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之盟的风波还未褪去。
西楚朝堂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败回鹘收复燕云四州的穆羽将军居然是个女子。
原是那日在上林苑中,李明月和穆羽刚刚赢了三只猛虎,不想兽笼中剩余的十三只猛虎突然发了性,冲出兽笼。
猛虎凶残,几个侍立外围的宫人于猛虎口中毙命,鲜血骨肉横飞。
上林苑立时大乱,为保楚云轩和文武朝臣,贵族质子,御林军与猛虎展开搏斗。
不曾想,猛虎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御林军竟然有些招架不住。
但好在最后还是驯服了猛虎。
不料尘埃落定之际,一只猛虎挣脱了铁链直奔李明月而来,李明月虽然及时避开却也被猛虎的利爪抓破双臂。
而后那猛虎又奔楚云轩而去,穆羽为护楚云轩被猛虎重伤。
若不是如此,太医断不能发现穆羽本是女子的秘密。
一时间朝野哗然。
女子为将,颠倒阴阳,罔顾人伦纲常。
朝堂上争论不休。
迫于文臣的口诛笔伐,楚云轩暂时将还在昏迷的穆羽下了诏狱。
李明月受了伤在长安宫中,他想去救穆羽,却连宫门都出不去。
又是担心又是焦急,李明月伤势迟迟不见好转。
江文山心思细腻,一下子看出这其中深藏的秘密。
但他没有声张。
远在冀州的李元胜一家更是焦急万分。
为了保住穆羽,李元胜连夜动用所有人脉势力,希望来日朝堂之上能为穆羽争得一线生机。
与此同时,张家自然也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很多人都在看张家的笑话。
女婿居然是个女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谁知外面沸反盈天,张家仍旧不卑不亢,直言上奏恳请陛下看在穆羽为国征战的份上,饶她欺君之罪。
楚云轩接到张家的奏折没有表态。
于是有心人恶意揣测,说张家居然用欺君之罪替穆羽开脱,莫不是张家早就知晓穆羽的秘密,同流合污,想要搅乱朝堂。
张典客为表清白忠心,于北辰殿外长跪不起,张皇后也脱簪待罪跪于北辰殿外。
楚云轩于逆光中看着父女二人,淡淡地说了一句:“她的罪,罪不及家人,寡人自有定夺,你们都回去。”
只一句话便堵住了父女二人想要求情的路。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穆羽入狱的第十天,张禾瑶和张家断绝关系。
她说,此生不为张家女,只为穆羽妻。
以后生死祸福,均与张家无关。
这一日,张禾瑶披麻戴孝,手持穆羽的佩剑一步一步闯入北辰殿。
王城守卫军持刀阻拦,张禾瑶毫无畏惧,出剑相向。
楚云轩下了令,不许伤她性命。
一路上刀剑相逼,等到了北辰殿时,张禾瑶已经浑身是血。
在她踏入北辰殿的那一刻,满朝寂静无声。
像,真的和穆羽太像了。
一样的坚决,无畏。
“陛下!穆羽无错!”
张禾瑶目光坚决,她以手捧剑,跪倒在地。
楚云轩坐在王座上静静地看着她,默不作声,分列两班的大臣却先开了口。
直言女子怎可上殿,实在有辱圣贤。
张禾瑶冷笑一声,没等楚云轩开口便径直起身,对着满朝文武争辩起来。
“女子有辱圣贤?难道你们不是母亲生养的吗?”
一句话,令文臣们哑口无言。
见此,张禾瑶继续说道:“你们说穆羽有罪,不过就是因为她是个女子,可就是她这个小小女子却大败回鹘,收复燕云四州,小小女子而已!”
“就是因为她是女子,燕云十六州才被鲜卑所夺,男子为天,女子为地,女子生来便是相夫教子,这就是三纲五常,天经地义之事!”
文臣们被张禾瑶的言论气到,个个群情激愤,话语间分毫不让。
“历朝历代,哪里有女子带兵打仗,这与西楚而言,是耻辱!”
“牝鸡司晨,她穆羽一介女流,怎配统领千军万马!”
“哼!一个女子,隐瞒身份混入朝堂,不知是何居心!”
