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在雪原上静静燃烧。

——题记

视线所及之处皆是白骨残骸和黏稠的血水，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了红白两色，而她，燕明晏就正陷在这片黏稠的血水中，满手血泥，眼神空洞地望着那些白骨残骸。

在她的视线中，除了白骨与血水，还有一个高悬于空中的黑色晦涩法阵，燕明晏不明白法阵咒文的意思，她转动着眼珠，在找寻着什么。

“别找了，人都死了！”有人在耳边怒吼。

“回去吧，真的找不到了。”有人在苦苦哀求。

她却在心底道：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会死，怎么会找不到。可燕明晏说不出口，黏稠的血水越来越多，淹没过她的膝盖、双手、喉咙，她再也没有时间了——

燕明晏猛然从梦中惊醒，胸膛剧烈地起伏，虽然梦的内容在睁开眼的那刻就已经模糊不清，但那种惊悸的感觉还残存在身上。

她用手撑着沙发坐起身来，头疼得快要裂开，只好从茶几下的药盒里摸出止痛药，干咽了两片后才想起来昨天她和博兰特打游戏打到半夜，最后索性在沙发上睡了。

怪不得全身这么酸。

燕明晏想到这里，下意识朝一旁的单人沙发看去。博兰特正睡在那里，他的头发有些长了，耷拉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他缩着一团，手里还握着游戏手柄，如果这是在汀塔的家里，那应该还有一只猫睡在他怀里。

燕明晏摁亮在茶几上的手机，现在时间是早上七点多，离她和医生预约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时间完全来得及。

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眉头，去了洗手间。

明亮宽敞的洗手间里有一面很大的镜子，镜中映出了一张摄人心魄的脸，尤其是眼睛，蓝紫色的眼睛如透亮的水晶，璀璨瑰丽。

不过美中不足的一点是她脸上左眼处有一道很浅的疤痕，这并不影响她的美丽，至多让人看了有些遗憾。

燕明晏机械性地刷完牙洗脸，抓起放在洗手台上的两枚戒指给自己戴上。

两枚戒指，银色十字架的戒指戴在了右手大拇指，而另一枚白日菊的戒指戴在了左手食指。

燕明晏回房间换了套厚实的衣服，在厨房给自己烤了两片吐司，抹好蓝莓酱吃了，中途博兰特醒过一次，他掀开眼皮看了一眼燕明晏就又睡过去了。

填饱肚子之后，她拿起放在门口的长柄伞出门了

燕明晏打车过去医生那里，车程大概十多分钟，她又在车上小睡了一会。

车停下的那刻燕明晏也刚好睁开眼，她付完钱下车，看了一眼门客稀少的防治中心，呼出一口白气。

她刚刚走进防治中心，就有打扮亲切温柔的护士上前来，柔声说道：“燕小姐，请跟我来。”

燕明晏点了点头，习以为常地跟着护士走上二楼，她在防治中心的优先权很高，每次来都会有人来接她。

不过也有怕她情绪不稳定，导致失控的因素在。

护士将她带到二楼的一个房间，推开门来，燕明晏先闻到了熟悉的、令人安心的鸢尾花香气，然后和办公桌后的医生对上了视线。

“早上好，燕小姐，你看起来状态不错。”医生亲切道。

燕明晏默默在心里吐槽道：白得跟鬼一样的脸色，哪里状态好了。但她依然冲着医生点了点头，微笑道：“早上好，约瑟医生，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托您的福，我最近过得很好，”约瑟笑着说，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椅子，“先坐下来喝口热茶吧，暖一暖身体。”

护士替他们关上门，约瑟则起身去倒了两杯红茶回来。

其中一杯红茶被推至燕明晏面前，她端起来抿了一口，红茶的香气、口感、甚至入口的温度都是她喜欢的。

燕明晏沉浸在鸢尾花香气中，神色不由自主松了松。

仔细观察她神色的约瑟也松了口气，他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记录本，以正常平稳的语气问道：“最近工作怎么样？”

“跟之前一样，没什么特别的。”燕明晏答道，接着约瑟又问了几个问题，确保她精神状态看起来很稳定之后，把记录本放回抽屉说道：“我们去做一下检测吧，更新下您的数据。”

燕明晏当然没有问题，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整个检测下来不过十五分钟，燕明晏又坐回了椅子上，而约瑟则对着手上那份新鲜出炉的检测报告，神色凝重了几分。

他将手上的报告递给燕明晏说道：“您的感知力又提高了。”

