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乙，癸卯年考入地府判官司，成为一名实习判官。

实习期一到两百年，其间吃公家饭，无工资，只有每月功德补贴600点。

说到功德，积善念，做善事，都会进入一个地府的评定系统，量化为功德点数。

现在地府都用功德来作为流通货币了，取代了以前的纸钱冥币。

以前的冥币是纸钱，要多少有多少，专靠阳间的亲朋好友烧纸。

好在鬼魂在地府驻留时间比较短，到了时候就去投胎了，这些纸钱纸房子甚至纸人，就当投胎前做的一个梦，也不能转赠他人，魂魄投胎这东西便消失了。

阎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这享受享受也就算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鬼魂都住在地府里呢。

烧一个纸把戏，得一幢大房子，还能一直住下去，哪有这么划算的买卖呐？这样下去地府全被烧的房子车子堆满了。

鄷都大帝想来想去，干脆把功德作为流通货币，只要是个善鬼，不惹事不作怪，安分守己，功德总会慢慢上涨的，如果再替地府做点事，那就更有钱了。

功德大的花销就是赎罪，投个好胎，阴间买阴寿，买房子，小则是吃吃喝喝，兑换人间观光券，总有消耗的用途。

魏乙是实习判官，自带两界通行证，相当于天天坐头等舱出工，还是免费的，多少鬼魂羡慕哭了，他自己也觉得不错，他并不是一个欲望很强的鬼。

但是这时候他被难住了。

他没有钱。

他没有人民币。

“赔钱！”面前这凡间女子怒气冲冲地与他对视，圆眼里就像燃着火，仿佛下一秒就要脱了拖鞋抽他的脸。

鬼卒一直在偷瞄，十分八卦，显然是看自己上司吃瘪有点爽，但是又装成很担心的样子，阳奉阴违让他们玩了个遍。

“没带钱。”最后魏乙这么说，“过几天来给你。”

杜绯云看了他两秒，打了个悠长的哈欠，挥手道：“走吧走吧，记得来还钱，困死了。”

她转过身，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唐拾，问魏乙：“你们抓了她，不会把她扔油锅里炸吧？”

魏乙顿了顿，说：“油炸鬼的怨气更大，地狱的油锅现在都闲置了。”

杜绯云松了口气。

魏乙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托你的福，怨气已经消散了，只是把她拘回去问话。”

杜绯云这才放下心来。

她实在太困了，一屁股在工作台边坐了下来，大量的精细绘制已经耗完了她的精力，现在脑中一松，看着魏乙与女鬼都觉得有些模糊。

她是个女鬼啊。

也没关系，她的指甲修过以后真好看。

杜绯云的眼皮逐渐耷拉下来，耳边传来轻轻的一声“谢谢你”，仿佛是幻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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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间的评论还在疯狂滚动，看了全程的吃瓜客们：

小蜜桃：【不要骗我，我真的会信！】

一夜知丘：【这他妈演的哪一出啊，搞得跟真的似的，还拘魂】

鄷都大帝：【是真的】

一百二十次日落：【小云还想着那个女鬼妹妹呜呜呜】

鱼摆摆打旋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做完美甲那个女鬼都不吓人了】

星影：【对！可能就是他们说的怨气收敛 】

一夜知丘：【当真了的小伙伴们，采访下，你们真的觉得那个面具侠会还钱？】

狗圆子：【一眼假】

鱼摆摆打旋旋：【我也不晓得】

小蜜桃：【万一呢】

一夜知丘：【天地银行的？】

神塔马：【哈哈哈】

鄷都大帝：【功德】

一百二十二次日落：【噗】

一夜知丘：【哈哈哈】

鄷都大帝：【都给我进来！】

鬼魂11098：【进来了！】

鬼魂90876：【来了！】

鬼魂110034：【来了来了！】

鬼魂8976：【大人！】

一时间直播间被鬼魂淹没，地府中围观的鬼魂也可以进入直播间互动，鄷都大帝李俏从没觉得自己这么风光过。

平时鬼魂们见了这些大人，就像耗子见了猫，李俏对谁都板着个脸以维持自己的威严，可是冲进直播间就发现不一样了，鬼魂们都和她站在一边，七嘴八舌地聊起天来，心中爽快极了。

