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同时开口,反而却同时僵住了。
本来都是有那么些话想要说的人,那一瞬间的勇气消失了,反而都又张不开口了。
两人相对沉默。
“好吧。”江夏时叹了口气,主动打破了平静,“你先说吧。”
“好。”安融在黑暗中,抿了抿唇。
可屋内漆黑,他又是背对着江夏时的,没人看到他那一点踌躇。
“我,其实,向你隐瞒了身份。”
“嗯。”江夏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听不出有多惊讶。
有什么好惊讶的呢?在这个世界设定之下,这么不仅读书厉害,各方面都很厉害的哥儿哪里是遍地走的?
江夏时早就觉得安融有不一般的身份,不过是安融避而不谈,他也就不问而已。
“你还记得,我们最开始说,要送信给官府吗?”安融最终还是选择从头说起,“你是不是至今都没有找到合适送信的人手?”
“是,宁州城,实在是太远了。”江夏时点了点头,“况且,这是在山匪窝里面,我总不好让山匪们知道我要跑吧。”
“要是让他们知道了,我还怎么让刘大虎放心的给我人手然后让我卖菌子呀?”
“所以,我暂时是没有想到办法,所以还要委屈你在这里多待一阵子了。”
“其实,这个你不用担心了。”安融略有不好意思的说,“我的书童前天来消息,他已经到了宁州城了。”
“他拿着我的信物,可以去官府报官的。”
“你的书童?”
“是。”安融点点头,“这也是我想说的我隐瞒的身份。”
“我其实是新上任的宁州长史。”
一语落定。
背后没有了声音,江夏时沉默了,安融惶恐了起来。
地方官这样的身份,在宁州这样的边缘山区,是很有分量的存在,也是很奇怪的存在。
这么一个身份坦白下去,就自然而然的,跟本地百姓隔出了一层无形的膜来,从此以后,不会有人在把他当做普通人对待。
敬畏有之,仇恨也有之。
地方官是父母官,铁面无私的可以获得一方爱戴,可以为其赴汤蹈火,若是昏聩贪敛,也能让一方百姓几乎想要食其血肉。
但无论是哪一种,被对待起来,就是另一种“非我族类”了。
可安融却听见,背后传来一个他从来没有想到的回答。
“那太好了。”江夏时轻轻的说,语气里带着雀跃,像是真心实意的高兴,“这样一来,他们就肯定要来救我们了。”
“毕竟你是宁州长史啊。”
“你可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啊。”
安融呆愣住了,他颤颤巍巍的说,语气里都带着些不可思议。
“你,不介意吗?我是这样的身份?”
“有什么好介意的。”江夏时轻轻叹气,“你这个身份很有用的呀。”
安融一时间都说不出来话了。
他不知道的是,江夏时的沉默,根本不是介意,而是另一重的心细。
宁州是偏远地方,又穷又没前途的地方,来这里当地方官基本等于流放,从此以后,在皇帝眼里就再也不会有这么个人了。
没有人会自愿来这里的。
除非被贬。
但这种伤心事,江夏时就不好再问了,他不想让安融伤心,一点都不要。
在日常的相处之前,江夏时早就察觉出了安融的心思敏感,一个当上官的哥儿,要经历多少阻碍,要吃多少苦,才能走上这个位置啊。
没准被贬,就是因为他是个哥儿呢。
在这个世道,哥儿的日子,真的很不好过。
但在日常的相处之下,安融早就在潜移默化之下,成为了江夏时他心尖上的人了。
无论安融喜欢不喜欢自己,江夏时都要把他放在心尖上护着。
这么好的人,舍不得看他吃苦难受。
安融有一小会儿没有说话了,或许是江夏时的反应实在是意料之外,安融一时间,连下面想要说什么,都短暂的忘记了。
在那么一瞬间,他的平日里不住旋转的大脑,都没有了任何的想法。
“好吧,那我说我想说的话了。”江夏时轻轻开口,“离开山匪窝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按照江夏时的性子,原本肯定是要“我喜欢你,你和我在一起吧”这样直接表白开口的。
可安融的惶惶,江夏时还是选择了委婉一点。
“以后,要不要就很我一起过了?”