燕明晏接过报告扫了一眼，上面有个很醒目的数据——灵力：30000元素感知力：1900。上个月她还是1800，没想到这么快又涨了一百。

自人类修行万法术以来，经过不断研究修改，整理出了一套制定等级的规则，即灵力为0-1000的人被归为不能修行法术的普通人，1001-3000的是最低等级的星微万法师，3001-6000的是中级的月渺万法师，6001-9999的是高级的晨辉万法师。

至于灵力破万的则是万法师中最高等级的魔导师，他们数量稀少，受人尊崇，被喻为叩开了世界真理大门的人。

而元素感知力，普通人不拥有，大多数万法师也只会有个位数的，它决定了施展的法术的强弱，但一般情况下对万法师们几乎没有影响。

除非元素感知力突破了一百。

那将会被判定为“高危者”。随时面对着灵力失控的风险。

“我给您开新的抑制剂，平时多多注意身体情况，”约瑟温声道，“如果有不对劲的地方请立即联系我或者防治中心，不过不用紧张，您的情绪很稳定，风险并不高。”

灵力失控就如同悬挂在高危者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旦落下，等待他们的大部分是死亡，

所以才有了抑制剂，它可以减缓元素感知力的上涨，降低失控风险。

燕明晏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又和约瑟约了下一次来防治中心的时间，然后提着这个月的抑制剂离开了防治中心。

她在路上随便找了条巷子拐进去，面对空荡荡的巷子，低声念了句关于开启的咒文，然后她放松神经，在原地等了几秒。

一个雌雄莫辨、空灵的声音在燕明晏的脑海响起：“身份验证通过，安全检测通过。”

它停顿了片刻，声音也变得稍微拥有感情了起来：“早上好，燕明晏魔导师，现在是上午九点，欢迎您来到银十字万法师协会北虹分部，圣迦祝您今天工作愉快，现在开始为您传送，请在原地，切勿走动。”

话音落下，朴实无华的白色法阵出现在燕明晏脚下，短暂的眩晕过后，她进入了银十字。

出现在燕明晏面前的是一个宽广的大厅，其中不少悬浮着透明的办事窗口，用来给来到此处的万法师提供帮助。

银十字在全国范围内有上百个分部，办公建筑没有统一的模板，像这座北虹分部就建在地下，因为北虹镇没有多余的土地给银十字了。

燕明晏站在大厅中央，身上多了一件长至脚踝的猩红色外袍，金银丝线在上面勾勒日月星辰，图案繁复却不凌乱。

这是一件由顶尖炼器师打造的防御法器，造价昂贵，只被圣堂赠送给魔导师。燕明晏不喜欢这件法器，但谁让这是工作的着装要求。

燕明晏揉了揉眉头，走去自己的办公室。她是在去年的六月份，也就是灾厄结束的半年后被银十字总部派来这里驻守的。

北虹镇是白银联邦中最靠近乌斯兰帝国的城镇，两国虽因为灾厄结束了银兰之争，但关系依旧十分紧张，所以燕明晏才会被派到这里。

一起来的还有博兰特，两个人工作采取轮班制，一人坐班一天，今天轮到了燕明晏。

圣迦在她的脑海里提醒她：“您目前有二十四份文件需要处理，弗里兰秘书官已经替您整理好。”

燕明晏一边走一边抽了抽嘴角，没忍住说道：“一大早就有这么多文件，你们这是在压榨未成年。”

圣迦声音毫无起伏地回道：“您可以向主席申诉。”

“得了吧，她肯定会说应该的。”燕明晏说。

说话间，她路过一间茶水间，燕明晏想了想进去从柜子里翻出一包麦片出来——在家里吃的那两片吐司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

“您可以去食堂，现在还是早餐供应时间。”圣迦说。

燕明晏回了个懒字，她从一旁的橱柜里拿了杯子和勺子，给自己泡了一包麦片。她搅了搅麦片，吃了一口。

吃到一半时，有两个员工说着话推门进来。

“你听说没，弥撒那好像又出......”

