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受不了这委屈！”

系统已经出离愤怒了，如果不是它的声音只有绑定的宿主能听见，他早就把陈姐骂得狗血喷头。

“她真的是想解决问题吗，她只是想解决发现问题的人吧。”

杜绯云没出声，与陈姐不欢而散之后，去对面麦当劳买了个冰激凌边走边吃。她顺着人行道一直走，走到一棵大树下，绕了几个圈。

“你在找什么？”系统见她没搭理自己，只得把关注点转移，先看看杜绯云在干什么。

杜绯云按着那棵树的树干，只是一棵平平无奇的樟木，地上土层也很干燥，还有小狗标记做的水渍，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或许那天判官鬼差从这里出现可能只是个偶然，并不存在什么地府与现世的通道。

她的心思又转回到与陈姐的谈话，她力证清白的行为无意中引发了更大的问题。无端出现的怨鬼，灵异频发的现世，声誉受损的凌云国际，装修完不到三个月的工作室，这些靠舆论和热度已经解决不了，是现实层面上要去面对的问题。

千头万绪，杜绯云觉得自己看到了冰山一角，甚至都不能说是一角，而是一点冰碴。可是冰面下隐藏着的异动和危险，自己也没有办法解决……她心情有些沉重，却忽然想起自己给唐拾做的指甲，如果怨心消散是因为做了美美的指甲心情好了的话，那做多少也可以。

想到工作室……总之想办法把工作室保下来再说，其他的事慢慢来，当然，前提是不道歉。

-

她靠在树上打开手机，进入直播间，看看鬼魂们有没有主意。

鬼魂们似乎无所事事，不知道是不是地府通信受限，似乎只能在直播间里玩，杜绯云上去的时候永远有鬼在。他们与人交流得多了，聊得起劲，好多人来直播间就是为了逗逗鬼。

比如上次杜绯云进去，看见他们在玩游戏。

一夜知丘：【歇后语会吗，出个给你们玩】

鬼魂55994：【来来来】

一夜知丘：【鄷都大帝不穿裤】

鬼魂99：【……】

鬼魂12351：【……】

鬼魂1092：【你这是造谣吧！】

一夜知丘：【答不上来吧哈哈哈哈哈】

鬼魂4935：【我觉得不答为妙】

神塔马：【鄷都大帝不穿裤——羞死鬼】

一夜知丘：【闭嘴，跟鬼玩呢，懂不懂】

鄷都大帝：【谁说我不穿裤？】

一夜知丘：【……】

杜绯云笑得肚子疼。

心情不好就去直播间看看，看看无聊的人，闲散的鬼，销售的金额，上升的功德，简直是百病全消。

果然人和鬼又在打嘴炮，杜绯云还没开口，忽然收到榜一大哥“判官12”发来的私信——【转达了，他说晚点过来还钱。】

杜绯云笑了起来，本来她是打着如意算盘让这个欠钱的判官过来，捞点鬼气扯平。但是这两天看到视频中他还细心地给修了门，忽然觉得不想追债了，但是既然送上门来，那就有其他的用处了。

“麻烦再帮我问问，他今天会来阳间吗？钱的事情另说，我有事想拜托他。”

杜绯云加了几个眼泪汪汪的拜托表情包，发了过去。

结果那边秒回。

【他今天过来，到工作室找你？】

【好啊！】

杜绯云立刻答应下来。

-

下午五点左右，杜绯云帮两个姐妹修补了指甲，听她俩咬耳朵。

“外头那个cos的是谁啊？好帅。”

“我不知道我又不看动漫，帅吗？身材挺好的。”

“会不会是那个灵异视频的鬼差？”

“……你别吓我呀。”

杜绯云抬头一看，正是那个欠钱不还的判官，杵在玻璃门前一动不动，像根柱子。夕阳照在他的黑袍上，那暗纹肉眼可见却没有丝毫反光。

这人真是不怕自己吓到别人。

杜绯云只好打圆场：“最近那个视频火了，就有人玩cosplay呢，别害怕。”

