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着太阳下冰雹，消停一会又落下纷纷密密的雨点子，奇怪的天气。

周舟从店里离开的时候，盯着陈楚郅送来的雨伞看了一会，还是拿上了它，藏青色、格纹边，在路上看到好几把同款。

空气里添了许多凉意，比热气蒸腾的艳阳天舒服多了。

周舟思索一下，便打了电话给心怡，“晚上在家吗？”

“在呢，姐，过来吃饭吧！”

“你跟姑姑都有空吗？”

“嗯嗯，姐，来吧来吧。”

“那好呀。正好带点东西给你们。”

“啥呀？”

“你爱吃的，晚上你就知道了。”

秦敛朋友邮过来的海鲜还在冰箱里放着，每次一打开冷藏的门，就能闻到浓浓的海味，周舟正想趁着天气舒服点的时候送过去。

回家收拾了一番，差不多点就准备往姑姑家赶。物业管家帮忙把海鲜搬上车，一路上忍受着后备箱飘出来的腥咸味，屏气捏鼻到了心怡家的楼下。

周舟废了好大的力对着大箱子抱、推、拖，好不容易才把它送进电梯里。

姑姑应门而开的时候，吓了一条，“吼，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两个人合力把海鲜搬进来，姑姑嗔道：“就来吃个饭每次总还还带点什么。”

周舟笑道：“姑姑，正好秦敛朋友邮过来的，您跟心怡都爱吃。”

浓浓的海鲜味已经飘出来了，姑姑无需问便已知道箱子里是什么，她一边收拾，一边一个劲儿地说她客气，周舟知道其实姑姑很高兴。

“小秦呢？”

“他在出差。”

姑姑扯着保鲜膜，对周舟点点头，“小秦还是事业重要的，出差难免，工作重要，工作重要。”

周舟干笑两声，她想转移这话题，往厨房里去，问：“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姑姑拦住她，“你坐坐，几个家常菜，就快好了。”她话音落罢，又转回去，“小秦这么忙，你平时在家里要多多支持他。现在家里还不开火呢？”

周舟低头又点头，默默地把桌上几个蒜剥了。

又坐了会，心怡回家来，推门便大声问道：“姐，你带什么好吃的啦？”

姑姑从厨房探头，“你这孩子，没规矩。”

周舟笑道：“海鲜，有你爱吃的章鱼，还有些别的，品质看着还不错，禁渔期难得的。”

“耶，谢谢姐姐！”心怡跳过来，抱她的脖子。

姑姑端出今晚的硬菜泡菜鱼，随口纠正道：“是你姐夫认识的什么朋友送的。”说完，又进了厨房。

心怡冲她道：“没有我姐，哪有我姐夫。”

姑姑没有理会心怡的贫嘴，只是在吃饭的时候频频说起找对象的话题，“你跟你姐只差几个月，你什么时候能带回来一个。”

心怡吃着好吃的，心情还不错，最烦这种老生常谈的说教，她心想，现成的就有一个，你看不上，但嘴上却道：“嚯，我明天就带一个回来，十个月后一胎，再过十个月二胎，我这破班不上了，生了孩子就在家呆着，就是玩儿~”

姑姑气得重重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不像话！”

舟舟给姑姑夹菜，忍着笑开口道：“这个鱼片做得好好吃。”

姑姑念及周舟在场，没有再对女儿发火，转头却道：“舟舟啊，你跟小秦，有没有这方面的计划？”

舟舟顿觉鱼刺卡喉，抽象的噎瑟感堵得她的气息上不来，慢条斯理咽下一口白米饭，才勉强觉得能发声，她道：“没有。”

毕竟不是亲生女儿，即使作为常走动的亲戚，再亲近也总有隔着一层的距离，姑姑没有再像对女儿那样的步步紧逼。

舟舟察觉到这一点，既松了一口气，但也失落。她每次来姑姑家做客，都会想起妈妈。

饭后，心怡拉着她要去逛街，姑姑一通叮嘱后两个人手拉手出门。

舟舟问：“是不是又要我做幌子？”

心怡点头又摇头，她问，“姐，能不能给陪我逛街，逛一会？”

周舟点头：“当然可以，那你不约会啦？”

心怡又道：“我跟俊平约的时间晚一些。”

周舟问：“想逛什么，我们去哪？”

心怡报出了一个以奢侈品聚集闻名的商场，周舟看她毫不动摇的眼神，一脚油门便出发了。

等到了地方，心怡才神神秘秘地开口：“姐，我是想给俊平买一样礼物。”

“什么礼物？”

“七夕啊。”

虽然不知道具体日期，但隐约记得在八月，周舟道：“这么早，还有一个多月吧？”

“对啊，不是就快到了。”

周舟看着她理当如此、不容置疑的神色，应和道：“好吧，你想买什么？”

