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开玩笑。”安融会过神来,扭过去脸,把扇子拨到了一边,罢了又小声嘟囔着,“像什么样子。”
而江夏时凑的近,听的清清楚楚,他嘴角不受控制的向上翘了翘。
他凑到安融耳边小声说:“好,清圆说什么是什么。”
江夏时今天换了一件新袍子,他相貌本来就好,有意收拾起来,衬得人丰神俊朗,手里捏了把折扇,尤其是凑到安融耳边耳鬓厮磨,还有点像话本里的风流公子。
也不知道江夏时离开的时候和同桌的人交代了什么,安融的余光里,看见那边的人都眼神揶揄的看着这边。
安融有点不好意思,他红着脸,轻轻咳嗽了一声。
江夏时这才放开他,捏着安融手腕,把他拉到桌边坐下。
而鸣钟早已经很有眼色的,一个人挪到了另外的桌子。
“你忙到这个时候还没吃饭吗?”江夏时怜惜的摸着安融的手,“想吃什么,我陪你。”
“你忙完了吗?就这么翘了好吗?”
安融定了定神,问。
“没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江夏时笑着,“有空陪你。”
两人随意点了些什么,一边聊一边用饭。
“黄大哥的事算是暂时解决了,”江夏时叹着气,“他也是苦命人。”
“嗯。”安融点点头,“解决了就好。”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脸上原本就有的愁云更重了。
“那你呢,我看你状态也不太好,还弄到这么晚吃饭,忙什么呢?”
“忙,也不是忙,主要是愁。”
安融组织了一下语言,把府衙里的情况简单说了说。
“这也,”江夏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虽然不懂当官的法子,这也,算了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突然觉得,黄大哥也没错。”
“民生多艰,他本来也没错。”
安融这会儿话很少,吃饭夹菜也仿佛无知觉,随便就往嘴里塞,明显还在忧心。
江夏时看着安融这样,他也心疼,把放的远的几个菜给挪到安融面前。
“那你打算怎么办?还缺人手吗?我可以......”
“没事的,我能处理好的。”
安融本来还想解释一大堆,什么这些活儿得识字能写文章的胥吏才能干你那边的人用不了还有府衙里面用外面的人不太好,但看见江夏时心疼的眼神,他最后还是低下头说。
“别担心,我,我再怎么忙,也会记得吃饭的。”
江夏时哑然失笑,清圆还惦记着自己叨唠他吃饭完了。
“好吧,那我信你。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吃饭,你要是再不记得,我就让鸣钟天天给你送饭去。”
安融小心翼翼的瞥了眼坐在远处的鸣钟,这孩子无知无觉,就又多了个事儿要做。
“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这卷宗是难弄了,你打算自己补吗?”
“我不打算弄了,古人有诗云:绝知此事要躬行,扎在故纸堆里,不如我亲自下去看看都是个什么样子,从头打理来。”
“你要出差?!”
江夏时吓的差点把茶杯打翻。
“嗯?有什么吗?”安融不解的歪着头,看着江夏时。
“好吧,你愿意去就去吧。”江夏时扶额,“我,我安排几个好手跟着你。”
一瞬间,江夏时觉得自己像操碎了心的老母亲,安融自从从山寨里出来,简直想一出是一出的,做事情完全不顾及自己,也完全不会求助于别人。
就知道一蒙头自己做,不计后果。
这和山寨里那个乖乖巧巧闷着的清圆,可实在有点不一样呢。
可江夏时想到安融的过去,那安融从来都不愿意讲的过去,可一个哥儿想要在朝堂上周旋,哪里是容易的呢?江夏时能想象的出来,无所依靠的清圆。
他背后就是悬崖,从来无处可退。
就是这样的过去才养成这样的习惯的吧,江夏时又是一阵阵的心疼,他一瞬间想把安融抱走,好好的藏起来,以后的风雨都有自己来扛,他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可江夏时知道自己不能,安融是注定要站在风口浪尖的人,他要是乐意,完全可以作为哥儿早早嫁人,在深宅大院中相夫教子,他就是不甘于这样的命运,才活得那么艰难的。
可那也是他自己选的,没有人能代替他决定他的人生。
江夏时定定的看坐在对面小口扒饭的安融。
他其实是想陪安融去的,可要是直接说出来,大概率会被拒绝,可让别人跟着去,他又实在是不放心。
罢了,清圆又不是明天就走,还有日子可以纠结呢。
江夏时在心里胡思乱想着,不知觉间就挂了相,安融有点莫名奇妙的看着江夏时,他习惯了,完全不理解江夏时在为什么忧心。
但大概是我吧,安融如是想着,他还是多宽慰了一句。
“别担心,我会安排好的。”他故作若无其事的伸筷子夹菜,“远的不说,胡志昌那边我还得去打招呼。”
“我感觉他大概率不会管我,但面子是要给的,他在乎这个。”
“你想好就行,要帮忙就喊我。”江夏时再次不放心的交代,“我是打算着在宁州城也弄个站点,直接把货运过来,也省得主顾们来回跑,咱们也能在这边扎下来了。”
“嗯,我觉得挺好的。”安融想了想说,“不过这样会增加成本吧,你得把账算好了,话说回来,你账房先生安排好了吗?”
