“调查你?”喻忻尔蹙眉,“为什么?”
“好奇了?只是我跟他之间的矛盾。”
那侧陆颂衍视线俨然没有在这边逗留,泰然自若上了车,梁俞哲也将注意力全数落在喻忻尔身上,处理好她的行李。
“嗯。”喻忻尔追问,“因为什么事?”
“问那么多,担心我啊?”梁俞哲还是没回答,“放心,我不至于走什么歪门邪道。”
喻忻尔欲言又止:“藏这么严?”
“有些事你还是别参活。”梁俞哲拍了拍她的脑袋,替她推开后座的门,护送她上车。
梁俞哲对喻忻尔一贯如此,只要他在的场合总尽可能照顾她,做着超乎朋友间关系的事情。
他们之间本没多少秘密,但梁俞哲刻意隐瞒,喻忻尔也没有过问的权利。
上了车,坐在后排,梁俞哲开车,两人之间没什么交流。
喻忻尔回头看向那辆宾利,还停靠在那,好像有什么事情正在处理,明显不是为了他们而停留。
总觉陆颂衍与梁俞哲之间有很大的矛盾,但她又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有交集。
跑车以最惬意的速度缓慢行驶,但在下一个红绿灯路口处恰好碰见陆颂衍的车,就在与他们平行的位置。指示灯转为绿色,那车起步速度飞快,当着他们的面一溜烟消失不见。
见状,梁俞哲的胜负欲被激发,狂踩油门跟着冲了上去。
坐在后排的喻忻尔:?
吓得她紧握扶手,迅速系上安全带。
“……你跟他玩什么追逐战?”喻忻尔冷汗都冒了出来,手腕青筋暴起。
“放心,我的车技你知道的。”梁俞哲宽慰她,“他跟我玩赛车,还是我欺负了他。”
……问题不在于车技好不好,是有没有这个必要。
但满世界里都是震耳欲聋的引擎声,余光是时而向前时而靠后的黑色宾利,身体因惯性左右/倾斜,压根没给喻忻尔理论的机会。
最后也没分出个所以然,两辆车几乎同时抵达,但那辆宾利车驶入商务座候机厅区域,她则在普通入口下车。
喻忻尔才有机会骂一句:“幼稚。”
梁俞哲则笑:“抱歉,我知道你能习惯这个速度。”
喻忻尔瞥了他一眼,推开车门:“行了,还是谢谢你。”
“我送你进去吧。”梁俞哲还想说。
但被喻忻尔拒绝:“不用,你早点回去陪女朋友。”
梁俞哲无奈:“你再这么叮嘱下去,我都怀疑你有跟我断绝友情关系的打算了。”
喻忻尔没答,只留给他一个挥手的动作,拉着行李箱往室内走。
直到拐角处她才稍稍回头,发现那辆红色法拉利还在那。
但没再与他交流,假装没发现,大跨步离开。
经过这么一出,喻忻尔才发现自己跟陆颂衍搭乘同一趟回京城的航班,但他在头等舱,她在经济舱,两人也只有在下飞机的时候短暂碰了一面。
没什么反应,陆颂衍只轻扫她,面色漠然离开,她觉得莫名其妙,走的速度也快。
回到京城,又回到原先的轨迹。
他在顶层,她在底层,难以交集。
-
近期喻忻尔在公司的待遇还不错,听说是王总没再盯着她,又有陆家为底,公司终于愿意给她多点机会。
接了个比较热门的项目,日子过得虽忙碌了点,但业绩可观,估计能收到有史以来最高的工资,距离还清债务近了一小步。
但同时,债主追债也追得更紧。
她还在寻找其他贷款方式,债主已经直接安排了几个人找上门施压,还威胁说再拖下去会以极高的比例收取利息。
喻忻尔已经被抵到巷子的角落,头发凌乱无比,手臂还有些擦伤,但这样的形象并不能得到几分同情或尊重。
那几人甩下棍子离开,留下满身疲惫的她站在黄昏下,身影摇摇欲坠。
就算是再美的晚霞都无法温暖她这幅冰冷的躯体,更何况这天昏沉压抑。
她实在是找不到人借钱了,短时间内压根不可能还清。
走投无路的她犹豫再三,拿起手机打了通电话。
给除了钱财之外几乎没有联系过的,自己户口本上的父母。
明知道不可能,但她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询问,家里有没有存款,能不能为她解一下燃眉之急。
结果对方连犹豫都没犹豫,果断回绝:“你自己外面惹出来的事自己解决,从小到大我们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本指望着你出人头地回来孝敬我们,结果你倒好……死外边去吧,别来祸害我们。”
听着那无情躁动的电流声,喻忻尔浑身僵硬,目光死死盯着水泥地上自己的影子。
这天是5月6日。
她的生日。
五月天气暖和,哪怕起了风也是微微凉风,这个季节是最舒服的,连很多人都调侃说在最舒服的季节出生的人就是天使般的存在,总会受人喜爱。
这些在她身上却恰恰相反。
眼眶仅红了些许,她踏出巷子,站在路口处盯着来往形形色色的人,目光忽然落在路过的一家三口上。
一对父母牵着一个女孩子,女孩子穿着粉色公主裙,手里抱着只兔子玩偶,笑得干净开朗,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受宠的公主。
她盯着这幅画面许久,唇角柔和,眼里满是羡慕,却泛着些许难以掩盖的惆怅。
小时候最羡慕这样的女孩儿了。
直至他们消失在转弯处。
叹了口气,她又看向左手边刚点燃一支烟的陌生男人。
男人奇怪看了看她,兴许觉得莫名其妙,刚准备转身离开。
又被她叫住:“能给我一根么?”
