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说不好到底是哪里不对劲，非要说的话，只能说是一种强烈的直觉在提醒着他。但无论是厉无刀还是华霰，两人显然都没有这样敏锐的直觉。

厉无刀要死了。

谢岐已经猜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结局显而易见，他想起来了解锁［华霰·晨霜］时看到的描述——

“他曾亲手给予友人一剂毒药。”

就在他想起那句描述的一刹那间，画面骤暗，周围的景象、人物……全都消失不见。谢岐发现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自己这一点光亮，其余的地方全都是无尽的黑暗。

“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没打算跳过啊？”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试探着向周围飘去，想靠自身的光亮照亮周围的暗影，却发现自己突然无法动弹了。

“完了，不会是出bug了吧？”

谢岐人傻了。

这要是还有bug，真的会死人的吧！？

好在他没有在这片黑暗的空间中等待多久，很快，原本的环境被再次重建了起来。而这一次，虽然仍飘荡在两人身边、虽然还身处于避难所内，谢岐却开始觉得毛骨悚然了。

——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身边似乎有着许多人，而且还是活着的人。但是，这些“人”却又没有依托于任何物质之上，就像是他一样，明明存在，却又没有实体。

这倒霉的末日世界观下难道还有鬼吗？

谢岐是以开玩笑的口吻对自己说的，他却根本笑不出来，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难以理解的一幕：

避难所内的人类如同真的在被看不见的幽魂攻击一样，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恐惧至极的表情，疯狂地叫喊着，甚至还有人不顾面前就是释放着高温的熔炉、不顾自己站在掉下去就会摔死的高台边上，他们翻过护栏，义无反顾地投向死亡的怀抱。

谢岐看见有人未被攻击，身上却凭空出现了被利爪抓伤的痕迹，污浊的黑血从里面流了出来，落在旁人的身上，竟也让那些人陷入了疯狂的状态。

最为可怕的还是那些强大的星能者，他们发狂一般挥洒着自己的星能，根本不管目标是空气、怪物还是人类，他们的眼神中充斥着绝望与惊慌，燃烧生命，让自己的星能变得更加强大。

同时，也就杀死了更多的人。

有些人暂时清醒了过来，朝着他——也就是大门的方向逃来，却在成功打开门之前再次陷入疯狂，抑或是被他们疯狂的同伴所害。

短短几息时间，原本安全的地下堡垒就化作了屠宰场。

谢岐只是这地狱般的景象的观众，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视线之内的所有人一个个走向疯狂、一个个倒下、一个个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这是……“幽魂”？

过于疯狂的场景让他的大脑停顿了片刻，直到几滴黑血穿过他的身体以后，他的脑子才再次运转起来。谢岐想起来了游戏中一种很独特的怪物——幽魂。

正如字面意思，幽魂没有实体，平常无法被人看见，也无法攻击人类；它们的出现需要两个条件，一是附近存在它们的“母巢”，二则是人类的精神稳定性下降到60以下。

他看见了厉无刀和华霰，两人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朝着他的方向跑来。

还有十五米。

只剩下……

一个发狂的星能者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谢岐看着华霰被绊倒、厉无刀身受重伤，血腥又刺激了这些已经完全陷进恐惧里、失去理智的人，两人遭到了更加疯狂的攻击；而且，越来越多的人朝两人围拢过来，为了他们自己能活下去，都在胡乱攻击着虚幻的幽魂。

突然间，整个世界缓慢地褪去了颜色，时间被无限放慢，直至完全停滞。在谢岐的眼前又出现了几行文字：

【请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是选择题哦～】

【请谨慎选择哦，不小心的话会造成永远的遗憾哦～】

【厉无刀：你能操纵星能活跃度不是吗？来来来，给我增强一下。别磨蹭了，再这么拖延下去我们都得死在这个破地方了！】

【华霰：……（请代华霰做出您的选择！）】

【同意】【不同意】

同意。

谢岐立刻点了下去。

他近乎冷酷地这样选择着。无论选择什么，发生了什么都再也无法逆转，他已经看到了真实，又何必再去看那些虚假的幻象？

【确定要这样选择吗？万一不是虚幻!@#$%^&*()_+{？】

确定。

谢岐没有理会，他看着眼前的画面急速变化着。华霰拗不过厉无刀，试着调动了他体内的星能活跃度，果真让厉无刀一下子变强了许多，两人竟然冲出了重围，而且成功地打开了大门，暂时逃出生天。

“太好了，我们逃过……”一劫？

“你怎么了？！！！”

然而，刚一冲出去，华霰就发现厉无刀的身体急剧地残败了下去——

最后的画面已经无法看清了，谢岐意识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飞速抽离出这一片天地，无论是画面还是告别时的对话，他都无法得知了，只能看着华霰的身影变得极小，痛苦地伏在厉无刀的身上，似乎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他果然不适应这种生离死别的场合。

谢岐睁开了眼睛，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外界的安宁。这时候，他听见了“咚咚咚”的三道敲门声。

