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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玫瑰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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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纯半夜惊醒,坐起身才发现自己是在寝室。

她出了一身冷汗,环抱着膝盖,突然觉得心慌的厉害。

上次探监时,叶弘巍说过的那些话不住地翻腾在脑海。

就像那场噩梦里,明明他说全都处理好了,可下一秒,他又变了一张脸狰狞着骂她,“你都烧的不省人事,我哪有空多管闲事!死的活的,残了废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谁教他多管闲事。”

她把头埋在臂弯里,沉甸甸的愧疚和自责压在心坎上,却无处可释。

被子里阳光的味道钻入鼻腔,时纯慢慢直起身,重新躺回枕头上,她翻来覆去地回想当年关于那个少年的细节,却发现记忆就像是被那场大雨稀释殆尽。

她只记得那个哥哥带着柄球拍,身上的校服很干净,皮肤是健康的麦色,手指修长,直起身时比自己高很多很多。

她睁着眼看床账顶部,直到眼睛酸胀,这才闭上眼,陷入黑暗的瞬间,噩梦里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就像要钻入她的四肢百骸,拉扯着她共入地狱。

时纯想挣脱,却被噩梦更紧密地裹挟,渐渐地,她竟然生出些与之同甘共苦的相拥感,身体不再抗拒,安心沉钝其中。

早上八点,苏垚垚雷打不动地送过来一罐汤羹,时纯就着勺子慢吞吞喝完,随口问了句,“今天几点送过来的?”

苏垚垚明显还有点起床气,打着哈欠脱口而出:“五点多,我困得要死——”

声音戛然而止,苏垚垚扭头看到时纯一脸笑意,自知说漏了嘴。自从时纯生病住院,一日三餐都有人专门预备,她只需按时去取,刚开始苏垚垚还觉得裴今澜专横,但看到一饮一食十分用心,也就没有抗拒。

后来他们回到学校,这餐食也并未中断。

苏垚垚原以为时纯会生气,没想到她却像是没事人似的,和往常一样把羹汤一滴不落地喝干净,合上盖子,然后才说:“明天开始,让宽叔不用来了。”

其实,从苏垚垚出现在医院的那一刻,时纯就知道是裴今澜的安排,不然怎么会有人知道她住院,又怎么进得了VIP病房前来探病。

她纵容自己忽略他在整件事情里流露的善意,把自己逼到最后的绝境,就是想看看,在这段关系里他愿不愿意为自己让步。

虽然隔得很久。

可他来了。

时纯很不想承认,但她确实感到意外,意外里包裹着的,是惊喜。

当一切利益牵扯被卸下,时纯发现,她对裴今澜原来是有期许的,她希望拥有一段完全干净纯粹的关系,并且已经做好了全力以赴的准备。

接下来,就只看裴今澜的选择。

而她要做的,就是等一个答案。

国庆节第一天,整个烊京城都喜气盈天,时纯归还完礼服,再次路过那家旗袍店,里面的服务员竟然还记得她,特意追过来送了她一束玫瑰干花。

“这是我们店里的国庆节小礼品,新老顾客人手一份,您拿去随便玩吧。”

时纯注意到其他客人手上果然也有,便道谢接了,她走到扶梯口,目光在干花上一顿,猛地伸手翻包,指尖摸到手帕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雾霭蓝的丝绸帕子敞开,里头的玫瑰戒指,古朴贵重。

她拧了下眉头,心里气恼,怎么偏偏把这东西给遗漏了。

时纯握着戒指在大街上坐了一个小时,直到日头将要西沉,这才叹了口气重新打了辆车,她回忆着宽叔的话报出一个地址,不到四十分钟,车辆就停在了一对石狮门墩面前。

古旧的大门上雕着一堆盘花福字,她正犹豫要不要上去敲门,就听到里头有人说话,黑色大门嚯地打开,那人一边接电话,一边探头出来说,“到哪了?我过来接你,别又走岔路了。”

看到时纯,那人明显一愣。

时纯听他又说了几句,挂断电话,径直走向自己道:“呦,是你。”

时纯不确定程三瑞还记不记得自己名字,礼貌道:“你好,我是时纯。”

她看了眼黑色大门,又将视线投向程三瑞,有些拿不准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址,她想确认,可话到嘴边,方觉得以自己和裴今澜当下的关系,怎么说都有些别扭。

见时纯欲言又止,程三瑞竟也没见外,直接把人引进门,道:“站这儿干嘛?有话进来说。”

时纯站在门槛外不肯进,程三瑞问她,“你是来找裴今澜的?”