“啊?”安融语无伦次的开口,“我,我不好,我不合适的。”
“不,你很好的。”江夏时温柔开口,“你这么好。”
“我喜欢你,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大概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着种事,也许是安融根本没有把成家放在自己的人生规划里面。
他从一开始,就已经几乎放弃了一切,就往那个方向走,义无反顾的,九死不悔的。
可是,江夏时的请求,安融从心底里又不想拒绝,也不忍心拒绝。
“我不知道。”安融最后还是退缩了。
还是退缩了啊,江夏时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不能操之过急。
“好吧,我不勉强。”江夏时没有接着往下说,给两个人都留了份礼貌。
“你问我,我以后离开山匪窝了,打算怎么样?”安融敛了眼眸,“之后我要上任,要安定一方百姓,这是我肯定要去做的。”
“至于其他,我不知道,所以你,能不能,能不能……”
接下来的话安融说不下去了,他有什么权利让人家等一等呢,自己也并不是什么良配,或许江夏时只是一时兴起,暂时喜欢上了他的皮囊呢?
安融混迹观察,多年一来,这样的人见多了。
但是他终究是私心,能让江夏时等他一等的。
感情面前,私心终于打败了理智。
“你能不能,等我一等?”
话一出口,接下来反而顺利,安融心念一动,很快给自己找到了借口。
“你等我一等,婚姻媒妁终究是大事,你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安融说的越来越快,即是在掩盖什么,也是在逃离什么,“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不要冲动行事。”
“毕竟,我没有那么好,年纪又大了,哥儿痣也不好看,不好生养,我不是你的良配。”
“没有,你很好。”江夏时把安融布拉过来,握着他的手说,“你聪明,读书也好,还会算账做生意,会赚钱,真的很厉害了。”
“你好不好,不是通过你适不适合嫁人来判断的。”江夏时娓娓道来,“这样吧,那让我追你吧。”
“什么叫追我?”
安融低着头,不敢看江夏时。
“就是对你好,对你好到,让你心甘情愿的答应我为止。”
“这,这样啊。”
“答应我吧,清圆。”
江夏时说完这句话,看了看安融惶惶的样子,觉得自己大概是过头了,吓着清圆了。
看来,今天晚上也再说不了别的事情。
“算了,”江夏时摸了摸安融的脑袋,“这些事就明天想去吧,今天已经很晚了,睡觉吧。”
“我说出去的话就不会收回去,但你可以晚一点再回答我,你说了,要都给对方点时间,不是吗?”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起来,就基本上恢复到平常的相处模式,两个人都仿佛昨天晚上就没有发生过表白没有成功,然后请求追一下的事情。
趁江夏时还没有出发,安融再与他讲讲昨天晚上没有顾得上说的事。、
“按照我的判断,这次官府派人来救我们,可能不那么乐观了。”
“嗯?”江夏时正在洗漱,说话口齿不清的,他吐掉了嘴里的水,才开口,“怎么个不顺利?”
“我最开始不是估计了半月余来人吗?”安融一边想一边说,“可根据我的书童的来信,我现在觉得这个数字都不乐观了。”
“我那个时候是已经把拖延的时间都已经算进去了,可宁州官府,比我想的还……”
安融没有直说。
宁州本地的官场,似乎并不欢迎他这个来自于京城的新官。
说不定巴不得自己死在山匪窝里面,到时候上报朝廷,说宁州长史不幸丧生于山匪之手,这些刁民恶匪实在是猖獗,一定会彻底清理。
至于怎么清理,什么时候清理完,谁在乎呢?
“没事的。”江夏时坐过来,安慰道,“我们现在在山匪窝里面,不也还能够生活下去吗?”
“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安融呐呐说。
“没事,不着急。”江夏时坦然说,“没什么好处的,还要冒风险的事,他们肯定不愿意干。”
“那我们就想办法让这件事变得既有好处又没有那么大的风险,还最好有一个契机推他们一把,你说是不是?”
安融微微张口。
你的意思是……
安融正要问,可江夏时已经带着话题走了。
“好了,别担心了,只要我把菌子卖好,你把你的事情也给做好,就没有过不去的坎。”江夏时笑起来,“我要走了,给我个抱抱?”
安融看了看江夏时。
“你又要得寸进尺,我可还没有答应你。”安融扭过头去,耳朵有点红。
“那就,当做提前赠送的,怎么样?”江夏时凑了过去,“这也是追人的一环哦。”
安融瞬间想起来了,江夏时昨天晚上说过的话,红晕直接唰一下,从耳朵上了脸,他直推着江夏时往外走。
“行了撒什么娇,走吧走吧,你还来得及不?”
“抱一个嘛。”
“行行行,抱抱抱。”
江夏时总归是要到了一个抱抱,心满意足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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