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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一晌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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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蒙蒙亮,眼前那扇褪色的黑漆大门也再未打开,李一叙正要赶回片场,突然听到身后疾驰而来的脚步声。

他惊喜地回头,眸光在看清来人后蓦地黯淡了下去。

微胖的中年男人十分客气,“李先生留步,有人让我转告,请在茶楼稍坐片刻。”

李一叙心里泛起一丝雀跃,“她还有其他话吗?”

那人笑容晏晏,略微倾身:“李先生请随我来。”

街角的茶楼门口已经开始摆摊,李一叙紧跟着男管家上楼,径直被邀入三楼的一间隔断,桌面上茶气弥漫,四时果子,一应俱全。他无意品鉴,目送管家离开,便朝着窗外看去,视野深处正好是叶家四合院里那棵灿金的银杏树。

“你说我们都蹲了三个多月了,这回真能干一票大的?”

“小点声。”

巴掌声落下,隔间那头的对话声果然压的更低。

一墙之隔的两个人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正经营生。李一叙不屑偷听墙角,更觉得聒噪烦闷,正想让茶楼伙计换个位置,就听到那头有人突然高声道,“真进人啦?那女的从车上下来的?拍到正脸没?”

“我手艺你还不放心!”那人笑得奸滑,随即敲了敲手边的碟子,道:“这女的叫时纯,还是烊京大的女高材生,看起来人模人样的,背地里就是出来——”

他突然噤声,李一叙听到隔间门被打开复又合上,那人才回到座位冷着声说,“总之,这次要是能拍到她和那位过夜的实锤,这可比当初娑岚别墅那档子事还要劲爆!指不定一半辈子都要吃穿不愁了。”

李一叙听得青筋直冒,手指几乎要将茶桌掀飞,但他终究还是定下神,打开手机按下了录音。

“哥,你可真是个神人!怪不得你要盯这女的,还真被你瞎猫碰到死耗子。”

“放屁!换了旁人哪有我这火眼金睛。”那人得意忘形,不自觉就炫耀起来,“上回在娑岚别墅,我就看出点苗头。姓代那老总可被扒出不少事,偷税漏税,假公济私,睡个女人算什么?这回他被弄进去,没个十年都跑不了!你知道这条新闻都叫价多少了么?这女的要不是后面有人,出那事时候她能完全被摘出去?”

想到但凡添油加醋,博个眼球就能收割流量,他简直做梦都要笑出声来,可惜,这么狗血的内幕竟然被人死死压了下来。

他越想越不甘心,索性继续扒拉,还真让他发现点蛛丝马迹。

“过会人就多了,我们先换个地方。这院子估计是他们私会的地儿,以后可有得好料了。”

隔间那头似乎正在收拾东西,隐约还能听到相机时不时发出快门按下的响声,李一叙满脑子都是他们刚才的对话,脸色煞白,连手边的电话亮了起来都毫无觉察。

“叙总。”电话那头的人直奔主题道,“上次您让我查的事有信了,相关文件已经发到了您的邮件。目前查到有一家三流小媒体,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保存了当时的照片,最近一直在找人兜售,您看?”

李一叙大脑一片空白,恍然想起纪念日那天晚上时纯发的消息,手机从指尖跌落,他狼狈捡起,不到一屏就看到红色感叹号上方露出来的三行字。

[阿纯:我帮舅舅去娑岚香水展做翻译。]

[阿纯:今晚的约我应该要晚点。]

[阿纯:有空来接下我。]

这些消息,他一条都没回。

这么久了,他竟然完全没有想过她出过事,就连叶弘巍入狱,叶家门口发生的那场爆炸也是苏垚垚告知他才得知。

时纯从来都不是个会示弱撒娇,无病呻吟的人,相反,她很会粉饰太平,哪怕是心里天翻地覆也不会吐露半分,可那天在天色舞苑,她明明都主动示弱了,她找他,在裴今澜面前也没有拒绝他。

他突然想,如果娑岚展会那天,自己没有因为片场的事情而爽约,如果乔声出事时,他带着她一起走,如果那次在会所,他坚定地留在更衣室,如果昨天晚上,他直接越过门槛拉住她,会不会一切就不一样了。

