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火锅菜摆了满满一桌，时佳羽把肥牛卷平均放在鸳鸯锅里。

“闻钦哥怎么说？”颜霈霈好奇。

“他没评价，”时佳羽低头扒拉着蘸料，“但我觉得他并不满意。”

“不满意就对了。”颜霈霈从鼻腔里喷出一口气，“你要是带他去见阿姨。阿姨更不满意。”

“也见了……”

“卧槽！才交往一个月，你就带他见家长啊？你就……”颜霈霈不可置信地问：“你就这么喜欢他吗？”

“我怎么可能现在就带他去，”时佳羽无语，夹了片肥牛卷，卷吧卷吧吃了，“他自己去的。早上他直奔我家门口，说我昨天没开车回家，怕今天用车不方便，来接我。来都来了，我还能不让他进么？”

颜霈霈恨铁不成钢：“动动你的脑子吧祖宗，他送你回你独居的房子时，提出要进去坐坐了吗？”

“…… ”时佳羽回忆了一番：“没有。”

他俩回国不过一个月，平时白天见面，自己开自己的车，或者她坐地铁，也不需要谁接送谁，只有一次她忘了开车，蒋文星送她回去，那时都晚上九点了，蒋文星自然不方便说要进去坐坐。

就算蒋文星提了，她也会让蒋文星滚的。

“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啊，”颜霈霈不能理解，“性格又爹又普，动不动上纲上线的，还爱教育人，脾气也不怎么样，情绪不稳定。本科学校不如你，研究生院校倒是不错，能跟你同校。家庭条件我就不说了，差了十万八千里。”

“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颜霈霈百思不得其解。

“他……”颜霈霈又夹了一片肥牛卷，慢吞吞地吃了，顺便在大脑里组织语言，等她吃完了，才道：“他的性格也还好吧，他创业，天天要和其他男的喝酒应酬，应酬嘛，来来回回都是那些，说习惯了，也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他对着我的时候，脾气还行的。”

颜霈霈白眼翻到天上去。

“学历这个事，我觉得哈，不能这么看。我们生活在教育资源丰富的地区，在学习上天然有便利条件，他们镇上，三年都出不了一个二本学生，咱们这儿二本遍地走，我们和他们考大学的难度是不同的，用本科学校来比较学习水平，不合适。但他能在这种环境下，考上211，这已经破记录了。他付出的努力可想而知。如果他能有和我一样的教育条件，我觉得名校他可以随便挑的。”

“再说，他本科院校比我差，还能申请到和我一样的研究生院校，可见他本科没有虚度呀。”

颜霈霈沉默。

“而且你不觉得他很向上吗？”时佳羽说，“你像我，工作了也还是啃家里的，月薪五千四，平均工资以下。”

“你是拿提成的，底薪低正常。”颜霈霈道。

“但是他就不一样呀，他大学学费、生活费都是自己想办法，助学贷款也是自己还的。寒暑假打工，平时见缝插针地搞点副业，有时候还能给家里补贴。多不容易。”

“留学学费加生活费，也是一笔不小的钱。他大学毕业后工作了五年，就攒到了。很多人毕业后还是月光族呢。”时佳羽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蘸料。

“他们行业起薪就高。”颜霈霈说，普通应届毕业生毕业后起薪比大多数行业的管理层薪资都高。

“那也是他自己赚的呀。”时佳羽说，“出生是无法决定的，可他已经竭尽全力，做到最好了。抛开家庭带来的影响，我觉得他比我优秀多了呀。”

“我喜欢向上的人。”时佳羽强调。

颜霈霈听了老半天，突然想起来：“等等，你喜欢他就是因为这个吗？觉得他很向上，很优秀？”

“是啊。”时佳羽迟疑：“我还要喜欢什么？”

“跟他在一起，你开心吗？”

“开心。”时佳羽想了想，“我跟谁在一起都很开心。”

“呃，我是说另一种程度的开心，比如说跟他在一起，你觉得全天下再没有比这更快乐的时光了。”

“那没有，”时佳羽一口否决：“我跟我干妈还有哥哥在一起，快乐多了。”