两位女孩松了一口气，完了出门还和那判官打招呼，还说能不能合照，杜绯云见那判官回头，似乎在看自己，便点点头，于是判官和她们合照了，转身推门进来。

他大马金刀地在杜绯云的工作台前坐下，从身上摸出三张一百的，递了过来。

“啊，谢谢。”杜绯云赶紧接过来，不知为什么觉得有点尴尬。

判官脸上那兽面与她对着，上头布满了古老的纹饰，依稀认出是个兽面，带着一些青铜锈迹，仿佛戴了个古董在脸上，与那黑袍配着有些诡异，但是也很帅。

只是兽面连眼部开口都没有，像焊上了一块铁，看不看得见东西也不知道。

杜绯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看得见。”判官终于开口了，“白泽鬼面，用心眼看，寻恶鬼踪迹。”

声音好听，跟唐拾那种声带坏掉的干瘪鬼不一样，只是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我叫魏乙。”判官开口道。

“啊，叫我杜绯云就好了。”

杜绯云没有想太多，心里记挂着自己这工作室，于是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问：“那个，今天出来还要去抓鬼吗？”

魏乙点点头。

“能不能，抓了以后，来凌云国际遛一圈？”杜绯云厚着脸皮提要求，满脸期待地看着魏乙。

魏乙没出声，似乎在思考。

杜绯云把面前那三百块又推了回去，说：“拜托拜托，要是不吓吓那女人，她还真不信，我的身家性命工作室，全在你身上了！”

魏乙摁着那三百块，又推了回来，说：“不必。我答应你。”

他说完以后便起身离开，脑门在那开门的风铃上一撞，叮叮叮地响。

杜绯云看着他走远，估计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开始拍桌：“今晚就去陈姐家遛鬼！哈哈哈哈刺激！”

-

陈姐家就住在凌云国际，D座公寓区。

杜绯云在物业中心办公室里看到了他们的员工通讯表，起了个心眼记了下来，这就派上了用场。

杜绯云往常都要直播到十二点，女鬼美甲事件以后提前到十点就关闭直播，进行闭店准备。这天又再往前挪，八点要关闭了。

直播间里：

【这个点是不是要去约会】

【！！！】

【这个点有可能啊】

【谁把我的小云泡走了伤心】

杜绯云笑眯眯地说：“拜拜！明天见！”

我要跟鬼约会去了！

一直等到近十二点，外头有人敲了敲她家的玻璃门。

杜绯云抬头便看见了两个黑色的人影，立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另外一个是新抓的鬼吗？

她小心翼翼地开门，结果发现另一个也戴着白泽鬼面，原来是个鬼差。

鬼差手里拿着一根金色的长链，锁链的另一头拴着一个黑色的东西，仔细看的话像一团旋转的雾气。

杜绯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团黑雾蓦地睁开一双血红的眼，吓得杜绯云当即喊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她整个人都忍不住跳了起来，爬在了魏乙身上。

“噗！”另一个鬼差笑出声，“被锁魂链锁住了，别害怕啊。”

“不不不不这鬼击破了我的认知常识啊！”杜绯云毛骨悚然，“上次我还给鬼做了指甲呢，好歹也是个人的样子。”

“怨气太重。”魏乙开口说。

原来这黑雾是怨气，把人形包裹住了。杜绯云弄清楚了原因，终于没那么害怕了。

这时候她发现自己爬在魏乙身上，赶紧下来。

等等，判官身上是有体温的？和唐拾不一样啊。

“去哪儿？”魏乙开口问，打断了杜绯云的思路。

“我来带路。”杜绯云把工作室的灯熄了，又把门带上，她忽然想起了监控，朝摄像头的方位看了一眼。

“我看到网上的视频了。”魏乙说，“所以把摄像头屏蔽过，现在我们的任何举动都不会被录下来，除了我的工作记录仪。”

“太好了！”杜绯云就知道鬼差有自己的办法，不然怎么世界上灵异事件频发但是却没几个说到判官捉鬼呢。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转头问魏乙：“这次也要踹门吗？那个我怕动静太大……”

魏乙：“……”

鬼差哑着嗓子笑了起来，说：“不用，我们可以在任何地方出入自如。魏判上次太着急了，已经被扣了三个月的绩效。”

魏乙：“不要多话。”

杜绯云快笑死了，她对这个判官产生了一点好奇。

他身上是温热的，踹门这种举止真的太……人类？

有种没死彻底的感觉，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三人遛着个鬼到了D座后侧方，魏乙忽然开口道：“拉着我……”

杜绯云立刻自然地抓住了魏乙的手。

做美甲的手见多了，摸个手算什么，已经成为了职业习惯。

“……的袖子。”魏乙说。

“哦哦。”杜绯云立刻放开他的手。

魏乙一顿：“抓着手也可以。”