“俊平一直在积极参加教编跟事业编的考试，我想给他买身好点的西装，正好八月就有面试。姐，姐夫的西装应该都不便宜吧，我看着觉得很好，我也不知道怎么挑，所以想让你陪陪我。”

两个人往商场深处走着，两边许多品牌名店，周舟想了一下道：“这些大都是成衣，又贵还不一定能合身，况且，你是要给他一个惊喜吗？”

心怡点头，“我知道他的码数。”

路过一家门口正排队的奢侈品店，心怡道：“我都没进去过。”

周舟一顿，“那你给男朋友买这么贵的？”

心怡不理她这句话：“姐夫的正装都在哪买呀？”

周舟思索了一下，第一年结婚的时候，去了一趟香港，在一个手工店铺那里选料子，每个季节的各裁了几套，今年也就在本地一个老师傅那里定制了一身，秦敛一点不挑，新旧换着来，也就够了。这些手工店可比成衣性价比高多了。

“那俊平也得跟着去量尺寸吧？那一点惊喜都没有了。”

“最好还是去，老师傅对别人量的尺寸都不放心。”

心怡有点丧气，目光留恋在店铺别具一格的橱窗里，“姐，你有别的好想法吗？”

“什么？”

“就是，你一般都送姐夫什么？”

周舟想了半天，迷茫的神色让心怡一阵无语，“你们都不送对方礼物的吗？”

“也不是。”周舟突然也觉得怪怪的，她道：“他想要什么，会告诉我，然后我送给他。”

心怡追问道：“比如？”

周舟想到去年秦敛的生日，她简单解释道：“他去年想要我织的围巾，我就去网上看视频学着织了一条给他。”

心怡面露不解，继续追问：“那姐夫送你什么礼物呢？”

周舟自然地想起去年她的生日，“陪我玩了一整天，啊不，一天一夜，再加半天。”

心怡目光中透出“这是我可以听的事情吗”的兴奋，接着又失望，“没了吗？”

周舟凝眉回忆，“好像还有一根项链还是什么的。”换一个角度，如果将秦敛下班、两个人偶尔逛一次街或者是出差时候顺路看到买回来带给她的都算作礼物，那其实常常都有礼物。只是这种顺便和他毫无压力地轻飘飘付钱的感觉，以及次数之多，就像是两点一线的打工族回家时打包了一份路边的小吃，是烟火气，是生活，跳出了“礼物”的属性。

远不如陪伴吸引周舟。

心怡叹气：“这就是物质生活满足之后的人吗？”

周舟不语，她想到读大学和秦敛谈恋爱的时候，那时候还有点可以说道的地方。

“总之本质都是心意啦。”

心怡道：“哦，我真是想不到别的了，剃须刀、球鞋、智能手表之类的早就送过了，徒有心意，没有创意。”

周舟道：“买一个能刮胡子、能穿在脚上的手表。”

心怡摇了摇她的手臂，“姐！”

周舟笑起来。

心怡的手机响起若干声提示音，她低头飞快地打了几行字。

“该去约会了吗？”

心怡道：“不急，咱们再逛逛。”

“这家有，要不要进去看看。”

心怡想了几秒道：“还是不了。”

周舟不推辞她大方的分享时间，心怡拉着她绕过奢侈品云集的地方，来到生活化店铺集中的区域，周遭的环境和店铺一下子都接地气多了。

心怡道：“姐，要不你还是把那个定制西装的店铺介绍给我，不惊喜就不惊喜吧，起码实用。”

“好。”

心怡的手机又响了一声，周舟看她回复两句又息屏。

“你们约的几点，我没事的。”

心怡笑着摇摇头，“没事啦，再跟你逛一会。”依旧拉着她走，路过一家宠物店，一只全身毛毛被打湿的小狗冲破店员的怀抱，突突地冲出来，但跑得太快，撞在门口放的大铁笼子上，发出“呜呜”的害怕声。

心怡和周舟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过去，透明的橱窗里有许多只猫咪，看得出来是那种名贵品种，被精心照顾着，隔着玻璃都能感觉到它们毛发极好，想来是伙□□细。

心怡拉着她道：“进去看看。”

店员已经捉住了那只狗，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安抚着有点受惊的小狗，抱它继续去洗澡，周舟听见那个娇小的姑娘对客人道：“抱歉，它只是有点怕水，别担心。”

小狗在她的怀里继续嘤嘤乱叫，心怡近距离看了一眼，忍不住道：“太可爱了。”

周舟跟着她走近，看小猫，也看小狗。

还看到了陈楚郅。

四目相对，在新的地点。

陈楚郅把对着小狗和店员微笑的面孔转向她，笑意愈深，但他有点紧张。

心怡也注意到他直愣愣的目光，她看看周舟，小声道：“认识吗？”

陈楚郅不顾小狗舔舐手背的微微麻感，看向周舟。

周舟在两道视线的注视下道：“陈楚郅。”

她放轻松。

不是一声刻意拉远距离的“陈助理”，陈楚郅也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