“那他是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吗？”颜霈霈问。

“怎么可能。”时佳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颜霈霈，“我干爸干妈哥哥还有你，谁对我都超级好，比他对我好多了。”

“呃……那有没有，呃，你觉得天下再没有比他更好的男人了，如果要结婚，一定是和这个人，只有这个人才能给你家的感觉。”

“没有。”时佳羽想了想：“我觉得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应该是我哥那样的。要说家的感觉，我干爸干妈哥哥就可以给我家的感觉。”

颜霈霈越听越不对劲，“你就没有点想成家的想法吗？”

时佳羽茫然：“成什么家？和蒋文星结婚吗？有点早了吧，刚谈恋爱一个月诶。结婚不能这么草率。”

“你24岁，当然不急，他都30了，他不着急么？”

时佳羽想起蒋文星急着见她哥和她干妈，“好像是有点急。”时佳羽不知怎么的，每次提到和蒋文星结婚，后背就隐隐发凉，心里说不出的奇怪，总感觉他们不应该如此。

“你在害怕什么？”颜霈霈问。

时佳羽没吭声，她隐隐约约觉得她和蒋文星之间隔着一层，蒋文星对她的爱是有所保留的，他最爱的永远是自己的事业。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问题，每个人看重的方面不同。

吃到中途，时佳羽起身去卫生间，颜霈霈火速拿起手机给时闻钦汇报军情：“将军，报——”

时闻钦在开会，暂时不能及时接收军情。

“她不像谈恋爱，像给自己找了个欣赏的对象。她觉得蒋文星是一个向上积极的人，除此之外，没有特殊的地方。”

这家火锅店店里没有洗手间，需要去商城里上公用的，时佳羽走过一家私房菜，玻璃墙内有两桌人，正在吃饭，时佳羽走了几步，突然觉得哪里不对，退回来看。

玻璃墙内吃饭的两桌人，第一桌是一对小情侣，第二桌是一个穿着衬衫大腹便便的男人和……蒋文星。

桌上点着大鱼大肉，硬菜放在男人面前，蒋文星座位上放着几个手提袋，应该是带给这个人的礼物。蒋文星正满脸堆笑地和男人说话，男人嘴里叼着一根烟，拿着乔，似乎在看蒋文星能拿出多少诚意。

蒋文星恰好在此时抬头，和玻璃墙外的时佳羽对了个正着，怔道：“佳羽，你怎么在这儿？”

时佳羽走进来，蒋文星向里坐，给时佳羽留出位置。

时佳羽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眉眼冷淡，穿着一条黑色吊带裙，行走间能看到她修长的双腿。中年男人看直了，当场坐直了身体，搓了搓手，“小蒋啊，这位是？”

“我女朋友，时佳羽。”

男人在盘子里灭掉烟，露出一口发黄的牙，笑起来，语气暧昧：“原来是时小姐，小蒋你也是，有这么好看的女朋友，应该早点带出来。”

时佳羽对他不感兴趣，问蒋文星：“你们这是？”

蒋文星附耳道：“银行的，我公司在申请贷款。”随机，蒋文星抬高了声音，“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燕城银行的赵总。”

“唉哪里哪里，不过是个分行的经理。”赵总加重了“分行”二字，生怕时佳羽把他当成支行的经理，道：“时小姐能喝酒吗？来一杯？”

桌上放着两瓶蒋文星带来的白酒，42度。

时佳羽瞥他：“银行允许下午喝酒上班？”

赵总像听到了什么可乐的笑话，乐不可支，他的眼睛一直在时佳羽胸上扫：“那些规定都是管普通员工的，我们……谁敢管？”

