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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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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蹊七岁时,他爹升了大官,带着他从崖州跑到燕京来任职,燕京真是繁华迷人眼,那是小谈蹊揭开车帘后的第一感受。

谈蹊按他爹说的话乖乖进了学堂,穿着青襟规矩地坐在位置上,等教书先生授课,但他首先等到的是燕京贵公子哥们的恶意。

他们生在贵族,处境优渥,看不起谈蹊的出身,他们嘲笑谈蹊是个寒酸的小胖子,奚落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人。

小谈蹊日渐握紧的拳头,终于在一个午后雨日挥了过去,和这群金贵的公子哥们扭打在一起,磅礴大雨里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眼泪。

谈蹊在学堂近半年没有玩伴,打架也是以一敌多,他仗着自己身子墩厚实,逮着人又咬又啃,拳头使了劲儿,打得人嗷嗷叫唤。

他自己也不好过,有人打中了他的眼睛,视线模糊不清,四周不断的踢打让他忍不住蜷缩起身子,已经隐隐落了下风。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没力气了,躺在一滩水里,听那些人的咒骂,愈发大声的戏弄,直至听见其中一人的惊呼,围殴的人顿时四散奔逃,没人再管他。

那人说:“岑聿来了!”

岑聿?

谈蹊被揍得鼻青脸肿,仍咬牙爬起身子来看,他看见前方水雾弥漫,雨滴滴答答地从纸伞上滑落,来人不过八九岁的样子,眉眼清冷,穿学堂独属的白袍青衫,踏过洼地的黑靴溅起水花,撑着伞漠然地从他身侧经过。

谈蹊知道他,是全学堂里打架最多最狠、无人敢惹的萧国公府小世子。

谈蹊两眼紧盯着岑聿的背影,做了一生最正确的决定,他跌跌撞撞跟了上去。

这一跟,就是春夏秋冬的十三年,他死缠烂打地跟在岑聿身后,打了数不清的架后,岑聿终究回了头,给他丢下把伞。

而他在雨里抱着伞,有了第一个朋友。

谈蹊一口气讲完过去,接住宋槐递来的茶喝了半盏,只听宋槐道:“所以,岑聿为什么会回头?”

“因为想和我做兄弟啊。”谈蹊回答得理所当然。

“哦?”宋槐指尖点在桌上,低垂的眸底带思虑,喃喃自语,“难道成功的秘诀是死缠烂打?”

宋槐另只手托腮,又开始思考如果她死缠烂打的可能性,面上带了几分跃跃欲试,谈蹊看在眼里,十分惊疑,“喂!你不会也想跟他做兄弟吧?”

宋槐意味深长地点头,谈蹊明白后语气痛心,“我跟了他四年,他才第一次回头。你一个小姑娘,得等多久?”

“我一个姑娘又怎样?”

“你要嫁人的啊!那到时候你的夫家嫌弃你跟别的男人做兄弟,咋办?”

“等等,”宋槐轻掀眼皮看向他,笑里含着冷意,“我的朋友是男是女,和夫家有什么关系?”

谈蹊话一顿,明明是所有人默认的规矩,此刻他却说不出来。

“行了,我知道了。”宋槐懒得跟他聊这个话题,挥手让下人拿了几壶玉春酒过来,指了指,“谢礼。”

谈蹊看直了眼,玉春酒价值百两,没想到这宋小姐出手还挺大方,谈蹊心满意足地摸了摸酒壶,抬首时见宋槐已经远去。

“我还没说完呢,”谈蹊盯着背影补充,“男人对男人死缠烂打做兄弟,女人对男人死缠烂打不是做夫妻嘛?”

