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灯红交错。
十二楼今晚可谓是热闹至极。
方才因为苏珏的一舞惊华,所有人都一饱眼福。
如今又跳出个韩闻瑾来考苏珏的文采,
一时间,苏珏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他们也想看看这位苏珏公子还有多少能耐。
“今夜盛宴欢聚,欢乐一时,却总有分别,不如苏珏公子就以‘望’为题赋诗一首。”
韩闻瑾拎着酒壶,一派的洒脱不羁。
他阅人无数,也时常流连于烟花柳巷之间,见过了太多绝色佳人。
诚然,他刚才确实是被苏珏的舞姿吸引,但这还不足以打动他。
所谓美人,需得内外兼修才好。
“好。”
苏珏招了招手,让沈爷准备好纸笔墨纸砚。
他略一思索,便提笔写下:
白雁南飞去,隔山千万重。
残阳青山里,风花雪月中。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停顿。
众人凑过来,但见纸上笔锋冷冽,潇洒飘逸。
“白雁南飞去,隔山千万重。残阳青山里,风花雪月中……”
韩闻瑾念出声来,不禁抚掌赞叹,“苏珏公子好笔力。”
“雕虫小技,班门弄斧,实在不值一提。”
到底还带着少年心性,苏珏听韩闻瑾只是夸赞他笔法卓绝,却丝毫不提文采一事,便起了争强好胜之心。
韩闻瑾自然听出苏珏语气中的不服,“那就请苏珏公子以‘归’为题,再做一首。”
在众人的注视下,苏珏再次提笔写下:
瑟瑟云归处,潇潇江水寒。
过尽千帆后,君已至长安。
“好好好,好一个过尽千帆后,君已至长安!”
这次韩闻瑾抚掌大笑,又连说三声好,他拿起苏珏所做之诗左看右看,甚为满意。
片刻后,众人同样发出阵阵惊呼。
“公子好才华!”
“真是妙啊!”
“太妙了!”
这位苏珏公子果真是色艺俱佳,堪称完美。
一场随机的考验将十二楼里的繁盛推向了更高潮。
更多的金银珠宝被送到台上,但苏珏仍是一派波澜不惊的模样。
他只是静静的站着,嘴角亦噙着淡淡的笑容。
烛火忽明忽暗,落在苏珏被精心装扮过的脸上,明眸如水,眉厉山远,如同上好的羊脂美玉雕刻成人。
而那芙蕖一抹,更是栩栩如生,随着苏珏的每一次秋波横渡,越发的锦上添花。
韩闻瑾兴之所在,也提笔洋洋洒洒写下,“三清羽童来何迟,十二玉楼仙人飞。”
“今夜如今尽兴,鄙人赠公子一号可好?”
落笔书成,韩闻瑾再次出声,今夜他志在必得。
“苏珏洗耳恭听。”
说句心里话,这满堂的客人,苏珏没一个看得上眼的。
唯有这位韩闻瑾颇有才华,谈吐不俗。
若是他,倒也不错。
“玉华,可好”
“甚好。”
“你这人,可有什么出处吗?”有人提问。
“风露九霄寒,侍宴玉华宫阙,亲向紫皇香案,见金芝千叶,碧壶仙露酝初成,香味两奇绝。”
“我听着倒有些牵强。”
“我倒觉得是言己修善弥固,手乃杖执美玉之华,带明月之珠。”
“是吗?不过这玉华二字确实很衬苏珏公子。”
不在意满堂的人声鼎沸,韩闻瑾像是胸有成竹一般对着青莲先生说道,“先生,这舞也看了,诗也做了,是不是该办正事了?”
经过韩闻瑾的提醒,其他人才想起还没定下谁能摘得瑶池仙品呢。
一时间,又是人声鼎沸。
“鄙人只有真心一颗,但我可以为你送上金银珍宝无数,任尔索求。”
同其他人不同,韩闻瑾不紧不慢的走到苏珏的面前,语气十分的郑重。
其他人都以为他在说大话,金银珍宝无数,哄谁呢!
还真心一颗,来青楼寻乐之人哪有什么真心可言!
“这位韩公子,你霸占苏珏公子这么长时间,可一点也不公道啊!”
“就是,大家都是公平竞争,你别想捷足先登啊!”
“还有,您别嘴上说说,什么金银,在哪呢?”
有人出声嘲讽,他可不信这人能拿出多少银钱来。
“鄙人从不说大话,我愿意为苏珏公子交付我的一切财富。”
说话间韩闻瑾扬了扬手,一直等候一旁的侍从将五个大箱子抬到了台上。
待木箱打开,烛火映照着金色的光芒,是黄金。
整整一万两黄金。
这下,所有人都不吭声,这家伙到底是什么身份!
一万两黄金,这还争什么啊!
况且他们也舍不出太多的钱去□□风一度。
又不是女子,太不划算。
一场交易落下帷幕,韩闻瑾以黄金万两摘得瑶池仙品。
其他人也只得摇头叹惋,感叹公子无缘。
全程围观的张鹏虽然一直没吭声,但也心神意动。
也是这一夜,苏珏的玉华公子名号响彻临江。
待众人散去,余烬未消,青莲先生亲自引着二人步入早就布置好的房间。
门被人从外面关上,屋里布置的还算喜庆,美酒香料一应俱全。
苏珏不由得紧张起来。
“苏珏公子,鄙人多年来收集了不少诗词,就劳烦公子为鄙人誊写下来了。”
“什么?”苏珏怀疑他没听清楚,什么誊写?
“苏珏公子,请。”韩闻瑾深施一礼,为苏珏准备好了笔墨。
在苏珏不解的目光中,韩闻瑾将笔递到了他的手中,自己则是添酒一杯,悠然开口,“劳烦公子了……”
苏珏:是我打开方式不对吗?