电话对面的催促声再次响起,李一叙站起身,身体剧烈摇晃。

“查。”他听到自己冷硬道,“不惜一切代价,拿到他们手里的东西。”

茶楼渐渐有了人气,胡同深处的烟火气汹涌而来。

“先生,请跟我来。”男管家突然出现在屏风后面,李一叙恍了会神,方手脚麻木地跟着他进了四合院的角门。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风景,他却走的磕磕绊绊。

“女主家喜欢院子里的陈设,先生吩咐说,一棵草都不要乱动。”

女工匠忙着手里的活计,好奇地八卦,“听说这院以前还住过皇家贵胄,你们先生竟然待太太这般好?真是难得。”

“是我们命好,被千挑万选来这边。”

“谁说不是,不过再好命,也比不过里头那位。”

李一叙迈进门槛,内院里的谈笑声戛然而止,管家示意李一叙稍候,径直便沿着走廊拐到了时纯常住的那间屋子。

有人推开轩窗,李一叙看到时纯正背对自己倚在榻上。

裴今澜一边系着扣子,一边接过玻璃杯往她唇边递,榻上的人似有些不满,推了两次,最终还是抵不过乖乖顺从。风散落银杏,窗户似有所感地合拢,裴今澜侧身挡住风口,他看不到她了。

那曾是他们拥有过无数次的场景。可此时此刻,李一叙只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外人。

李一叙陡然一惊。

看着眼前明显刻意为之的“恩爱”,他蓦地想起时纯屡次故意和他撇清关系,划清界限的举动,眼底慢慢地慢慢地莹出一点笑意。

谁说自己输了。

裴今澜,你让我看到这些,不就是为了让我却步?可你竟能急切成这样,可见……他突然振奋起来,时纯要是心里没有自己,他怎么会自乱阵脚。

他像握住了一根稻草。

宽叔拾阶而下,迎面而来,李一叙昂首挺胸地站着,率先抱歉道:“烦劳替我转达,临时有点事。改日再登门拜访。”

宽叔笑应,目送李一叙出了垂花门,这才赶回内院。

内院人来人往,忙忙碌碌。

时纯扫了眼院子里一色的匠人,消化着被裴今澜硬灌了一杯苦药的不悦,继续和对方打商量,“我不可能日日都住这里,学校课业很重,我们还有大把的实操课,还有毕业微电影要拍,我已经落下一大截了。”

“那就白天上课,晚上宽叔接你过来。”裴今澜唇色很浅,精神却很不错,大约是早上金医生看过有所缓解,此时说话都度上了一层柔腔,“时纯,别挑战我的耐性,我已经答应你今天去见叶弘巍了。”

时纯闭嘴,扭身从榻上下地,刚落脚便觉得十足的头重脚轻,看来昨晚果真着了凉。

裴今澜看在眼里,却冷言冷语:“给你放假,是让你好好休息,非要跑出去找晦气。活该。”

时纯:“提前约好的。”

反正她也就去这一次,算是了结她的一桩心事。

不过,这话她没说。

裴今澜一颗心八百个眼,她要是露出一点破绽,绝对要被他拿捏利用查的明明白白,她无所谓,可她不能让无辜的人再受牵连。

自从叶弘巍判决下来,这还是时纯头一次见他。

她坐在隔音玻璃对面,差点没认出他,人瘦了很多,头发剃得很干净,整个人都显得紧绷又敏锐,看到时纯立刻睁大了双眼,情绪激动地大喊大叫。

直到话筒里的警告声响起,他又安安静静坐好,小心翼翼地拿起了旁边的座话。

两个人的谈话并不温馨,多半是时纯面无表情地复述叶家的状况,叶弘巍时不时冷笑几声,在听到时纯拿出体己帮他填补窟窿,安抚受害者时,他脸上才终于流露出几分惊讶。

在工作人员的催促下,时纯顿了顿,终于问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舅舅,我不欠你,也不欠叶家了。”时纯也不知道自己在踌躇什么,只是偶或梦到的场景总让她闷闷难安,她直视叶弘巍的眼睛,终于问道:“但是你,到底还有没有隐瞒我的事情。”

叶弘巍满口不在乎,“我能有……”他语气一顿,突然心虚起来。

时纯见状,连忙追问。

叶弘巍的心思早就被扒了个精光,此时也懒得掩饰,只有些六神无主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现在比我能好到哪里去?还有心思管这些闲事。”

“十年前,你半路救我去医院!”时纯几乎要站起来,她有些激动地追问,“当时,你到底有没有回去帮我救人?”