“谁？”他感觉自己有点恍惚。

“我，华霰。队长，现在已经是早上了，你该起来了。”

华霰用平板、毫无起伏的声线通知道。

……

“队长？你之前发送过求救信息？”

谢岐这一觉睡得倒还算舒服，浸入式的体验并未给他带来什么负担，只有在刚刚睡醒、骤然听见华霰声音的时候被小小的吓了一跳。他收拾了收拾，之后就跟几人凑在一起规划接下来的行动路线。

不过谢岐也没怎么参与他们的讨论，他还在思考华霰和厉无刀的事情，却突然听见切茜娅这样问道。

“啊？什么东西？”

谢岐想要装傻。

发出那条消息之后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把他原本的计划打乱了一半，他现在还没有想好到底该怎么解释。

“我们快赶到特管局之后才看到了那条消息，而且求救信息的定位地点不是你之前发送的目标地点，我们怀疑有诈，便以原定目标为准，先赶到了特管局。队长，你的定位系统没出问题吧？”

切茜娅没有起疑，补充道。

她话音刚落，另两人的视线也都集中在了谢岐身上。

谢岐面对着三双睁大的眼睛，一时间感觉有些头疼。

“啊，不小心的，发错了。”谢岐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希望他的队员们能看出来他很无辜。毕竟他实在没能想到什么合适的理由，干脆随口找了个借口，万一能应付过去就好了。

每到这种时候，他就格外怀念游戏里原本的好感度系统。只要礼物数量堆够，就能消除他人的怀疑、成为互相信任的“朋友”，谁不渴望这样的捷径？反正谢岐是想要的。

可惜现实终究不是游戏。

三人面面相觑，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解释。毕竟他们亲眼看见谢岐在特管局里，而求救信息定位的地点却在几公里外的地方。谁都没有多想，以为确实是谢岐发错了消息，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只是用一种饱含着无奈和谴责的目光看向谢岐。

“要不是我们快赶到特管局了，说不定就会走错地方。要是我们来迟一步，恐怕就只能给你收尸了。”华霰冷冷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谢岐赶紧道歉，“我知道错了。”

但下次还犯。

谢岐毫无反思之意的心想。只要利益足够大、风险也让他觉得能够承受……他甚至可以把自己的生命放在天平之上。

他从来都不是一心只求苟活的人。比起逃过每一次的灾难，他更希望能够拥有自由而不是一直躲藏在阴影里苟延残喘，连一丝安全感都没有。他不能寄希望于新人类联合、怪物、陨星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会忽略掉他。

“对了，我听你们说你们遇见了加文·爱诺的队伍？”他岔开了话题。

“那群灰衣服的？”华霰反问道，眉毛下意识地紧蹙到了一起。看他的反应，明显不太待见加文的小队。

“灰衣服？”谢岐回忆一下才想起来，加文的那支队伍和别的小队不一样，他们出任务的时候不会穿第二基地的统一制服，配置的大部分装备都是第六基地“特别赞助”的。

“没错。我们苏醒之后跟随着你的踪迹，不久之后就接收到附近的求救信号，赶过去之后遭遇了荧惑。不过没有看见他们的队长、加文·爱诺本人。”切茜娅如实回答。

“没有看见他？”谢岐有些诧异，他还以为加文·爱诺会和那群名义上的队员、实际上的安保们待在一起呢，没想到居然直接不出面。

“至于荧惑，”他眯起了眼睛，小声自语道，“可惜了，还没怎么跟他正面交锋过呢。”

“什么？”露可只听到了前半截，愣了一下。

“荧惑很难对付吧？我想问你们，加文的那支队伍难道没有邀请你们一起同行吗？”谢岐问道。

露可总觉得他有什么没说，但也没有问，只是朝切茜娅的方向看了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切茜娅就自然地变成了三人中话最多的一个，基本每次报告都是她在做——即使她的情绪才是三人中最稀薄淡漠的一个。

“没有，”切茜娅摇头，“暂时甩掉荧惑之后我们就立刻前去‘未来回廊’布置陷阱了，没有注意加文小队去了哪里。”

“我有一些……想法。”听到这里，露可终于忍不住了，犹豫着举起了手。

“什么？”谢岐有些好奇，他很少听见露可主动发言，一般来说，只有他询问露可什么问题的时候她才会开口。

“加文小队，对待我们的态度似乎有些微妙……？”

忘了。忘了告诉他们我和加文之间的那些破事了，没关系吧？

谢岐心想。

“我和加文·爱诺之间确实有一些不和。”他耸耸肩，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把握，“你们要是再遇见他们，最好小心点。加文这个人很小心眼又很没分寸，我可不能保证他会不会偷偷做些什么。”

“放心，队长，我们都知道了。”

三人反应各异，但都这样回应道。

谢岐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听没听进去，但心想自己的队员应该还没有那么傻，便宣布道：“好了，我们继续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