他们大概没想到能在茶水间里遇到魔导师，话语很突兀地梗在了喉咙里，人也僵在了原地，数秒后才低头说道：“部长您好！”

燕明晏看了他们一眼，端着杯子对他们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茶水间。她走后那两个员工才大松一口气，互相推搡道：

“今天居然遇到燕部长。”

燕明晏听到了这句话觉得有些好笑，她年纪小，银十字的大部分人都可以做她哥哥姐姐，按理说做这种驻守工作容易让大家亲近有余，威严不足，但是很奇怪的是，大家对她都有种莫名的崇敬。

她走到了办公室，拧动门把手推开了门。浓郁的茶香和微弱的鸢尾花香气扑面而来，燕明晏很喜欢她在北虹分部的办公室，每次来到这里神经都会放松。

“早上好，部长。”秘书官尤娜·弗里兰说道。

她是个富有魅力的可靠女性，燕明晏初来乍到时对文书工作一窍不通，都是尤娜从中协助的。

不过燕明晏被派到这里，从来就不是为了正儿八经当个部长的，她最大的作用是用来威慑国境线对面的乌斯兰帝国。

“文件给您放在了桌上，标红的是需要紧急处理的，一共有三份，”尤娜说道，给燕明晏倒了杯茶，“另外浮夜客现在在分部里，申请是博兰特部长批的。”说完，顺手把泡过麦片的杯子带去水池清洗。

“我知道了。”燕明晏应道，她打了个哈欠，拉开办公椅坐下，从标红的文件里抽了一份出来，后知后觉地问道：“浮夜客在这里干什么？”

尤娜动作一顿，想了想答道：“他们昨夜完成了一项大案，好像是抓捕了马上要逃往乌斯兰帝国的嫌疑人。”

燕明晏挑了挑眉，不感兴趣地“哦”了一声。

她把标红的三份文件全部看完签了字，喝了两杯热茶，就摸出手机光明正大地开始摸鱼——反正剩下的文件尤娜也有权限处理。

燕明晏不打游戏，对小说也没有很大的兴趣，唯一的爱好大概就是混迹论坛，只不过她是万年潜水党，只看不发言。

她登上一个名为圣堂的官方网站，熟练地登录了自己的账号，然后切换到了论坛页面。这个论坛只被开放给魔导师，各地各国的魔导师都在这上面发帖，讲述的爱恨情仇比小说跟电视剧有意思多了。

燕明晏划拉一下屏幕，十几个标题从她眼前划过。

【银河帝国】为什么现在还有灾厄残余,很崩溃......

【乌斯兰帝国】死荆棘又扣我假期，放不起假可以不放的。

【雷特提】征搭档，急。

【白银联邦】做魔导师也逃不过年终总结吗?

......

燕明晏手指动了动，点进了标题为“【圣堂】新秀赛落幕，冠军花落谁家？”新秀赛是圣堂专门给新晋魔导师准备的比赛，几乎所有魔导师都参加过，举办地点一直都是圣堂总部。

帖子是圣堂的管理员发的，内容朴实，主打的就是一个不踩一捧一，只是很干脆的列出了比赛排名。

燕明晏的目光只分给了第一名，第一名是来自白银联邦的贺朝暮，这是个格外陌生的名字，她完全没听过。

一般来说能够晋升魔导师的万法师，多多少少都小有名气，完全没听说过名字是很奇怪的事，但燕明晏也没多想，动了动手指滑到评论区。

【艾诺】零鹿：第一名只用了两天，好厉害啊，不过总感觉这人有些眼熟。

【乌斯兰帝国】煞尾：这也算厉害？这地形给战法师不赢那才稀奇呢，换我我也行。再说了，他可是混血，身体素质本来就强悍。

【白银联邦】冰皇：承认吧，你就是嫉妒我家后辈。

【乌斯兰帝国】煞尾：哈？我嫉妒什么，他够没够到排行榜啊？

【雷特提】知：楼上那个，排行榜第三页第十个，不谢。

全世界的魔导师不足一万人，但排行榜显然不能把所有人排进去，所以只排了一百人，排行榜第三页第十个，也就是排行榜第三十，对于一个刚刚晋升的魔导师来说，这个排名已经很可观。

下面的评论都是乌斯兰帝国跟白银联邦的人互相骂战，偶尔银河帝国的人会出来搅一把浑水，燕明晏没兴趣看下去，退出了帖子，点进专门的八卦版块看了起来。

她津津有味地看到了中午，期间尤娜几次盯着她手机屏幕上的文字，还伴随着嘴角微微抽搐，大概是没想到魔导师能这么没有逼格，也会干出论坛骂战互扯头花的事情来。

燕明晏当然注意到了尤娜的目光，但她认为这没什么不能看的，所以也就没提醒她。现在燕明晏把手机丢到桌上，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问道：“今天的午饭是什么？”

“炸猪排和裙带菜豆腐汤，”尤娜说道，“我帮您领回来，还是您要上去吃点别的？”北虹分部饭堂的手艺还算不错，但天天吃也会吃腻。

“唔，我自己上去看看吧。”燕明晏说。

她解开猩红色的外袍，把它搭在了椅背上，接着离开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