……
任谁能想到,韩闻瑾以万金拍下苏珏的春风一夜之后,却只是让苏珏抄写了一晚上的诗词。
苏珏:我真是万万没想到……
一夜过后,季大夫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站在苏珏的面前。
“小子,把药喝了。”
苏珏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季大夫,这就不用了吧,我又不是女子。”
季大夫把碗放在苏珏跟前,气呼呼道,“臭小子,想什么呢,这是给你缓解疼痛补养身体的。”
“啊?是这样啊?”苏珏满脸通红,想岔了不是。
不过,他手腕是真疼,他也是开了眼了!一晚上啊,没把他手累断了!!
“季大夫,这药我不需要,我只是手疼。”
“什么?手疼???”这下轮到季大夫一脸疑惑,好家伙,他们年轻人玩得那么花吗?
“季大夫,我抄了一晚上诗词,这手能不疼吗?”
苏珏也是看出季大夫想歪了,赶紧开口解释。
“抄了一晚上诗词!!!他花一万两黄金就为了让你抄写诗词,冤大头啊!!!!”
季大夫音量突然拔高,这人都什么癖好啊!
因为季大夫这一嗓子,不少姑娘都被吸引了过来。
了解了来龙去脉后,都不由得感叹好一个冤大头。
……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西北之地的夜晚向来是冷而干旱的。
烈风呼啸如虎吟,冷月高悬如寒冰。
吹散漫天星幕,让人从骨髓里透出凉意。
一月前江文山还食着人家烟火的热闹繁华。
如今却身处西北。
出征那日,父亲江淮亲自替他送行,又交代他,“文山,你还年轻,此行务必小心。”
江文山带着军队奔波一月,终是抵达了西北。
西北之地的流兵听得守将穆羽被调走,于是再次伏击出手。
他带着军队追着蛛丝马迹,找到了伏击的流兵的驻扎地。
总共千余人,屠刀之下,无一幸免。
屠杀过后,江文山命人烧起一把火,大火势猛,连烧几个时辰,烧尽了流兵的粮草。
如今这里是难得太平,但整个局势却不容乐观。
漠北回鹘来势汹汹,其他依附于国朝的部落也蠢蠢欲动,虎视眈眈。
不知那穆羽将军是否能得胜而归。
而此时因为休沐,西楚停朝半月,楚云轩难得的清闲了几日,但到底牵挂着漠北的战事。
南仪夫人的宫里,金笼里的安神香静静的燃着,楚云轩少见安稳而眠。
不过,他还是有了梦境。
白茫茫的一片,目之所及,是多年前的青州王府。
他看见母亲就坐在荷花池边的栏杆上,“云轩,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
“啊?”
还是孩童的楚云轩一心只想着去放纸鸢,夫子布置的课业还未完成。
况且他还与夫子起了争执。
“母亲,我还没……”
听到母亲在叫他,楚云轩低着头,不敢去看母亲的眼睛。
“臭小子,夫子都告诉我了,你今天的课业根本没完成!”
浑厚硬朗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打断了他的话,是父亲。
“我觉得夫子说的不对,他说天下为一家之姓,我却觉得若德不配位就该能者居之!”
“云轩,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母亲吓得赶紧捂住他的嘴巴,这种大不敬的话若是传出去,是要杀头的。
父亲沉默了半晌,没说话,他只是摸了摸楚云轩的头,然后告诫他,“云轩啊,有些话心里明白知道就好,不要和人论一时的长短,世人往往只看结果。”
“父亲,我知道了……”楚云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只看结果吗?
画面不断变换。
莹莹的宫灯在他的脸上划过几道忽明忽暗反光。
他看见青州王府里的其乐融融。
他看见他依偎在母亲怀里,静静地听着关于父亲的过往。
少年热血,雪夜轻裘,逐敌千里,又练得一身好本领,拱卫北燕王城。
他还看见,青州王府的日升月落,一日三餐。
这是常有的梦,是很好很好的旧事,楚云轩再熟稔不过,
如此,楚云轩放下心来,又起了怀念,不自觉地跟着这个梦走。
只是下一刻并无任何温情在侧。
青州王府里血光满天,父亲被押解到镐京王都等候发落。
一个月后,他们等回了父亲的尸首,白布上满是从父亲身上透出的鲜血,已然干涸。
他们说天子相信父亲生了谋逆之心,赐梳洗之刑。
但感念青州世代尽忠,不株连九族,只是收回一切尊荣。
诺大的青州王府风雨飘摇。
那一日,他望见一身嫁衣悬梁自尽的母亲。
他那时不敢去看,只有远远一瞥,大红素白交织,他满心悲痛倾泻而出,又悲又痛。
他再也没有家了!
楚云轩像是从高处坠下,惊起一阵虚汗,便猛然醒了过来。
“父亲!”
“母亲!”
楚云轩于梦中惊醒,梦中的余韵未消。
他下意识的以为还是那段晦暗不明的岁月。
而那些至暗至明的时间里,原都是他独自支撑的。
从满心仇恨,一无所有到君临天下,他付出太多精力。
“陛下,怎么了?”侍奉在侧的南仪夫人轻轻打着宫扇,虽已入秋,但还是闷热的。
她不知楚云轩是做了什么梦,醒来时会表现出戒备和迷茫。
“无事,睡吧。”
南仪夫人的温柔软语将楚云轩从过往里带了回来。
这是他的西楚王宫,不是青州王府。
“陛下,漠北捷报!”
中贵人灵均压抑着欣喜的声音打破了西楚王宫夜晚的平静。
漠北这一仗,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