文臣的迂腐令张禾瑶激愤不已,她胸膛起伏不定,稍一用力,那柄长剑直插入地。
剑鸣声声,回荡在北辰殿内。
这一瞬,张禾瑶的身后似有万千神明。
她厉声质问,句句直击人心。
“你们读了四书五经,明了圣贤道理,却容不下一个女子。”
“什么文人风骨、秉直谏言,你们扪心自问,有多少坦诚的成分,天家的尊严,百姓的安康,在你们心里到底哪一个更重要?”
“你们若有本事现在就点兵出发将燕云之地从鲜卑国手里抢回来!”
“一个你们看不起的小小女子却能压在你们头上,你们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张禾瑶同样声音高亢,据理力争,只她一人,足以抵得上千军万马。
被张禾瑶的言论所震撼,朝堂上一时鸦雀无声。
是啊,他们都是男子,可无一人敢在此时提枪上马收复失地。
文臣们自知无能,却仍然不愿低头。
口口声声以圣人之言狡辩,说来说去,无非还是穆羽女子的身份。
但无一人否认穆羽的功绩。
“你们说了这么多,都是说穆羽女扮男装欺君的过失,却无一人否认她为西楚立下的功劳。”
张禾瑶如是说道。
“陛下,请听臣一言。”
见一众朝臣默不作声,杨兰芝出列开口。
“杨爱卿,请说。”
楚云轩本就不想要了穆羽的性命,朝中无人,穆羽是女子又如何,能为他所用就好。
而张禾瑶今日在朝堂的作为,似乎给了他赦免穆羽的机会。
他不信有人能坐得住。
果然,有人开口了。
“陛下,穆羽虽为女子,但骁勇善战,且屡立战功,功过相抵,罪不至死。”
“陛下,杨大人所言极是,穆羽虽然欺君,但绝对罪不至死。”
一见楚宗正此时也向着穆羽说话,楚云轩便知,穆羽这条命,不用死了。
“宗正大人,你既是王室之人,怎能如此不顾王室脸面,替罪妇申辩!”
文臣还是不依不饶,直言楚宗正有失偏颇。
“刘大人此言差矣,宗正大人此举正是为了王室颜面,此事若闹大传扬出去,丢得可不就是王室的脸,说陛下识人不明。”
“陛下,王丞相言之有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啊!”
“陛下,这是我军的联名册,他们乞请陛下饶恕穆羽之罪,由此可见,他们是真心拜服穆羽的!”
所谓的联名册,是张禾瑶拼尽全力得来的,这其中既有李元胜和张典客的暗中助力,也有几万将士对穆羽的真心信任拜服。
……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三公九卿竟然都站在了张禾瑶这边。
这让张禾瑶不胜感激。她对着众人深施一礼,“禾瑶谢过各位!”
看过这场“闹剧”,楚云轩缓缓开口:“众卿都是为了西楚着想,寡人明白,穆羽之事今日就议到这里,择日再议!”
朝堂争辩后楚云轩将张禾瑶也下了诏狱。
目无尊上,搅乱朝堂,实难赦免。
无他,表面功夫需要做足。
阴冷潮湿的诏狱中,张禾瑶和穆羽互为依靠,
穆羽知晓了张禾瑶在朝堂上是如何与群臣据理力争的。
她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常年握剑搭弓的手轻轻抚摸着张禾瑶的脸颊。
“张小姐,你这样做,不值得的……”
“为了你,值得。”张禾瑶回握住穆羽的手,眼泪冰凉,落到二人交叠的手上却是温热的。
穆羽心软的一塌糊涂,只能紧紧抱住张禾瑶。
虽不再开口,却胜过千言万语。
……
这一次,朝堂上的风雨到底还是淅淅沥沥地落到了百姓头上。
百姓们都翘首以待,想要看看这位女将军到底能不能继续留在朝堂。
如此一来,十二楼之人有了更多的筹谋时间,苏珏继续装病。
至于女子学堂,因为种种异像暂时停止了工期。
临江的百姓大多都认为这“善堂”是开不起来了。
……
又是十日,穆羽和张禾瑶被楚云轩放出诏狱。
是夜,楚云轩于北辰殿单独召见穆羽。
楚云轩嗓音凛冽,“穆羽,告诉寡人你的身份。”
穆羽稍稍抬头:“,西楚将士。”
“何为将士?”
