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孤城之外,山高水长,黄沙飞扬,俱是风景。
西楚天顺四年的秋末,一直依附于国朝的箕子小国反叛,箕子人在西楚的边防进探,狼子野心蠢蠢欲动。
而西楚边防大多扎实稳固,屯兵固垒,甲骑精枪。
唯有西北一带,地广人稀,布防疏远,士兵至少,也无宿将精卒。
所以西北边防薄弱,必为叛贼首选。
如此情势之下,楚云轩下旨任命李元胜为主帅开赴前线。
此次行军,李书珩和李明月也如普通士兵一般,共赴战场。
身经百战的李元胜料定叛贼不敢强犯,唯有取巧。
李元胜带着军队浩浩荡荡的从依旧升平繁华的冀州动身。
由于地处南方,冀州之地秋意不深,还是一片的暖意融融。
但往西北一路行军,却是寒意渐起,人烟渐疏。
没了熙熙攘攘的街市,没了人声繁华,没了灯火重明的其乐融融,也没了吴侬软语的江南风韵。
小半个月的时间,他们到达了西北,此时硝烟已起,萁子小国频频进犯。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寒鸦声声凄厉,在遍地尸体中穿梭又借着夜色消失踪迹。
李书珩和李明月说不出话来。
和他们在军营的历练不同,这才是真正的战场。
所谓的出生入死,就在眼前。
他们父亲挣的家业,声名,保的太平,守的疆土,冀州乃至整个西楚的平淡繁华,都是靠的这份出生入死。
黄沙遍地,寒风猎猎,旗帜呼呼作响。
李元胜勒马于悬崖之上,俯视整个战场,身后精锐整装待发。
他长枪在手,红缨烈烈却在风中巍然不动。
一场大战就要开始。
“父亲。”
李书珩轻声叫他,他微微偏过头,看向李书珩。
“等这一仗打完,回去之后你便该议亲了。”
李书珩点头。
“只可惜,你长姐不能亲眼看见你成亲了,她向来喜欢孩子,若你有了孩子,她必然欣喜。”
提到李妤落,李元胜沉着冷静的目光稍稍柔和了些,仿佛看见了一家人团聚的场景。
又是一战,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又浑身是血的活过了一场战役。
叛军退了半里。
西北的将士和百姓又能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李书珩微微弯下了脊背,有声音带着丝丝颤抖唤他,
“哥……哥……你没事吧……”
李明月同样满身疲惫血污的走到他身边。
“无事。”
李书珩摇摇头,连日来的疲惫让他有些吃不消。
“不知这仗还得打多久。”李明月也是同样的疲惫不堪。
到底还是年轻,没有经过太多风霜刀剑的磨砺,亦不曾沾染太过的鲜血。
“不论多久,都要把叛军赶出西北,让他们心服口服的称臣纳贡。”
一道清越又掷地有声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兄弟二人同时回过头去。
是一名新入伍的士兵,黄沙古渡,一身清凌凌的傲骨却不曾催折。
眉眼如旧,恰似故人归。
也是这一次出征,军队里新出了位小将军,骁勇善战,颇得李元胜的赏识。
……
同年冬日,冬岁无雪。
久积的阴云郁郁不散,长安城上下终日笼罩刺骨湿冷。
长乐宫中却是一派的温暖如春。
张皇后命人在西暖阁中又添了三个炭盆,配上香料,端的是瑞脑萦香,暖烟依依,全然不似殿外阴寒。
张皇后倚在自己寝殿的案边闲闲的拨弄棋子,怎奈纵横交错终究抵不过热意曛然叫人昏昏欲睡。
于是温炉煮茶,用以驱散睡意。
谁知茶炉未沸,便有宫人慌张来报,原是西暖阁中,榻上昏迷了大半个月的王婕妤终于转醒了。
这下倒是叫人浑身抖擞,张皇后起身,一面轻斥宫人莽撞咋呼,一面唤人取来铜镜整饬敛容。
此时殿外已有中贵人灵均的呼喝,楚云轩亦匆匆赶来,探望病中的王婕妤。
“陛下万安。” 张皇后规矩行礼,
“王婕妤如何了?”楚云轩伸手扶起张皇后,开口却是询问王婕妤,这让张皇后的眸色暗了暗。
“臣妾也是刚刚知晓王婕妤转醒,并不知详情。”
“梓潼随寡人看看王婕妤吧。”
“臣妾遵旨。”
于是帝后二人浩浩荡荡的带着一众人等入了西暖阁。
已经昏迷小半个月的王婕妤此时正倚在宫人的身上,软绵无力,一副病美人的我见犹怜。
“臣妾病中失仪,还望陛下恕罪,咳咳咳……”
王婕妤以手帕掩住口鼻不住的呛咳嗽,端的一派病弱不堪。
“章院首,王婕妤如何了?”