鬼魂245901：【墙上的指甲真的好好看】

鬼魂3302：【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做一做就好了】

鬼魂们七嘴八舌，整个直播间仿佛控评现场，看得李俏眼都花了，只好开口让他们收敛点，结果很快被刷了过去。

李俏忍无可忍，只能命令地府通信进行限流，一分钟地府发言不能超过二十条，当然自己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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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间里发生的一切杜绯云都浑然未觉，她趴在自己的工作台上，一觉睡到天亮。

“妈呀……脖子好痛……”杜绯云全身酸痛，站起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几点了啊……”

她自言自语摸到手机，发现没电自动关机了。

“你还知道醒啊！”耳边传来一个不辨男女的机械声音，正是她的美甲系统，“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杜绯云含着牙刷，眼神看向斜上方，努力回忆。

“昨天晚上……”

她突然发出一声大叫。

“想起来了吧？”系统煞有介事地说，“吓死爹了啊，一会女鬼一会男鬼，四个鬼凑了一桌麻将，你还在对着甲片绣花，迟钝！现在知道怕了吧？”

杜绯云呸掉口中泡沫，怒道：“那混账没给钱！”

系统：“你脑子里只有钱的事吗？”

杜绯云含着水在口中咕噜了两下，漱完了口，立刻去看昨晚被那混账踹坏的玻璃门。

咦？

玻璃完好，在晨光中明亮洁净，门锁也安了回去。

杜绯云轻轻一推，门自然地旋开。

晨风吹进来，门口的风铃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记得那群诡异的面具男人穿着个什么皮靴，一脚蹬坏了自家的玻璃门，想起来还想揍他一顿，现在怎么是好的？

“难道是梦？”

杜绯云问自己那个美甲系统：“你也看见了吧？”

“我也睡了啊！”美甲系统结结巴巴地说。

“你是个系统啊，睡什么觉？”杜绯云一脸狐疑。

系统就不说话了，任杜绯云怎么说也不吭声，死了一般。

“养你有什么用啊！”杜绯云吐槽道。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系统又活了，“你想想，我在你的美甲事业上出了多大的力！”

“你只需要给我喂一点点人气，我就能自动生产出甲片，柔软贴合，守护甲床，花式美甲更是按照你的设计给你批量产出，平时是贴心小棉袄，再说下去我都要爱上我自己，我他妈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金手指啊！”

“是是是，你是最大的金手指。”杜绯云说。

“怎么听起来有些敷衍？”这下轮到系统狐疑了。

“哪有敷衍了？”杜绯云随口道，她还在研究这个玻璃门。

握着门把手旋转了两下，杜绯云忽然发现玻璃门右下方有个黑黑的脚印。

抬起脚踩在那上头比了一下，她的脚比这个脚印足足小了一圈。

她穿38码的鞋，这个脚印看起来是43到44码。

果然不是梦。

这个面具鬼先踢坏了她的门，又用了什么法术修好了。

可是他还欠自己钱呢，该不用法术变钱吧。虽然修好了门，可是还有美甲钱呢！昨天那笔至少300块呢。

300块还是打折完的价格，照平时来算，那个指甲起码能收500。

杜绯云有些肉疼。

手机充上电，亮了亮屏幕，开机了。杜绯云点开自己的相册，看见了昨夜做的女鬼桃花手。

算了。

看在这么好看的份上。

“这个指甲，你做了四个小时。”系统插嘴道，“其实你完全可以叫我，只需要你定制尺寸，给我吃一点点人气值，我就帮你做好了，你再修一修，涂上封层，花不了多长时间。”

杜绯云摇摇头，说：“做美甲是一种创作探索，只有我自己能做出来，才能让你来量产。”

系统哼哼两声：“我早就习惯了。承认吧，你喜欢自己创作的感觉！”

杜绯云站在镜子前，用卷发棒小心地卷空气流海。

“不一直都是这样？”

“我偶尔也想做点事啊，好久没有量产甲片了呢。”

小美的声音左耳窜到右耳，又从左耳窜回左耳，满地打滚地哭。

“不要把我当工具人啊，我难道不是一直陪你长大的小伙伴吗？”