时纯忙否认,“不是。”

程三瑞俨然看破了她专程避开裴今澜的心思,扶了扶眼镜,温然笑说:“那你扭捏什么?他今又不在家。”

时纯有些尴尬,对方却十足的大方。

穿堂过巷,遣人用物,时纯发现程三瑞似乎对这座院子十分熟稔,姿态随意得完全像是在自己家,可是他又是姓程,跟裴家能有什么关系?

“我是裴家三房的幼子,父亲是倒插门,到我这儿随了父姓,所以这也是我祖母家。老人家独居,身体也不太康健,我们几个做晚辈的就偶尔过来照看。”

他行至廊下,突然着意道,“不过,别人也就走个过场,裴今澜却是打小就养在这。哦,论理我该尊称他一声大哥。”

时纯没想到他说的这么直接,全然没把自己当做外人,她不动声色听着,左耳进右耳出,就当是没听到。

毕竟是牵扯到裴家私事,她只想来还个东西,没必要自找麻烦。

行至偏厅,她捏了捏手里的帕子,斟酌着要不要将东西直接交给程三瑞,可这戒指毕竟是贴身之物,她与这人又不熟,总觉得有点不妥。

见时纯始终缄默不言,程三瑞只当她拘谨,引人下了台阶,随口问:“身体都好了?”

时纯点头,想起那晚他也算是维护自己,便开口道:“上回谢谢你。”见程三瑞回头,她忙不迭道:“我今天来,是有事想拜访院子的主人。”

程三瑞:“你想见老太太?”

这语气略带轻蔑,时纯有些不舒服,程三瑞忽然又道,“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奶奶病得糊涂,一整天大半时间都睡着,从不见客。要说主人,除了裴今澜,也就我算得上。”

他顺势坐在竹林旁的石椅上,望向时纯,“你找我有事?”

时纯被程三瑞这番话逼得毫无退路,可真要说出意图,她又不甘心。

原本她对这人还略有些好感的,毕竟那天晚上那么多人旁观者,敢光明正大站在裴今澜这边的唯有他和另一个娃娃脸。可方才短暂的交谈,她方知这人并非毫无棱角的和事佬,他心中傲气远甚于自己,且打心里瞧不上自己。

时纯静坐,放在腿上的手指捏着帕子不住地思考,忽地,程三瑞的手机响了起来。

想到他在门口和人的电话,时纯忙起身道:“既然家里有客,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她转身要走,身后的铃声按灭,随即传来一阵调侃:“怎么?时小姐。你只做裴今澜的客人,就做不得我的?”

时纯目视前方。

这座小院和榆钱儿胡同的叶家老宅其实很像,同样都是未经改制的传统四合院,只不过更小更精致,二进的院落里布置得很温馨,廊下的美人灯笼,大陶缸里的翠绿睡莲,竹林旁侧还搭了个狗洞,院子斜对面是专门僻出来的葡萄架,此时青翠的串子正晶莹剔透。

如此赏心悦目,家居日常的场景里,程三瑞的话却有如晴天霹雳。时纯深吸一口气,将方才那一瞬的愤怒咽下,也不着急再走,转身慢慢地坐回到他的对面。

“程先生明知我惯于攀附,还说这样令人误解的话。就不怕,我也缠上你?”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锐利的长眸紧盯着对面的青年,眼底的冷意呼之欲出。

程三瑞随手摸起手边的扇子,是一副晚秋赛菊会的扇面,他轻轻打开,美人于菊下饮,又缓缓合上,投向时纯的视线专注又深切,“要说攀附,你搭上金卓岸,廷小二,”他微顿,扇子朝向自己,“或者是我,都不稀奇。”

在时纯微变的脸色里,他收起笑容,抛开那柄扇子道,“跟裴今澜,嫌命长啊?”