方才还对王婕妤言语关切的楚云轩此时却没有关注王婕妤,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御医首席章宗祥的身上。
“启禀陛下,王婕妤是时节变换,感染风寒,如今已经并无大碍,至于为何昏迷,想是因为王婕妤体质虚寒所致。”
能成为御医首席,医术精湛自不必说,察言观色的本领也必得炉火纯青。
章宗祥见楚云轩面色稍有不虞,心里便暗自叹惋,这位王婕妤怕是好日子过了头了。
他纵横杏林官场多年,早就见惯了各种荣辱沉浮,今日生,明日死,也是稀松平常。
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既然如此,王婕妤就搬回自己的宫室休养,病好了再侍奉寡人左右。”
“陛下……”王婕妤美目微睁,泫然欲泣,她没想到楚云轩会是这种态度,她这是被陛下厌弃了?!
就连张皇后都微微惊诧,不知王婕妤到底是触犯了楚云轩什么禁忌。
“你好好休养吧。”
楚云轩没有再多看王婕妤一眼,拉着张皇后的手径直离开了。
中贵人灵均和章宗祥紧随其后。
独留王婕妤于西暖阁内茫然无措,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明明都是按照梁州王的吩咐做的,陛下之前也很受用,怎么会突然对她横眉冷对了呢?
此时,王婕妤没了手帕的遮挡,一张俊脸全然露出,虽然病容憔悴,却仍旧美的惊心动魄,细看之下,更是有似曾相识之感。
“陛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
而在第一场冬雪落下时,萁子小国连连败退,消息传回长安,满朝欢庆。
同时,临江的府衙内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名大夫前来报官,说有人投毒害人。
杨兰芝不敢怠慢,立即升堂取证。
“啪”的一声,惊堂木落下,那名报官的大夫被带进府衙。
“堂下何人?”
“草民王百顺,是南山医馆的老板。”
“那你状告何人啊?”
“草民要告无名村村民苏十三谋害干妹赵安乐!”
“口说无凭,可有证据?”
“草民不敢欺瞒,去年秋日,苏十三便来过草民的医馆抓药,一开始不过是是治疗风寒的,可后来有一天他偷偷找到草民,要草民卖他一些毒药,草民本不想卖给他,可他说自己有腹痛的毛病,买毒药是为了治病。”
“那你卖给他了吗?”
“他软磨硬泡,草民只好卖给了他。”
“卖了多少?”
“二两。”
“二两?你倒是胆大,就不怕他是另有所用吗?”
“草民当然怕啊,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他认的干妹妹得了风寒,吃了药却一直不好。”
“那你当时怎么不报官呢?”杨兰芝反问。
“草民哪有证据说苏十三给自己妹妹下毒啊,后来他妹妹痊愈,草民便以为那毒药真是治他的腹痛之症的。”
“继续说。”
“再后来,过了年,他妹妹又病重,这次苏十三找到我,说让我开药。”
“开什么药?”
“还是治疗风寒的,不过苏十三威胁草民,让草民在里面下毒!”
那王百顺说到这里浑身颤抖,止不住的向杨兰芝磕头。
“威胁你?如何威胁你?”杨兰芝眉头皱起。
“那苏十三说如果草民不按照他说的做就把之前卖给他□□的事捅出去!”
“可那是他要求你卖给他的,拿这个来威胁你说不通啊。”
见杨兰芝并未完全相信自己的话,王百顺声泪俱下,“大人,那苏十三有些身手,之前还把好心接济的张公子给打了,草民哪里是他的对手,也被他打了一顿,他说不配合他就说是我之前在药里下毒,还要杀我全家!”
王百顺说的可怜,端得是无辜至极。
“草民没办法,只好答应他,可心里实在害怕,治病救人半辈子,老了老了却要害人性命,在他干妹妹再次病重时,我故意用银针刺激,想挽回她的性命,可他的妹妹还是死了,听说还被他用火烧了,草民一听家更害怕,心里也更加愧疚,思来想去还是选择来报官。”
王百顺说的话听起来不太真实,可桩桩件件都有人作证,也算是实话。
“传苏十三。”按照规矩,杨兰芝开口传唤苏十三。
府兵得了命令,很快就在无名村里找到了苏十三,并把他带回公堂。
这样一来,公堂前聚集了很多围观的村民。
杨兰芝凝视着眼前的苏十三。
只见苏十三面容憔悴,目光呆滞,他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
杨兰芝声音深沉:“苏十三,有人告发你谋害妹妹赵安乐,你可认啊?”
“我不认,我没害人,我怎么可能害她呢。”听到杨兰芝提到赵安乐的名字,苏十三的眼神里多了些神采。
“苏十三,这是南山医馆的王大夫,你认识?”
“认识,就是是他一直医治安乐的。”
“就是王大夫告发你谋害赵安乐的。”
“没有,绝对没有。”苏十三缓缓地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清风明月闲适意,烟波沧海寄余生。
以后的更新里可能会出现鄙人以苏十三的口吻做出的诗词,因为和剧情挂钩,不喜勿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