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车驶入沈默居住的小区时，差不多已是晚十点了。

虽不比裴铭的那几处房产，沈默的住宅却也是高档层次的，安保向来算是极好，私密性完全不用担忧。

因此裴铭送沈默下车时，并没有佩戴口罩。

独栋的住宅到了夜晚就只余留下昏黄的路灯屹立在道路两侧。

月光与路灯的映照下，他们肆无忌惮地交换了亲吻。

寒风迎着面拂来，沈默的鼻尖被吹得有些粉红。

温暖的怀抱中，他破天荒地抬起湿润的眼，问：“进去坐坐吗？”

这样的姿态落在裴铭眼中，无疑有些魅惑。

他环在沈默腰间的臂膀果然明显地收紧了一瞬。

但出乎沈默意料的，裴铭轻声拒绝了。

“今天不行。”他说。

沈默的面上顿然凝滞了。

“……为什么？”

他没有退却地发问。

没有被拒绝的尬意与不自在，此刻的他与裴铭间已不会再存在那些情绪。

真的是很纯粹的疑惑。

为什么？

他想知道。

裴铭却没有当下回答。

四周风响良久，半晌后，他才终于轻轻叹了声气。

“小默，太快了。”

他缓声说：“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裴铭问得很一击靶心。

这样的关系，这样的夜。

这样的情景下，会发生什么，任谁都是心如明镜。

虽说这份感情已经持续了经年，但细数下来，他们从确定关系到现在也不过才短短几天。

准没准备好的，沈默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明白。他不是没想过，他只是自然而然地忽略了这一点。

甚至方才的那句话，还有那句为什么，他都是下意识就脱口而出，全然没考虑过会有什么后续。

然而在沈默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他没考虑到的，裴铭就已经先一步地替他考虑了。

甚至，还会附带上安慰措施，让爱人在意识到自己的小迷糊后，不致那么的狼狈——

“你今天很累了。”

裴铭轻轻吻了下他的额。

细碎的发丝带着清香，在唇瓣停留了一瞬。

“早点休息吧，晚安。”他说。

沈默就这样稀里糊涂却又极为体面地送进了家门。

直到听着裴铭发动汽车，远远驶离，才多少回过些神来。

客厅的灯光已经被打开，他走到沙发前坐下，又愣了半晌。

忽然，他抬起手。

细白又带着些粉红的指尖抚上了自己的额。

触摸了一下，轻轻的。

在那里，仿佛还残存着方才那抹唇的温度。

-

沈默这夜睡得很好，是许久未有的一夜无梦。

第二天却还是没能自然醒，而是被一通电话给扰出了被窝。

“喂，越哥。”

沈默的声音郁闷得不行，带着无可避免的起床气。

与他这边清晨的宁静相比，陈越那边算是吵闹极了，背景音十分嘈杂。

但陈越本人却沉默了一下：“你……刚醒？”

“嗯。”沈默闭着眼回答。

“没上网？”

“没。”

沈默打了个哈欠，总算睁开了还含着点泪滴的眼：“……怎么了？”

“没上网就先别上，我来给你总结一下。”

陈越的声音里明显带着些愠怒的情感：“昨天，你和裴铭去找小梅，回医院的时候戴口罩没？”

“……啊？”

沈默的脑袋处理了一下陈越的话，瞬间清醒：“啊？！”

陈越不耐：“啊什么啊，是不是没戴吧你就说。”

“我……不记得了。”沈默如实答道。

声音很是没有底气。

“嘿，你还真把我的话当问句了？”

陈越都给气笑了：“你俩要是戴口罩了，我犯得着现在来问你？”

沈默这边缄默良久，终于试探着开口：“是……被拍了吗？”

“终于清醒了？”

陈越是真气了，嘴上一点都没留情：“反应过来就好，确实是被拍了，清清楚楚两张脸，就差怼着镜头了。”