“大飨将士,班劳策勋,若有战,人必至,战必胜。”
“那你可知朝堂上已经沸反盈天?”
穆羽的声音依旧平稳:“知道。”
“很好,穆羽,寡人的意思你应该懂。”
“陛下!”
穆羽叩头,头颅撞击在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
自从踏入西楚朝堂那一日起,她就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
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鲜卑国有一小城,名曰丹徒,城内内□□四起,直冲西楚而来,前去平反必定会大动干戈。
而丹徒城城主主之妹一心想要嫁入西楚王宫。
若是她能嫁入西楚,正是两全其美。可寡人不想接纳异族之人,穆羽,你应该懂得这其中利害。”
楚云轩继续冷冷地道:“若你现在肯承认你女扮男装混入朝堂的大罪,寡人可网开一面,放你一条生路,。”
“若我不肯呢?”
穆羽语气坚定,这是她入朝为官以来,第一次忤逆楚云轩。
“若你不肯?”
楚云轩冷哼一声,扔下一把剑,剑身撞击在地面上,发出骇人的声音。
正是楚云轩的含光剑。
“你若不肯,你就拿着这把天子之剑,砍了丹徒城主的脑袋来。
倘若事成,寡人便赦免你所有罪责,继续担任西楚大将军的职位。”
楚云轩拔高音量,继续道:“你想要以女子之身做我西楚的将军,不会连这点小事都完不成吧?”
“穆羽愿意一试。”她说着,拿起身旁的含光剑。
“寡人会给你一批人马,明日便启程,穆羽,莫要辜负寡人的一片心意。”
“谢陛下!”
穆羽深知,此去必定凶多吉少。
丹徒之城,地势险要,人多势众。
况且丹徒城城主定是已经做了万般准备,不然他们没有底气敢与西楚对抗。
但穆羽心里又很庆幸。
楚云轩算是给了她一个机会证明自己的机会,虽然完成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但她还是想尽力一试。
而在穆羽离开之后,楚云轩又召见了张禾瑶。
张禾瑶跪在楚云轩面前,口口声声说要与穆羽生死相依。
“你真的认定了穆羽?即使她是个女子?”
“是。”
楚云轩看着一脸倔强的张禾瑶,若有所思:“你真的愿意?”
“启禀陛下,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楚云轩听言,突然大笑:“张典客啊张典客,你的二女儿竟然还是个情种。”
张禾瑶无言。
“好,既然如此,若是穆羽能顺利平反丹徒城,寡人便成全你们,你也可堂堂正正地带着穆羽重回张家。”
张禾瑶叩头:“多谢陛下成全,穆羽定能旗开得胜!”
这一夜,穆羽和张禾瑶各自得了楚云轩的允诺。
天子之言,一言九鼎。
月至中天。
张禾瑶拿着一壶酒,径直去了楚云轩为他们安排的偏殿。
穆羽见张禾瑶走进来,连忙起身:“张小姐,多谢你那日在朝堂为我……”
张禾瑶晃了晃手里的酒壶,打断了穆羽的话:“要一起喝一杯吗?”
“好啊。”穆羽微微一愣,却又很快恢复如常。
两人各怀心事,相对而坐。
穆羽为张禾瑶斟了一杯酒。
“穆羽……”张禾瑶抿了一口,“你愿不愿意和我一生一世?”
“我愿意。”穆羽眼带泪光,张禾瑶为她做了这么多,她怎能无动于衷。
她也是喜欢她的。
无关性别,只有真心,。
“真的?你可不许骗我?”
“我不会骗你。”
穆羽扶住张禾瑶倒酒的手,然后笑着说:“今晚就不喝那么多了,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一起喝酒,所以在我没走之前,让我好好看看你。”
张禾瑶放下酒杯,看着穆羽,心中百转千回。
是啊,她们还有很多时间……
穆羽是个大英雄……
若是真的有神明,张禾瑶此刻真的想长跪不起。
祈求上天护佑。
她想祈求穆羽此去能够平安归来,祈求她能与穆羽长相厮守。
此夜,酒不醉人人自醉。
玉壶声动,一夜鱼龙舞。
作者有话要说:苏珏:我呢,怎么戏份这么少?
本咕咕:快了,快了,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