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节的缘故，街上两边都挂上了喜庆的红色，叫卖声不断，人也格外多，大冬天的还有人表演杂技，寻常难以见到的新奇小玩意，以及牵着骆驼的异域商人穿梭在人群里。
纪琛前世自打戏园没了后，就日日奔忙操劳，连自己都顾不上，哪里还顾得上过不过年？如今见到这一幕又觉得心酸。
如果戏园还在，他是不是也能如正常的男子一般找一个心爱之人，成家立业？
“过年了，该裁几件衣裳，我们去那里看看。”人潮中，许澜紧紧地攥着纪琛的手，道，“这里人多，你跟上我。”
纪琛如同布偶一样，被许澜拽着走，被路人撞来撞去。
等人稍微不是那么挤了，纪琛反手握住许澜的手，“许澜，我们谈谈。”
许澜愣了一下，扭头，目光从两人的手上移到纪琛的脸上，他问：“谈什么？”
纪琛拉着他去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巷子尾有一棵大树，三尺来宽凹凸不平的石板路，石板缝里长满了青苔，雪才化，地面还有些濡湿。
纪琛认真组织语言，等到大树前，他才道：“许澜，你值得更好的人，没必要在我身上蹉跎一辈子。”
许澜兴致盎然，“因为纪烟？”
纪琛呼了一口气，“不是，是我个人原因，我这些时间不动你，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对哥儿没兴趣，我满足不了你。”
“我知道，”许澜牵住纪琛的手，“可我不在意。”
纪琛眸子冷了几分，“我这人生来就自尊心强，做不了的事便是做不了，最讨厌尝试。”
许澜身体僵住，旋即就笑了，“那可真巧了，我最喜欢尝试。”
纪琛抿唇，脸色铁青，转身就走。
许澜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我呢，最喜欢你乖顺一点，你乖一点就什么事都没了，纪琛，你不会跟我作对的，对吧？”
纪琛不说话，许澜从背后抱住他，“穿得还是有些薄了，是不是冻坏了？都是我不好，早知道就该让你再多穿几件了，我们去成衣店买好不好？不然一会儿回去，就该感冒了。”
“我想亲你了，你头低一些，嗯？”
纪琛垂眸看着许澜，陌生至极，眼眶微热，视线模糊，“许澜，你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许澜拽着纪琛的衣领，迫使他低头，道：“自然是，你逼的。”
唇上传来的触感，让纪琛忍不住一阵恶心，又强行压制住那股想吐的冲动。
这张他曾肖想无数次的、隐忍着不敢去亲的唇，却不知被多少人临幸过……
许澜不舍得松开唇，道：“你是我的。”
纪琛嘴角扯了扯，“你开心就好。”
左右不过一辈子，将就一下就过去了。
许澜握着纪琛的手，重新进入热闹的大街，许澜东转转西逛逛，倒是买了不少的东西，除了衣服茶叶糖果瓜子一类的，还有许多小玩意。
许澜买的东西大多都是纪琛在拿，拿不下的就给店家写了个位置，让店家送货上门。
纪琛看上几颗闪亮的宝石，有着钻石一样的光芒，价格也很便宜，只要三文钱，纪琛试了试宝石的硬度，万分满意，就趁着许澜不注意买了五颗。
五颗宝石都不大，只有鹌鹑蛋大小，很好隐藏。
路上又看到卖竹笔的，这个摊位上的竹笔跟许澜做的那些相差不大，纪琛买了十支揣在怀里，准备回去把许澜做的那些替换下来。
他不想用许澜的东西。
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们两人才往家里走，大路在修缮，现在只剩下一条小巷子可以走，纪琛拎着大包小包跟在许澜的身后。
巷子弯弯绕绕，时不时还能听到狗吠猫叫，这条路之前许澜带纪琛走过，地面潮湿，时不时还有老鼠惊蹿。
许澜道：“我听那几个老师傅说明日该去买猪了，你去不去？地方不远，就在这条街尽头倒数第二家，那户人家养的猪又肥又壮……”
纪琛一直沉默，过了一个拐角后，突然前方的人声音顿住，站在原地不走了。
“纪琛，你快看看，前方的那个女人是不是纪窈？”许澜飞快地拽着纪琛躲在墙后。
纪琛探头，看了一眼，就从发饰、身形以及走路姿势上认出来，那个人的确是纪窈。
纪窈被一个手脚不老实的男子搂着，极尽亲密，纪琛看着前方两人又开始接吻拥抱，连忙退回来。
听着前方的声音越来越激烈，纪琛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他不是反对纪窈交男朋友，可在半路上就胡来，简直太不像话了！
人来人往的，要是被人看到，影响的可不仅是纪窈一个人的名声，连带着的还有纪家班。
可现在贸然上去打扰也不好，说不定会让纪窈记恨。
纪琛道：“我们等等再走吧。”
许澜将手上的包裹都放在地上，又帮纪琛卸货，轻声道：“看样子那边已经开始了。”