“是啊。”杜绯云摊了摊手，“你吃饱了吗？昨晚的鬼气好吃吗？”

系统不吭声了，打了个荡气回肠的饱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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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绯云的这个美甲系统，是在十几岁的时候突然绑定的。

当时她还是璀璨时代旗下女团的练习生，左手中指天生没有甲床，有天忽然奇迹就发生了。

一个要吃人气值的美甲系统与她绑定了，为她做出了第一枚甲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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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绯云卷了一下发尾，终于打理完头发了。

她起身把花瓶里衰败的百合拿去扔了，走到了隔壁花店，要了一束菊花康乃馨，淡淡粉色，毛茸茸的非常可爱。

她叫唐拾，她喜欢桃花。是不是也会喜欢菊花康乃馨？

希望她回到地府，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杜绯云在心里默默许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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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外卖到了，一个煎饼一杯豆浆。

杜绯云把手机放在前面，一边吃一边跟爷爷视频。

“对呀，睡到这么晚。昨天跟你说了不回去的嘛……今晚会回去的，这里不好睡。”

“我记得的！今晚八点啊，跟你战友的孙子见个面吃顿饭。”

杜绯云一边说一边汗颜，要不是爷爷提起，她真的忘得一干二净。

说是吃饭，其实就是相亲。杜绯云心知肚明。

她不急着恋爱，去跟人吃饭完全是为了让爷爷放心，就当交个朋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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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整，杜绯云打开直播间，粲然一笑。

“小伙伴们早上好，小云工作室今日营业开始。但是暂时没有人来，小云在线抠脚……”

杜绯云伸出手做了个猫爪状，在自己手背上轻轻挠一挠，美甲在镜头前晃了晃，巴洛克灰紫，点缀着一些小珍珠，可爱极了。

“因为工作精细度要求很高，小云一般都尽量用短甲。短甲也一样好看，而且完全不用适应……诶？在线人数是27万，我是不是没睡醒？”

杜绯云呆住了。

砚海清竹：【小云好可爱啊呜呜】

漂亮不是我的错：【她好像没睡醒哈哈哈哈哈】

柠柠ayaka：【装得跟真的一样。昨晚阴兵过境，不是你自己买的水军吗？】

卷心菜心：【有证据吗？】

宋你一张米纸纸：【喝多了？这才上午你就发酒疯？】

柠柠ayaka：【。】

鬼魂993：【小云醒了！】

鬼魂90123：【小云醒了！】

鬼魂12907：【小云我是你的粉丝！】

一溜的鬼魂XXXX的编号观众冒了出来，杜绯云脸上维持着笑容，脑门上挂着一个巨大的问号，心想，这谁买的水军，顶着这编号，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水军啊？

这时候屏幕上开始打赏，一溜的【功德+1】

直播间怎么好像被改造过？

杜绯云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无所谓，直播只要有人看就不错了。

可是那一溜的功德+1真的令人汗颜。

整个直播间好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赛博木鱼，功德不停往上冒。

这就是佛的世界吗？

杜绯云哭笑不得，她能感觉到这群水军的好意。

“心领了。功德对鬼魂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你们好好攒着，去做更多的善事，不用这样打赏，太浪费了。”

她看着摄像头，望向自己从未去过的远方。

“你们这样看着我，也是在陪着我，我就很开心了。”

神塔马：【路人，被感动了，草】

鬼魂12907：【功德涨了两点，小云你真神】

一堆鬼魂嗷嗷乱叫，功德涨了。

鄷都大帝：【小云播撒了善念，功德涨了】

难道他们真的是鬼？杜绯云想着昨晚遇见的唐拾，想着带着他的兽面人最后好心的解释，要是他们真的是鬼魂，自己也不害怕。

而且他们真的好捧场啊！

杜绯云笑道：“谢谢。”

直播间的左下角多了一个木鱼图标，此刻正在一闪一闪，如果杜绯云点开看，她将会看到无数跳着上升的功德值。

直播间非常热闹，手机顶端却弹出了闺蜜徐小舞消息——

【小云，你昨晚的直播视频被人传到网上，你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