杜绯云已经熟练地挽上了他的胳膊，仿佛搀扶着爷爷。

魏乙：“……”

一阵风声传来，杜绯云耳朵里听着倏地一声，四周景色一变，三人已经进入公寓大楼里。

“几楼几室？”魏乙问。

“十一楼，1108。”杜绯云说。

-

陈姐最近睡眠不太好。倒也不是失眠，只是睡不沉，不时惊醒，去看了中医也没有什么效果。

最近女鬼美甲那事情又闹得心事重重，她睡了一会，又醒了。

也不知道几点了。

墙角的佛经小夜灯还亮着微微的光芒，她去摸手机，眼睛张开又闭上，头疼欲裂。

才十二点。

陈姐关了手机，闭上眼睛继续躺着，这时房间里传来了轻微的一声响，很轻却很清晰，刺破了寂静。

陈姐睁开眼，眼中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侧着耳朵听了会，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可能是听错了。

陈姐翻了个身，又继续闭上眼睛。

都怪杜绯云那个惹鬼精，必须让她早点搬走，搬走就没事了。

叮！那声音又来了，似乎变得更加清晰，拖着锁链的声音，悠长而恐怖，似乎就在一墙之隔。

陈姐猛然坐起。

夜灯的光线昏黄，却让屋中不至于昏暗，这安静的灯光此时却显得分外诡异。那声音没有停止，仿佛死亡宣告一般，慢慢地过来了。

门外有东西。

陈姐手忙脚乱拿起电话，打给楼道的保安，还没拔出去，她动作猛然一顿，朝一侧洗漱间看过去。

洗漱间没有开灯，里头一片漆黑，此时正散发着黑气。

陈姐瞪视着那里，整个人都呆滞了，她手微微发抖，紧握着脖子上的玉佛。

这屋子里有鬼……

她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她全身发着抖爬下床，踉跄着朝大门跑。

那锁链声又响了起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种恐惧的感觉令她几乎要窒息，她发出一声惨叫：“啊——”

杜绯云一把拉住那鬼差，示意他慢慢来，不要玩得上瘾把人吓死了，鬼差把那团黑雾又往后拖了拖。

陈姐扑过去开门，却不知道为什么打不开，她只得慢慢地回头。

一团黑影就那么静静地站在灯光下，光都照不透，身上黑雾席卷翻滚，一会将他遮蔽一会又散开来。

扑通一声，陈姐就这么跪了下去，她靠着门坐着整个人蜷成一团，眼睁睁地看着那黑雾如同触手一般侵袭过来。

陈姐紧紧闭着眼睛，撕心裂肺地大喊：“啊——”

“陈姐？陈姐？”有人握着她的肩膀在推她，陈姐张开一看，面前那黑雾不见了，杜绯云蹲在她面前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杜，杜绯云……”陈姐满脸眼泪，手用力地抓住杜绯云，“有鬼，有鬼啊！你，你看见了吗？这么长，这么长的手……”

“没事了。”杜绯云有些自责，她紧紧握着陈姐的手，示意她往自己身后看，“被抓住了，你看。”

“我不看！”陈姐发出一声大叫，过了一会，又小心翼翼地张开眼睛，越过杜绯云的肩膀，看见了那团黑雾，又猛地闭眼。

“是怨鬼。”杜绯云说，“被抓住了，别怕。”

陈姐听她这么说，又慢慢睁开眼，看了一眼那怨鬼，身上绑着金色的锁链，咒文流动，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你不用搬走了，我错了，别吓我。”陈姐战战兢兢地说，“你其实不是普通人吧，你怎么进来的……”

杜绯云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唇前嘘了一声。

陈姐立刻点点头。

杜绯云心想终于可以收工了，虽然是在吓陈姐，可是自己也很害怕啊！

这时魏乙忽然开口：“这楼里真有鬼。”

这剧本已经完了啊！你不要再加戏了。杜绯云使劲给判官使眼色，但是判官视而不见。

他手掌一翻，迸指如电，屋内的门窗洗漱间都被拍上了光符。

“你们在这屋里等在，半步也不许离开！”

魏乙往墙上一撞，人顷刻消失。

陈姐看到又是一声大叫：“啊——啊……鬼啊！”

杜绯云，陈姐，还有拴着链子的恶鬼，被留在了同一间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