“我还在为这事儿发愁。”江夏时轻轻叹了口气,“还是那个问题,宋军师我不信任,初五年纪又太小才刚识字,招先生的告示已经放出去了,希望能有个靠谱的吧。”
“不行我还帮你看顾着?”
“你忙你的吧。”江夏时笑了笑,“大不了我就多操心一点。”
“你提醒了我。”安融在碗里把筷子对齐,“宁州的税收账面应该还是很混乱,这太重要了,可我现在还接触不到。”
“他不让你看账?”江夏时皱起眉头。
“我怀疑可能有点什么吧。”安融没什么表情,“慢慢来吧,总有办法的。”
两人坐下来吃了一顿饭,就又各忙各的去了。
三天后,安融收拾妥当,要出门了。
天刚蒙蒙亮,江夏时亲自将安融送上了马车,还对负责赶车的牛壮壮千叮万嘱付。安融坐在后头,挑着车帘,却低着头垂着眸子,一语不发。
“行了,江兄弟,铁定把你媳妇给照顾好了。”牛壮壮摸摸头,憨憨的笑着,眼神中带着些揶揄。
“不早了。”安融板着脸,“走吧。”
安融先不好意思起来了。
江夏时摸着鼻子笑起来。
“好吧,你们早点走,早点到地方休息。”江夏时往后退一步,招招手,“路上注意安全啊。”
马车的小窗探出一只白皙的手,摆了摆又收了回去。
小窗的帘子放了下来,江夏时目送着安融一行人走远,才慢悠悠的回了屋。
房门一关,江夏时立马臭美了起来,他打开衣柜,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全拿了出来,对着镜子比过试过,最终挑了一套最华贵的。他换上漂亮衣服,对着镜子梳头发,带发冠,再给自己挂上一身鸡零狗碎。
他对着镜子打量来打量去,最终抹了一把头发。
好,很帅!
江夏时施施然走出大门,李初五已经牵着马等在了大门口,他欲言又止的看着江夏时。
“江大哥,你这是?”
江夏时抬起手一甩袖子,“不经意间”展示了自己一整套行头,低头咳了一声。
“嗯,你看家,我走了。”
他跨上马背,扬长而去。
“江大哥今天,”李初五一脑门雾水,“怎么跟要再娶一次媳妇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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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融支着头,身体随着马车摇晃着,人看起来迷迷糊糊的。他打了个哈欠,想着早上还是起的太早了。
一整天人都昏昏沉沉的。
昏沉得人实在难受。
鸣钟掀开帘子钻了进来,看着安融这个样子,上去叫了一声公子。
“公子,早上还是起的太早了吧,要不还是去睡会儿吧。”
“你要是困,去眯一会儿吧。”安融摆摆手,又打了个哈欠,“不用管我。”
安融皱起眉,他这会儿脑子转的都是事儿,困起来人脑子迟钝转不动,实在,难受。
可他又实在是不想睡。
鸣钟还想再劝几句,就听见外面赶车的牛壮壮喊了声。
“嫂子,快到了。”
安融闻声掀开帘子,窗外斜阳落下,望去,能看见一个若隐若现的村庄,升起袅袅炊烟。
“我们能在天黑之前到吧。”
安融看着天色,拧着眉头问了句。
“放心吧,这点路可以的。”
安融听了,但还是担忧的多看了两眼天色,却也知道自己担心也没什么用。他放下帘子坐了回去。
安融支着头,靠着车厢壁,一边扛着困意一边胡思乱想着,那些正事儿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可事情就是那么个事情,光想哪里有用?
这么想,只是平添忧心。
正事儿想不出来,安融就想江夏时。
他这一出门,得有些日子才能回去了,江夏时他,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安融想到这儿,觉得有一点好笑。平日里,明明都是江夏时在照顾他。
大概是江夏时担心自己多一点吧。
事实证明,看着近的地方,往往还有好远的路要走。安融一行人到地方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安融胡思乱想的昏昏欲睡,迷糊间,听到了个温柔的声音。
“清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