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还不愿出来吗?”李书珩站在李妤落的房门外听着陆羽的回禀。
“郡主说今生愿与青灯古佛相伴,为冀州祈福。”陆羽将李妤落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长姐这是何苦呢。”李书珩连声叹气,却又无计可施。
“长姐,你先出来,我们一家人商量,不嫁就不嫁。”
李明月也站在了李书珩的身侧,昨日楚云轩刚刚下旨降李妤落为县主。
他们怕再僵持下去,楚云轩会要了李妤落的性命。
“书珩,明月,我心意已决,你们不用再劝,死我也不会让陛下左右我的婚事!”
李妤落的声音自房中传来,清丽中不失坚韧。
“长姐……”
李书珩和李明月知道劝不动李妤落,只好站在她的屋外。
不能同甘,也要共苦。
……
冬去春来,又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
可赵安乐却病的更重了,整日恹恹的,没个精神。
苏十三和她的父母每日求医问药,
只有赵安乐自己清楚,她要回去了,太累了……
为了赵安乐的病,苏十三和她父母抓了不少药,喝下去却也不见好。
这几日赵安乐总是昏昏沉沉,倒是让她想起了不少事。
关于她的穿越,关于被忘却的某些事。
这把苏十三和她父母急得不行,可当事人赵安乐却不以为然,似乎看得很开。
生老病死乃是大自然之规律,只是她的任务还未完成,总有些不甘心。
因为赵安乐的病,家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
苏十三双手覆上了赵安乐的额头。滚烫滚烫的,像冬日里的炭火。
他手心微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药已经煎好,苏十三扶起赵安乐准备喂药。
她还烧得迷迷糊糊的,被哄着张开了嘴喝了一口之后便抿着嘴不肯再张开了。
平日里乖顺的人,一生病却现了原形,张牙舞爪的像一只狸猫。
苏十三舀了一匙药,在唇边吹了吹,试了试温度,然后哄她:“张开嘴啊,乖。”
自己哄自己吃药,也是稀奇事一桩。
苏十三喂赵安乐一口口喝光了碗里的药。
“十三,我想喝糖粥。”
喝完了药,赵安乐有了些力气,嚷着想喝糖粥。
“好,我去给你做。”
苏十三点头答应,转身去为赵安乐熬糖粥。
她看着他一板一眼地照顾锅中的粥心中酸涩不已,眼里的泪水止不住落下。
前几日她为自己和苏十三算了一卦。
一卦定生死,两卦分阴阳。
卦卦皆为凶,死生不得安。
怎么就到了如此地步呢?
赵安乐不清楚,苏十三亦然。
而和苏十三这里的愁云惨淡不同,没了冬日寒冷的禁锢,临江又恢复了昔日的热闹繁华。
十二楼的生意也做的更好了。
这天晚上,临江落了一场春雨。
屋外雨声潺潺,青莲先生被绵绵不绝的淅沥声扰醒。
帐子紧闭着,她伸手拂开一线,见外面还是黑漆漆一片,并辨不清时辰,遂放下帐子,闭眼寝息。
合上眼,周公未至,前尘往事倒是纷至沓来。想起了从前的一个又一个雨夜,好像都无其不同,或被吵醒,或被冻醒。
她不愿惊动别人,便缩进被子里拿枕头捂住耳朵,一壁隔绝杂声,一壁隔绝寒冷。
青莲先生不由得想起在颠沛流离之时,他用瘦弱的身体护住她弱小的身躯。
“殿下,别怕,我会保护您一辈子的!”