纪琛看一眼许澜，靠在墙上保持沉默，过了好一会儿，纪琛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抛到其中一个房顶。
啪嗒啪嗒…啪嗒嗒…哒哒哒哒…
石头顺着瓦片滑落，滚落在地上，声音清脆，随之而来就是狗叫，一只大黄狗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对着纪窈他们二人就开始狂吠。
纪窈尖叫，一边骂一边叫，纪琛听到声音又往墙壁后躲躲。
“大黄，回来！”一个老人的声音隔着一堵墙传过来。
“汪汪汪汪…汪汪…”
“滚开！滚开！”
声音渐渐远去，纪琛靠在墙又等了好一会儿，大黄狗去而复返，喘息声很厚重，又循着味看到纪琛他们，可能是纪琛他们不动弹，大黄狗围着他们转了一圈，就摇着尾巴跑远了。
许澜轻笑：“你怎么这么调皮？”
纪琛脸瞬间就黑了，并不理会许澜，可他不理，并不代表许澜识趣，他的手又被许澜握住，黏黏腻腻地十指相扣。
许澜分开纪琛的大氅，钻进去，抱住纪琛，道：“你对我冷淡不少，你受伤前不是这样的。”
纪琛道：“我喜欢干净一点的人，不像你。”
“小琛，你总是知道怎么惹我生气，我现在很难过，你说，怎么办才好？”
纪琛将许澜从自己的大氅里扯出来，满脸戾气地道：“别碰我！我嫌脏！”
他用的力气并不大，可许澜就像是嫩柳一样，手一丢，就摔了”。
很不巧的是，许澜摔的位置正好是墙的棱角。
砰地一声…
许澜胳膊磕在墙的棱角上，很清楚地一声脆响，随之而来的是纪琛的痛呼，似是疼极了，许澜捂着胳膊，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纪琛慌乱地将他扶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要不要紧？我送你去医馆。”
许澜脸色白得厉害，额头上不停地有汗珠渗出来。
纪琛吓得不轻，直接将许澜抱起来，朝着医馆的方向跑去，“我们现在去医馆，你再坚持一会儿。”
许澜艰难地喘气，声音颤抖，“纪琛，如果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纪琛眼睛猛地瞪大，连呼吸都慢下来，心跳得很快。
”你不是讨厌我吗？把我放下来吧。”许澜声音疲惫，可又隐隐在期待着什么。
纪琛道：“是讨厌你，可没想让你死。”
许澜闷闷地说：“夫君，我胳膊疼得厉害。”
天快黑了，纪琛的步子越来越急，他此时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手臂上的伤还没有好，长时间的使用伤手很可能会造成二次伤害。
所幸这个时间点医馆并没有关门，纪琛抱着许澜进去，大夫见状连忙迎上来，“怎么了这是？伤到哪里了？”
纪琛简洁地道：“手臂磕到墙棱了，您快给他看看。”
“磕到墙棱了啊！那可不得了呀，搞不好得伤到骨头，来来来，快让我看看。”
纪琛把许澜放下，就听到大夫道：“哎呀，这不是老洪头的宝贝外孙吗？”
许澜有些尴尬地道：“好久不见。”
说完他看向纪琛道：“你先出去吧，我跟这位大夫谈论一下我伤势的问题。”
纪琛安静的离开，他的手腕疼的厉害，也不想在这里站着，就出了医馆，在外面吹风，冷风吹来，他手腕上的疼意下去不少。
在医馆门口挂着两个灯笼，映亮屋檐上挂着的小锦旗，夜里并不是那么安静，时不时地有小孩子的哭声，以及大人的吵闹声，伴随着狗叫，热闹异常。
不知从哪里飘过来的炒肉香味，伴随着冷空气一并灌入纪琛的鼻腔，他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他有些饿，还有些冷。
手腕的痛意断断续续，一直牵扯着他的神经，他咬着牙忍着，又想到了他与许澜落在巷子里的东西，都过去这么久了，也不知有没有被旁人捡走。
到后面，纪琛实在冷的厉害，就又进入医馆，暖意侵袭下，纪琛很自觉的坐在椅子上。
屏风后的声音停下，沉默了一会儿，许澜道：“那李大夫，如果用猛药的话，我这条手臂最快什么时候好？”
“你都是大夫，应该知道，有的药虽然有效果，可副作用同样很厉害，你还是慎重一些为好。”
许澜道：“不碍事，无非以后身体差一些，换回一条手臂也是值当的。”
纪琛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手因为伤口的缘故，小幅度的发抖，止不住，只有两手交握才会好一些。
等许澜从屏风后出来，纪琛起身，道：“麻烦大夫把药也抓一下。”
他虽然不可能与许澜和好，可也见不得人出事，再者许澜的伤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在他。
李大夫看了一眼许澜，目光落在纪琛身上，叹息道：“可惜，他这条胳膊算是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