可惜宋槐听不见了。

*

做好了准备,宋槐抱着那盆细心照料几日、花色烂漫的芍药敲响萧国公府的门。

仍是那个穿深色短袍的白胡子老人,宋槐笑得乖巧,“伍伯?我是来赔给世子那盆花。”

“原来是宋小姐,”伍伯摸了把胡子,乐呵呵地,“可是我们家大人如今不在府上啊。”

宋槐歪头往里看一眼,确实不见岑聿的影子。

“不如,宋小姐把花给老夫吧,您的歉意我会传达给大人。”

宋槐抱着花不动声色后退一步,“不用啦,伍伯。我还是下次来见世子,亲自赔罪比较好。”

少女嗓音脆若银铃,带着不诸世事的单纯,听得伍伯都有些心软,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说什么,看着宋槐离去,只叹息一声。

余光见伍伯进了门,潜伏在暗处的卫八朝小姐打了个手势,宋槐拐进小巷子,一把木梯静静靠在那儿。

“干得不错。”宋槐夸赞,幸亏她老早就让卫八守在这,卫八亲眼看见岑聿进府,伍伯还诓她。

只怕也是岑聿的授意,可恶的骗子!

宋槐爬上梯子,望了眼院子没人,卫八把芍药花盆递给她,有些不放心地说道:“小姐……您一个人可以吗?”

“没问题,你回去吧,黄大娘做的烤鸡快好了。”

宋槐朝卫八挥手,看见卫八离开后收回了目光,身子一翻坐在墙头,身边是上次见的槐树枝,宋槐摸了摸觉得有些奇怪,近三月的日子,这槐树连叶都稀少。

她又往院子里望,没有人,多是侍弄的花草开了满院,右处拐角藤萝翠竹围绕小水池,红鲤鱼游摆其间。

她坐在那等啊等,风过也寂寞也,始终不见一个人影,嘴里嘟囔,“该死的岑聿,怎么还不出来!本小姐坐在上头很无聊的好吗?要不是我不知道,还来找你受气!”

反正没人听见,宋槐就坐在墙头数落岑聿种种,除了那张脸啥也不是,甚至自娱自乐起来,唱了几首曲儿,调子歪得没边。

她不知道,槐树枝虽然没几片叶子,却交错纵横,遮住下方的视野,岑聿就坐在槐树下安置的桌案旁,安静听宋槐的抱怨,站在树根那浇水的小厮元宝听得呆愣。

这小姐……哪冒出来的?

元宝越听越觉得惊异,手中水壶不自觉掉在地上砸出“砰”的声响,岑聿停笔看向他,坐在墙头的少女警惕发出声,“谁?”

没人回答。

空气中是良久的沉寂,少女终于感到不对劲儿,很不对劲。

宋槐循着声音的方向,不太肯定地扒开槐树枝,有个小厮衣着的人呆呆地和她对视,而她的下方,靛蓝色缎衣的男子安坐桌旁,不曾仰首,手中笔墨停顿,在白纸上散落一点。

噢,这糟糕的感觉。

宋槐内心凌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很想很想翻下去马上逃跑这让人窒息的地方。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在将要翻上梯子的一瞬间,岑聿开口了。

“宋姑娘,留步。”

“啊?”宋槐半是僵硬转身,岑聿依旧未抬头,声音平淡,“不若下来坐坐,我有一杯苦水茶,姑娘应当喜欢。”

我……谢谢你啊。

宋槐扯出十分难看的笑,带着视死如归的莫名悲壮,收回踏上阶梯的步子,转身跳下了院墙。

好多年没有跳过这么高的地方,宋槐踉跄几步才稳定身形,回头看侍弄的花草没被她踩到才松了口气。

宋槐抱着芍药花一步一挪过去,在岑聿对面坐下,岑聿搁下笔,真如他所说给宋槐倒茶。

岑聿手修长干净,骨节分明,握住壶柄微斜,茶水流淌出一条弧线半滴不落盛在青花竹纹杯里,看起来赏心悦目。

“请。”

宋槐哪敢喝,接过茶杯后顺势把芍药花推在面前,“岑聿,我是来诚心赔罪的。”

岑聿移过视线,抬手执起一朵在两指之间,花开璀璨,和那日被踩碎的芍药几近八分相似。

他轻颔首,元宝得令拿过芍药花种在院子那块迟迟光秃的地里。

“我就不说谢谢了。”

“那是自然哈哈哈……”宋槐目光顺着花去,颇有些不舍,挪开后她就只能和岑聿面对面了。

“宋姑娘,”岑聿唤了一声,指向那盏茶,心平气和地,似乎并不在意宋槐之前如何说,“何不尝尝?”