时纯心内一凛。

程三瑞冷下脸,仿若图穷匕见,“你以为是其他人没你优秀,还是不够胆量?时小姐,我很好奇,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把我们裴少迷得,非要将自个弟弟置于死地不可。”

这帽子扣的不无恶意,时纯觉察出他语气里的轻蔑,出声道:“裴先生的家事,与我无关。”

她迎上程三瑞的视线,总觉得他跟金卓岸一样,对自己有隐约的敌意,只不过金卓岸是控制得当的不喜,而他却像是谦和表皮下的戒备。

程三瑞深看她一眼,笑容重新爬上眼尾,“客气什么?你既然跟了裴今澜,我们自然也拿你当自己人。只不过,我这人眼里容不得沙子,你要是心思不正,我可不介意棒打鸳鸯。”

时纯听他说完,颇有些好笑,忍不住道:“你对我心存顾虑,怎么不跟他本人说?”

程三瑞这才将目光投向时纯正脸,凝她片刻,目光扫过石几上倒扣的茶碗,随手涮了两只,拎起壶身各倒了半盏茶,吐字道:“我以为,时小姐是个识趣的人。”

时纯看着那杯茶,轻嘲:“程先生谬赞。”

“时小姐略坐,我去接个人。”他一抬手,不知道从哪拐出来两个侍者,时纯见程三瑞并不说话,直接打起了手语,心里便有些讶异。

怪不得这座院子人人屏气凝神,鸦雀无声,原来雇佣的全是听力障碍人士。

时纯不动声色地打量,刚刚都没觉得异常,现在再看,才发现院子里虽然布置温馨,却毫无生活痕迹,古木底下纤尘不染,大缸四周也无苔青,处处枯寂无声。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外爷,叶家虽家道中落,可老人尚在时,家庭却温馨和睦。上回在车上,裴今澜也曾提及奶奶,可他口吻冰冷,直言她是个不想开口的疯子。

她突然有点难过起来。

这座精心装饰的院子,根本不能称之“家”,完美无瑕的外壳之下,连人都是死气沉沉的,更别说腐烂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时纯也曾听叶弘巍提过,裴家老太在上一辈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美貌华贵,说一不二,以至于上回见了那位委顿于轮椅上的垂髫老人,她竟然完全没有将两者联想在一起。

可上一辈的当家主母为什么会毁了嗓子,困顿落魄?裴家真正的继承人认祖归宗后,不仅没有得到器重,反而被遗弃在此,放任不管。

裴今澜,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过往二十年又发生了多少事?裴家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你的世界也像这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吗?

时纯胡思乱想着,侍者见桌上茶凉,立即添了新茶,露凝芽绿初绽,茶香满溢鬓边,等到暮色西沉,月如弯钩,她再没见程三瑞过来。

这是故意把她晾在这儿。

时纯哂笑,抬眼看天际,再不走她怕是进不了学校大门了,可她此行目的未成,再等下次又不知道会横生什么枝节。

她环顾四周,果然有侍者见机过来。

时纯问她名姓,侍者立即在石桌上的比划,横平竖直,写的很慢,也十分工整。

她见状安心,便将手中戒指递上前,道:“今日突然来访,确实冒昧,烦请和老夫人通报,我想将此物归还。”