男人止住脚步,眼神怪异打量她。
估计将她当成什么流浪汉或是精神不正常的人,没答应,只示意对面的小卖铺:“想抽去那边买。”
喻忻尔瞥了眼:“那算了。”
她没钱。
糟糕透顶的生日,甚至没给她沉浸在悲伤里的机会,喻忻尔看了眼时间,被迫选择回家收拾自己。
她晚上还有工作,今日是跟陆颂衍约好的访谈时间。
煽情什么的,只能往后排。
-
访谈地点定在专门的摄影棚内,陆颂衍要求出镜,喻忻尔则不用,只负责录入声音。
这边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喻忻尔亦然,抱着资料整理,又在开始前给相关人员发了自己的名片。
她眼眸里的倦意还没散去,清清楚楚刻在脸上,也只能强撑着工作。
这场访谈持续时间不过半个小时,问题与答案在此前都对过,进行得还算顺利。
除了,喻忻尔偶有失神,反应速度跟不上。
结束时她下意识直接站起身离开,反倒被陆颂衍提醒:“不需要握个手?”
喻忻尔恍然似的,这才回来轻触陆颂衍的手,又迅速抱着资料往回走。
刚走到办公桌那头便有人激动拉着她的手,问道:“你与陆总握手了!什么感觉?”
喻忻尔一懵。
什么感觉?她连自己握过手这件事甚至都忘了,而且就一只手,能有什么感觉。
她心情不太好,没有多说,忙完自己的事情后总算迎来下班时间。
其实现在不过晚上十点。
但她总觉得这天特别漫长,好像从一开始就期待着赶紧过去,但愣是到现在还处在这个空间中。
摄影棚内的人基本已经走光,她站在室外抬头望着一颗星星都没有甚至连月亮也被云层挡住的天,本想四处走走散心。
但她满脑子都是,要赶在地铁停止运营前回去。
被迫迈出沉重的步伐,但就在这一刻,有束亮光朝她投来。
周围只有她一个人,光的焦点只在她身上,周围烟雾飘散,在光线中组成童话般的梦幻。
喻忻尔往后退一步,却看见有人逆光朝她而来。
很奇怪地,又是在这么狼狈的时候,见到了这个人。
但此刻喻忻尔尤其不想与他打照面,收起眼神里那片刻的动容,垂眸落至地面。
生疏问道:“访谈已经结束,陆总还有什么事么?”
“吃过饭没?”陆颂衍却突然问。
没有其他寒暄,他们之间的话题并非与工作有关,总是来得突然又奇妙。
但陆颂衍估计没猜到,他是第一个关心喻忻尔有没有吃饭的人。
喻忻尔摇头:“没有,但是……”
“一起。”陆颂衍出声打断。
女人错愕抬头,蹙眉坠入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中。
他的眼睛其实很危险,就是一口漩涡,很容易被卷入其中,动弹不得。
喻忻尔想挣扎,但被拽得紧,有时候也会想就这么坠下去算了。
可她还想再坚持。
“不用。”她说,“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
“不是生日?”
啪。
那是她彻底落入漩涡中的声音,整个人跟着一层又一层的风暴打转,越来越深。
喻忻尔唇色发白,微张:“你怎么知道?”