叶弘巍不耐烦,“你吼什么?我连你都顾不过来哪有功夫管别人,死了活的,残了废了,跟我有什么关系?谁让他多管闲事的。”

时纯如坠冰窖。

她行尸走肉般离开探视厅,满脑子都是叶弘巍最后那番话。

“你就是个白眼狼!叶家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没数吗?你清高干净,现在还不是靠着裴今澜?和我当初让你跟着姓代的有什么区别?人家好歹还能给你个名分。贱胚子。”

外头烈日正盛,时纯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阿纯。”

熟悉的声音响起,时纯扭头看到李一叙,她下意识就要跑过去,可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又脚下一顿,不知道多少心思闪过,她还是恢复了往日一般的平静。

宽叔的车就停在附近,时纯抬腿往前,只听到身后的人追了过来,她加快脚步,手腕忽然被人一把捉住。

时纯扭头想要推开,不料李一叙率先开口,“阿纯,对不起。”

世界沦为旷野,她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对面的人眼神,也同样饱含痛楚又炽热。

“你没有对不起我。”时纯望着李一叙,心知他一定是知道了一切,长久以来的极力隐忍和委屈蓦地奔上心头,她别开视线,“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必自责。”

李一叙眼眶已然血红,他拽着时纯不肯松手,“跟我走。”他扫了眼不远处的宽叔,“我保证会保护好你,任何人都不能再伤害你分毫。”

时纯摇头,见宽叔已经打开了车门,便要过去。

“如果你是被人胁迫,我已经帮你解决了。”李一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时纯脚下微顿,就看到他递过来一个牛皮纸袋。

她被迫拿到手里,抬头看到李一叙一脸期许,慢慢地抬手,绕开了文件夹上的线圈。

沉甸甸的分量里,时纯看到大叠关于自己的照片,从娑岚别墅到榆钱儿胡同,从模糊的背影到视频截图,她指尖微颤,照片落在地上,最上面的那张,赫然便是自己被代郢辉掐着脖子按在桌上的场景。

灰暗的环境里,她奋力挣扎,却任人宰割。

“这是我从媒体手里拿到的底片。”李一叙捡起牛皮纸袋,走到时纯面前解释,“你放心,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如果裴今澜用这些——”

啪。

一道巴掌蓦地落了下来。

李一叙吃惊地看向时纯,这才发现向来冷静自持的女孩满眼都是湿意,愤怒,屈辱,讷然,不解,汇聚成痛极反笑。

“你到底有没有在意过我的感受?反复揭人伤疤又上药就能彰显你的体贴吗?在你心里,是不是任何东西都可以用来算计?你想用这个交易什么?让我离开裴今澜,转投你的怀抱?”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一叙慌了神,连忙解释。

时纯心里彻底寒凉,了断道:“我承认,我的确期许过你的挽回。”

李一叙眼睛一亮,可转念间,时纯又说:“可是现在,我希望你明白,我和他之间,并不只有你想象中的交易。”她往前一步,抬头紧盯着他,“他没有胁迫我,也没有像你一样威逼利诱,挟恩图报。所以,我是心甘情愿。”

李一叙被她逼得后退,思绪万千,只来得及捕捉最后一句。他捏着时纯的肩膀,近乎恼火道:“你不必为了激我,这么自轻自贱。”

“那你就当我本就微贱。”时纯厉声打断,她声音微澜,最后一次这么叫他,“叙哥。你其实一点也不了解我。”