见时纯掌中之物,侍者立即推辞,她退后一步深鞠一躬,然后便快步离开了前院。

时纯实在没体察出她的意图,是去通报了,还是让她自便?她坐等了十分钟,见时间实在不早,便起身打算自己离开。

门口的石狮子染上月色,时纯借着幽微光华看向掌心,古铜色的戒指上用宝石镶嵌出玫瑰图案,材质并不算罕见,但工艺和巧思却难得一见,又兼上了年代,更显得古朴肃穆。

时纯回忆起来,私心觉得这枚戒指戴在裴今澜手指上时,比放在自己手心,更为有活气些。可此时,它就这么随意,又潦草的躺着,甚至都没个像样的包装。

果然,这不该是她的物件。

她心念一动,打开手机搜索,竟真让她找到家古董店。

距离小院五百米,街边的景象渐渐繁华起来,时纯踩着灯火漫步其中,各种四合院门面的店铺熙熙攘攘地挤在一处,不仔细看甚至都分不清哪家的门是哪个。

她进到古董店,里头十分清雅别致,直问有没有盛放古物件的木制盒子。

店家架起算盘,打量时纯,一口的京腔,“您要什么样式的?物件是金是玉,要不要给您掌掌眼呐?”

时纯拿出戒指,让他瞧了瞧,她视线绕了一圈,正好看到柜台右侧放着一方枣红色的雕银杏镶边小木匣,刚要开口,就听到身后门帘哗啦一声脆响,两道声音交杂着撞了进来。

“老黄,东西包好了没?要精致典雅的。”

“哎呀,真不用包,这玩意越盘条越顺,图的就是个积年老货,老太太肯定喜欢。”

时纯微侧身。

可这人一旦怕什么,就非得来什么,果然最先出声那人突然噤声,紧接着大步过来,直接夺了她手里的戒指,斥道:“这是奶奶的贴身物件,怎么会在你手里?”

旁边的寸头男闻言从柜台上转过头,见对面是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片子,疑惑道:“老三,认识?”

时纯看着程三瑞那张怒气冲天的黑脸,心道这戒指有那么金贵么?值得你风度翩翩的程三公子发这么大火。

她心里生气,但见戒指入了他的手,又觉得机缘巧合,正好不用她再想方设法再过来一次,省了许多麻烦,她略一眨眼,索性不再解释。

见时纯转身就走,店主急忙吆喝了句,“姑娘你那物件不买啦?我刚找到一配套的。”

珠玉串起的门帘唰地落在青石板上,女孩的身影很快遁入夜间。

程三瑞捏了戒指,看时纯背影决绝,登时也有些不安起来,不等他开口,那店主斜了他一眼,语气揶揄道,“刚刚那姑娘是来买盒子的,一看便是要装点这物件,谁典当东西还专门买个装饰呢。我看啊,您八成误解人家了。”

都是熟人熟客,街坊邻居惯了,他也不客气,一个鸡毛掸子过来,“还愣着干嘛,不去追?”

程三瑞心乱如麻,下意识抬步走到门口,门外的冷风掠过脖领,他想起还有客人被晾在一旁,收了心思,忙示意寸头道:“小事一件。我先带你看望奶奶,今晚先在家住一晚,我那会打了招呼,估摸着明天人就能回来。”

寸头直起身,似乎也没把刚刚的小插曲放在心上,“那我就不客气了。”他抬眼看外面,手臂搭在程三瑞肩头,示意他手上的戒指,“难得见你发火,这戒指祖传的?”

身后的店主伸直了脖子,凑热闹似的又看了眼,“我那会没敢认,看你们这架势,这倒像是你们老太太的嫁妆,给孙媳妇的吧?”

此话一出,寸头男没什么表情,程三瑞却愣了一下,他从寸头男手臂下撤出肩膀,三步并作两步,赶忙冲出街口。

寸头男追上来,见程三瑞急了,紧问了句:“怎么了?”

程三瑞眉心微蹙,直接拨了个电话,只一句:“今天来的那位时小姐,无论如何把人给我弄回来。”

“你要把谁弄回来?”

秋风萧瑟的夜色尽头,黑色轿车旁边倚着一个人影,他不知道在这街口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视线沉到程三瑞的指尖,莫名弯了下眼睛,“老三。我不在,你就这么招待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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