陆颂衍看着她,情绪不浓,但每个字对她来说都是杀伤力极强的:“你名片上写的。”
这是喻忻尔收到的第一句生日祝福,有这个善意也足够在让这灰暗的一天增加一笔亮色。
“走吧。”陆颂衍睨着她,不需要等她确切的回应,率先上车。
喻忻尔的眼眶忽然有些湿,连自己也分不清到底因为什么,脚步往前一步,迟疑止住,又试着再向前。
这个生日,好像也没那么糟。
还是有人记得的。
只是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她看不透他,忌惮他。
可他确实,待她很好。
-
为了这个生日,陆颂衍专门安排星级厨师亲自为喻忻尔下厨,另外送来一个蛋糕,以粉色为主,上面还摆放了只小兔子。
喻忻尔看了许久,忽然想到晚上见到的那一家三口。
在这一刻,她也成了有人要的小朋友。
有股异样情绪在内心翻涌,她知道那代表什么,也知道再发酵下去会发生什么。
可她没法控制,在这个人面前。
“让他们随便做的,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陆颂衍单手搭在桌面无声轻敲,分明做着最让人沦陷的事情,但他的表情从来不是富有亲和力的。
“谢谢。”喻忻尔小声道,“我能拍张照吗?”
“当然,你生日,随意。”
喻忻尔拿着手机,认真摆盘找角度,拍下如此珍贵的这张照片——若非托陆颂衍的福,桌上的这些东西她兴许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吃到。
将手机倒扣,当目光落向陆颂衍时,又突然没了话题。
其实她跟陆颂衍算不上熟,她以为这次访谈过后他们再也没有接触的机会。
他也从来不会吐露对她的态度,即使是帮忙也只是随手相助,生分到连聊天都没有话题。
但他这么大费周章陪她过一次生日,又是为何。
于是她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颂衍看着她,没直接回答,反倒是提出下一个问题:“心情不好?”
喻忻尔顿了顿:“嗯。”
“原因?”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每次交流的话题都是陆颂衍主导,她只剩下回答的资格。
她心里不太舒服,但还是道:“出了点事。”
“什么事?”
“被追债的威胁。”
“欠钱?”
“嗯。”
“多少?”
“……”
太详细了。
喻忻尔摇头,知道自己不该说,选择回避。
陆颂衍没介意,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看来对我有戒备心。”
可她又怎么能相信他,他太危险。
她有预感,自己似乎已经走入了他布下的陷阱里。
陆颂衍又换了个问题:“你打算怎么还?”
“我有工作,时间久了总能存下一点,同时再做些其他兼职,总能还清的。”
“工作?账多的话怕是需要很长时间。”陆颂衍端着酒杯抿酒,用最随意的语气说出最戳人的话。
喻忻尔只感觉自己完全被带着走:“嗯,但是慢慢来……”
“听你说,已经受了威胁,他们还会给你那么长时间?”陆颂衍反问。
“……”他早已经看透了,那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喻忻尔已经感到窘迫,她正被推着走,被迫落入陆颂衍的节奏里。
但这还没结束。
陆颂衍又说:“既然那么需要工作,你还敢得罪圈子内的人?”
是了,从上次他就不断提醒她,她力量薄弱,靠自己无法战胜那些磨难。
那他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羞辱她?惩罚她?还是仅仅点醒劝告。
恼意沓来踵至,喻忻尔紧紧握拳,任由指甲陷入掌心带来痛感,才能让她保持冷静。
她说:“至今为止我认为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不是我主动得罪的那些人,是我没办法只能这么做。我只是个毫不起眼的普通人,什么都没有,所以不怕失去,我愿意背水一战,也不会让那些人轻易得逞。”
她与陆颂衍对视良久。
双眸俨然布满红血丝,唇瓣控制不住颤抖,但她还是强忍着,倔强得甚至连抿唇都不肯。
陆颂衍却唤来服务生替她倒杯水。
并用与她截然不同的语气道:“我想你误会了什么,我并没有威胁你的意思。”
喻忻尔没喝水,只是闭上眼,委屈的眼泪差点从缝隙内钻出来。
陆颂衍继续道:“王懦那人最爱强人所难,当哪日知道你的难处,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的话就像是为迷失了方向独自航行的帆船丢过去的绳索。
喻忻尔倏然睁眼,死死拧眉。
“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帮我?”她问。
陆颂衍以笑作为回应,没给出直接回答。
但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喻忻尔都明白,可她是如此贪婪,以至于她不愿松开这唯一的绳索。
哪怕不知道终点是什么,她都想牢牢拽住。
睫毛轻颤,往下垂落,光影留在下眼睑,恰好遮盖住很多情绪。
她的声音已经哑了:“你图什么?”
桌上的菜一口没动,即使是水也仅有对面那人有心情喝,他端起,放下,水波在洁净桌面泛动。
她听见沉稳的一声回答:
“你认为呢?”
作者有话要说:陆某: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