如果不是蒋文星还要找这个人办事，不能坏蒋文星的事，时佳羽保证自己的拳头已经到了这个男人的眼睛上。

时佳羽看蒋文星，蒋文星似乎没发现她的境况。

桌下，赵总的脚碰到了时佳羽的鞋子。

时佳羽缩回脚。

很快，赵总的脚又跟了过来。

时佳羽又缩。

赵总紧跟其上，腿也试图贴上来。

为了能在桌下和时佳羽紧贴脚，赵总都不说话了，眼神一直盯着时佳羽，两个人在桌下你来我往的，动静不小。

时佳羽火气上来，冷眼看着蒋文星，蒋文星低头喝茶，错过了这一幕。

时佳羽拳头痒痒，什么狗东西！

她一脚踹在蒋文星腿上，把他的腿踢到赵总腿边，两个男人的膝盖在桌下发生了亲密的碰撞，发出了“砰”地一声，赵总和蒋文星都龇牙咧嘴起来。

时佳羽待不下去了，恶心地反胃，起身，“我和霈霈一起出来的，我先去找她了。”

赵总突然给蒋文星使眼色，道：“小蒋，我们来谈谈贷款的事吧。”

时佳羽当没听到，自顾自要往出走，再在这里待一分钟，她和姓赵的，只有一个人能直着走出去。

赵总的小动作，她不信蒋文星不知道。蒋文星要敢在赵总的暗示下，明知道姓赵的是个什么东西，还敢来留她，只为了办理自己公司的贷款，时佳羽决定当场分手，再一人揍一顿。

时佳羽心里不大痛快，她从前和她哥去谈生意时也碰到过这种事，她怕搞砸时闻钦的生意，硬忍着，时闻钦二话没说，往那人脸上砸了一张银行卡，说是医疗费，然后把对方揍了一顿——准确来说是兄妹二人一起揍，打到一半的时候，时佳羽手痒痒，让她哥别打死了，留口气给她玩。

到了蒋文星这儿，他没时闻钦的底气，处境难，顾虑多，时佳羽不指望他能向时闻钦一样给她出气，但他全程装死，时佳羽心里憋屈。

时佳羽发誓，蒋文星但凡敢帮赵总，她一定要揍他俩一顿狠的！

蒋文星本能地要拉住时佳羽，但手指在触及时佳羽的手腕时，停了下来，时佳羽明显不高兴了，在脾气要爆发的边缘，他一个举动做不好，就可能被时佳羽踹了。

只要时佳羽还是他女朋友，他的公司就不会缺钱的，就算时闻钦不出钱，时佳羽本人也有不少资产——借银行的还需要还，借时佳羽的，只需要说给她点股份就能糊弄过去。

这么看来，银行肯不肯给贷款无所谓。

哪个轻，哪个重，他分得清楚。

蒋文星倏地站起来，拉住时佳羽的手。

时佳羽回头看他。

蒋文星用口型比划，“等我一下。”随即拿起自己的酒杯，径直泼到了赵总脸上，赵总被泼得猝不及防，湿答答流了一脸，“你的狗眼往哪看呢？”

赵总晃晃脑袋，用手抹了把脸，“你干什么？！”

时佳羽噗嗤笑出来。

“你不想要贷款了？！”赵总难以置信。

蒋文星飞速又满上一杯酒，塞到时佳羽手中，握着她的手一起泼了上去，赵总试图躲闪，及时侧头，但仍被泼了半张脸。

“贷款可没我女朋友重要。你要是想用贷款来威胁我，那你就找错人了。”

时佳羽愣住，心里的火气顷刻散了，回握蒋文星的手。

“好好好！”赵总气笑了，四周的人都在看他们这桌，赵总恼怒道：“看什么看！吃你们的饭！”

“蒋文星，你有种！”赵总抹掉脸上的酒精，粗暴地从抽纸盒里一连抓了好几张面巾纸，草草在脸上擦着：“我正式通知你，你的贷款申请，被驳回了！”

蒋文星冷笑：“驳回就驳回，跟你这种垃圾合作，我恶心！”

“我的意思是，”赵总露出发黄的牙齿：“你在全国各地燕城银行的贷款，都不会被通过了。至于别的银行……”赵总鄙夷地上下打量蒋文星：“就你们公司的情况，不过是个空壳公司，没有实物资产，没开展过实际业务，连个担保都拿不出来，除了燕城银行，还有哪家肯做这个慈善？”

赵总阴阳怪气道：“哦，我忘了，还有高利贷，也是条出路，祝咱们蒋总前程似锦吧。”

时佳羽淡淡道：“那就借赵总吉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