不了解她父母双亡的苦楚,寄人篱下的不安,更不了解她想要的,不过逆境时的一个依靠。

时纯接过那封牛皮纸袋,与他擦肩而过,“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纯粹。在一起这么多年,你就当我是在利用你吧。”

李一叙怔怔地站着,突然觉得自己哪里错了,可是又无迹可循,他心乱如麻,心口像堵着一口气,无法发泄又难以释怀。

车辆引擎声响起。

他猝然抬头,不假思索地追上前。明明时纯刚刚还离自己那么近,可他看着那辆车越来越远,却觉得这一回,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回头了。

后视镜里的人渐渐停下脚步,时纯收回视线,看着手里攥着的牛皮纸袋,突然有种极为深重的坠落感。

短暂的愤怒与悲伤揭过,她突然反应过来,娑岚事件发生那么久,这几个月以来根本没有任何媒体报道那则新闻,就连代郢辉和叶弘巍的案子也是低调处理,如果裴今澜真想降低影响,怎么可能会让李一叙抓到漏网之鱼。

时纯打开手机,看着通讯录里只拨过一次的那个号码,视线落在驾驶座的司机的背影。

宽叔是个从不多话的人,他听裴今澜的吩咐做事,对她的要求也有应必答,可时纯明白,他再怎么顺从也都是因为那个人的授意,而自己的一举一动,他只会事无巨细地如实告知。

包括这一回。

可这么久了,裴今澜一点动静都没有。是不在意?还是这一切本就是他一力促成。

她说不上是期待暴风的降临,还是恐惧未知的惩罚。

只希望,让结果来得更快一点。

再糟糕的结果,总好过,被时间凌迟。

不知道过了多久,宽叔的声音从前座传来,“时小姐,到了。”

时纯睁开眼,才发觉自己竟然在中途睡了过去,她习惯性推开了车门,外面不知道何时竟然落起了大雨。

她做好了淋雨的准备,一只脚还没落地,头顶突然倾斜过来一顶黑伞。

裴今澜站在树荫底下的台阶上,朝她伸出了手。

时纯下意识搭上,“你怎么在这儿?”

“你自己晚了十五分钟,还怪我。”这话听起来委屈,但从他嘴里这么不带情绪地说出来,更平添了几分不耐烦。

时纯心情糅杂,她停住脚步,有些不可置信,“你一直都在这儿等我?”

裴今澜捏住时纯的手指,一寸一寸,将她整个人都拢入怀中,他用大衣将她包裹住,并没急着接她的疑问。

“这么冷的天,且得暖暖才行。”裴今澜自顾自地说,“我让人煮了点姜汤,不知道你吃甜怎么样,只加了两勺糖。你有忌口吗?我让人下回记着。”

时纯顿住,不由自主仰头看着眼前挺拔坚定的男人,听他说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我不吃甜。”她听到自己说,“多放几颗红枣吧。”

裴今澜带她往回走,“行。听你的。”

“裴今澜。”

时纯突然止步,拽住他的衣角:“你能一直这样待我吗?”

裴今澜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孩,抬手撩开她的耳发,看不出情绪道:“是在哪里受委屈了?说说看,我替你做主。”

时纯摇头。

裴今澜摸摸她的头发,“怕什么?有我在,总会护着你的。”

他牵起她的手,迈过门槛,穿过屏门,越过抄手游廊,池塘里涟漪重重,枝头灿金纷繁。

时纯亦步亦趋地跟着,只觉得眼前握着她的这只手,虽然苍白单薄,却宽大温暖,原本在车上的所有猜测和质疑都像是被什么瞬间击溃,她只想任凭他这么牵着,走下去。

风声雨幕里,她心里头突然冒出个念头——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回头时有人在等,坠落时有人兜底,需要时处处皆在。

哪怕是温柔编织的陷阱。

时纯抬眸看向裴今澜的侧脸,随即又目视前方:假的又如何呢?谁不想一晌贪欢。

人生漫长。

她也就疯这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看到评论区大家都在等裴先生吃醋发疯,不要急不要急!后面有的是发疯的日子(笑容逐渐变态.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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