小小少年满脸血污泥泞,却固执的把一个小女孩护在身后。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实在过于悠远。
“先生,可是冷了。”
门外一直守着的沈爷听到房里的动静,立即起身询问。
“嗯,是有些冷。”听到沈爷的声音,青莲先生顿失了睡意,她睁开眼,披衣而起。
沈爷轻轻推门而入,他在炭盆里添好银炭,然后径直跪坐在青莲先生的床榻下。
一如往昔。
二人一夜无话。
……
这一夜,冀州王府同样的灯火通明。
明明是一个寻常的夜晚,却异常的安静阴沉,风阴冷的嚎叫着,不断能够听到风吹树枝的沙沙声。
因为圈禁,往日的王府显得格外寂寥,风水轮流转,当日梁州王的感受落到了李元胜一家头上。
不知这时梁州王是否觉得畅快无比呢。
整整一天的时间,李书珩和李明月一直陪在李妤落的房外。
夜色降临,就连李元胜夫妇也赶了过来。
希望能让李妤落想通。
李妤落屋内并未燃灯,她一身素衣,松松挽了一个髻。
她立于窗边,面色略有疲倦,一斛月光洒下,衬得月下的人儿身形如一支修竹,脸色苍白如纸。
她知道李书珩和李明月并没有离开,到了这个地步,索性就把一切都摊开说罢。
李妤落的眸光如一潭死水,只是强自笑了笑:“ 记得那时还我还年幼,不心甘当阁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弱女子,将长发束起,一身劲装潜入军营,父亲也认真教导我,我立誓要读圣贤书做忠良将,像父亲一样征战疆场,保家卫国。
再大一些,我又开始读书,听过的古时贤人的各种仁政,却也恨自己不是个男子,不能入朝为官建功立业,相比于困于高墙院落,我更希望他日史书笔下,文人口中亦有我一席之地。
后来新朝建立,陛下要我入宫为质,我虽然心中不舍,但也隐隐期待着能在长安一展拳脚。
一开始,陛下封我为女官,我是真心高兴的,但日子一长我就明白了,所谓的第一女官,不过是为内宫服务的奴才罢了,若只是如此我尚且可以忍受,为奴为质都是为了冀州忍辱负重,可陛下从未对咱们一家真正放心,一边派人监视,一边任由谣言散布。
李妤落说着说着便笑了,眼角还挂着两行清泪,似是为这许多年的隐忍不甘而流。
“三年,整整三年,我过着水深火热日子,宫墙里那么凄冷,我真的太累了。
我是李家的女儿,将门之后,未入宫为质之前,也是在酒肆茶楼里流连的直率之人。
长安三年,我总能梦到自己一袭男衣,在冀州城中游玩,与先生们读书学习,潇洒恣意,率性而为。
可我被困在了王宫,不能大笑,不能穿男装,不能舞剑,我变得自己都不认识了。
午夜梦回,我总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冀州,为自己的人生做主。
所以,我宁可终身不嫁,以死明志,也绝不听从他的安排!”
李妤落说的畅快,把三年来积压在心里的所有的委屈和愤懑说了个干净。
如此一来,李妤落觉得心中轻快。
屋外之人听了李妤落所言,心中大惊。
除了李书珩和李明月,李元胜夫妇也在门外。
他们是第一次听见李妤落的心事,心中悲痛万分。
为人父母,他们竟然不知自己的女儿咽下那么多苦楚。
“落儿,不嫁就不嫁,大不了咱们去做寻常百姓。”
李元胜神情悲怆,戎马半生,他现在只想一家人平安度日。
“是啊,有什么事咱们一家人担着。”
王妃武思言心中更是酸涩,泪水将落未落。
自己的女儿,怎么会不心疼。
若真到了地步,大不了一家人共赴黄泉。
听着李元胜和武思言的声音,李妤落眼前早已被泪水模糊,她似乎太过任性,“父亲,母亲……”
其实,那年的初见,她对楚云轩动了心,可他不是良人,他们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月光融融,李妤落推门而出,终究是要面对的。
她不能退缩。
……
北辰殿内,天子案旁,中贵人灵均长身玉立,稍稍俯首,微泯着双唇,似乎在等待大事发生。
在听完密探的回禀后,楚云轩看着殿外的月色沉默了良久。
一室静谧。
楚云轩抬手捏了捏鼻心,仰靠在龙椅一侧,闭眼说道:“着人拟旨吧,既然坤宁郡主有意入道修行,就废除她和世子的婚约,并册封她为玉清真人,出居落云观。”
到底心里还是有李妤落的一丝位置,楚云轩没想赶尽杀绝。
他也没有大度到看着李妤落另嫁他人,虽然江文山很好,但楚云轩却觉得他是配不上李妤落的。
况且密探的回报令楚云轩心生动容,她心里也是有他的。
除此之外,还有恨和不甘。
既然如此,就让所有人都得不到她,也是让李元胜一家能更加低调内敛。
半晌,楚云轩又看着案上堆积成山的奏折,冷笑着摇摇头:“这些人一个个盯着寡人的前朝后宫看,想让寡人广纳嫔妃,可笑至极!”
有了之前的教训,中贵人灵均不敢多言。
楚云轩察觉到中贵人灵均的沉默,便开口道:“寡人今日准你议,毕竟这是后宫之事。”
一听楚云轩松了口气,中贵人灵均才缓缓开口, “陛下,后宫不可能一枝独秀,诸位大臣也是以社稷为重,想为陛下分忧。”
中贵人灵均不敢说的太深,他服侍楚云轩多年,明白他的多疑和薄情,因此不敢妄言。
楚云轩不禁哑然失笑,他果然是聪慧的,“呵呵,他们哪里是真心为寡人考虑,不过是要借此往后宫塞人罢了,既然如此,那寡人便遂了他们的意。吩咐下去,即日起,于西楚各地采选良家女子,合寡人心意者入宫侍奉。”
楚云轩起身理了理衣袍,面露愠色,背手离开北辰殿,去往张皇后的长乐宫。
“且由他们去闹吧。”
中贵人灵均想来,这个春天又不得宁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