宋槐回过神,硬着头皮端茶杯,挨近唇沿轻轻一抿,果真是不同凡响的苦,瞬刻便皱了脸蛋。

“这什么茶?”

“我说过,苦水茶。”

“……”这是讽刺她坐在墙头大吐苦水是吧?

宋槐喝不下第二口,手握着杯子,尝试和岑聿搭话,“岑聿,你每日怎么这么忙啊?”

岑聿不回答,眸光定定地看着她,宛若一汪幽幽古潭,泛不起波澜,连声音都带着清冽冷气,直截了当地戳破她的想法,“宋姑娘,如今你我恩怨抵消,此后不必再来岑某府邸。”

岑聿今日让她下来,就是要彼此说个明白。

宋槐闻言沉默下来,想及前世三月后的谣言四起,不甘心道:“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忙。”

“报案,找大理寺。”

“我暂时没有证据,”宋槐说得有些急切,“它发生在后面,我需要提前阻止它。”

“宋姑娘应该知道,”岑聿不为所动,没有一丝情绪存在,“在下非天子令不接。”

确实如此,宋槐从未听过岑聿管过分内之外的事,所以她想盼个人情,乃至交个朋友,私下就可以给予她许多帮助了。

前世关于靖安侯的谣言真正爆发在三月后,那时候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直至靖安侯回京流言蜚语依旧存在,她爹明明打了胜仗,是凯旋而归的英雄,却无人欢迎。

那时候岑聿才接下这个案子,澄清了她爹的清白,可没有人告诉她是谁干的,问了没人说,直至今日她依旧不知道。

岑聿,是她唯一可以抱有希望的人。

宋槐捏紧了茶杯,浑然不觉地沉浸在思绪里,岑聿提醒她,“时候不早了,宋姑娘既然不喜这茶,就早些回去吧。”

此番一去,大抵二人再无交集。

宋槐睫羽颤了颤,果真站起身,搁下的杯子溅出水花,在白纸黑墨上留下浅色痕迹,她静静地盯着岑聿,两相对望里,突然粲然微笑,“我不会放弃。”

岑聿轻怔一时哑言,宋槐已经转身离开,甚至在经过茫然的伍伯时唤了声“伍伯”,然后无比熟练地绕过长廊而去。

而槐树根旁,拾起水壶的元宝在浇水时心不在焉,侧耳细听二人对话走向,见那位宋小姐走后,才回头看,岑聿声音不咸不淡传来,“你再浇,脚下就泡成泥浆了。”

元宝连忙往下瞧,果不其然,叫唤着跳出了那里,准备走开的时候似看见了什么倏然停下,挪不开眼。

他的目光平视之处,是枯褐的槐树枝,此刻树枝分岔处,冒出浅浅绿意,他有些语气复杂地开口,“大人,槐树发芽了。”

是这十几年来的第一次。

这棵槐树是岑聿幼年时,一位老道士上门给岑聿治病,离去时留下了一截槐树枝,要他种下。

岑聿当时问为什么,那老道士神秘地笑,只说和他的情有关,岑聿不信,随手插在院里就不管了,但元宝对这话上了心,日夜呵护这槐树。

没想成这槐树只生根不长叶,仅有的几片还是当时留存的,活了十几年,长得高壮却光秃丑陋,和大人的感情线一样,元宝愁坏了脸。

元宝本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今日却仿佛看到了曙光般亮了眼睛。

哦吼,难道大人要迎来春天了?

相比之下,岑聿非常淡定,甚至觉得这只是个意外,他抬眸看向对面青色杯盏,余温尚存,苦涩的茶味弥漫在空气里。

喝了口自己的茶,岑聿回忆起少女蹙起的眉眼,不禁想:真的有那么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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