沈默闻言，一时有些混沌了。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有头绪地就开始解释：“越哥，当时的情况很急……”

当时小梅晕倒，这事陈越也是知道的。

陈越即便是在气头上，也没那么不讲理。

他带着点妥协道：“得得得，这事咱们先放一边，说说别的。”

沈默闻言，又不免“啊”了一声。

说什么？

越哥让自己别上网，难道不应该……就是因为当时的照片已经被发上网了吗？

现在应该说说的，不就该是这事吗？

谁料，陈越推翻了他的猜想：“又啊什么？这事目前还好，照片放不出去。拍到照片的狗仔当天是想拍另一位看产科的女星的，真是踩狗屎运撞上你们了……他开了个价，我们打了钱就买下照片了。”

“买下了？”

沈默听到这样的处理方式还有些不习惯。

这照片既然能买，他不由地想起过去自己和裴铭上热搜的那几张……

“之前的……为什么不能买？”他问。

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

陈越的无语隔着电话线都能具象地传来：“……之前？之前那是有人存心搞你俩啊，那拍下来了根本就没来问过我们。”

……

沈默顿然觉得自己真是睡懵了。

对。

本来狗仔就是靠爆料存活的。拍下的照片，要不就是挂售了，要不就是拍前就已经被人标好价格。

指哪打哪的那种。

他和裴铭之前那几张根本什么都没有的照片，明显就是被刻意跟拍的。

哪还有给他们买料的机会。

“不过，”那边陈越两声冷笑忽然从听筒中传来，“你这问得还挺有方向的。”

沈默听在耳里，霎时有种不是很好的预感。

不，是非常不好。

果然，陈越毫无感情地叙述开：

“地点：米兰，时间：平安夜，场景：古堡前，人物：裴铭，沈默。”

他极有灵性地停顿了一下：“你应该没听出来，这是张照片。”

沈默突然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要不要好好回忆一下自己那天晚上究竟做了些什么？”

陈越声音带着冰冷的笑意：“或者，猜猜这张照片现在在热搜第几？”

-

回忆。

沈默真的没什么好回忆的。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被问到关于那个平安夜的事了。

第一次是J问的。

那时的J也是误会得这么奇奇怪怪。

沈默记得自己当时在J面前回忆时，陈越分明也在旁边。

自己的解释按理说也应该是被他听得清清楚楚了，现在又为什么还要他再来回忆一遍？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陈越从头到尾就没相信过他的解释。

“信你？你要我怎么信？”

陈越举起硕大的平板：“你仔细看看这张照片……看完了吗？”

他放大缩小，画面就围绕着那屏幕中异国街道上的两个模糊身影转来转去。

“有没有突然觉得自己的解释真的很苍白？”陈越问。

沈默一言不发。

好吧，他有些认栽。

在没看到这张照片前，他还尚且能够自信地认为凡事不可能这般的无中生有。

此刻照片摆在他面前，他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真的，拍摄者取景的角度十分巧妙。

画面中，正巧是沈默与裴铭面对面站着，一方低头，一方抬头。

配上点因距离而产生的模糊，任谁看都是在接吻。

沈默此刻能回答这张照片的，只有沉默。

“回神。”

沉默被陈越无情地打断了：“这张照片咱们也暂且先放一边。”

沈默不解地望向他。

“你先说说，裴铭和你现在究竟是什么关系？”

陈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默，大有一种哪怕吐出的话里一个字的谎都逃不出他的火眼金睛的架势：“丑话说在前，你再说是朋友关系我立马辞职。”

沈默被他盯得有些摸不清状况了。

“……越哥，你不是都看见了。”

他话说一半，止住，羞赧又无奈，面色复杂得不行，半天才继续：“怎么还问呢？”

海城的时候裴铭在自己脖颈上留下的那抹红痕，现今都还未散去。

分明陈越当时就已经看得清清楚楚过了，现在却又来问自己和裴铭的关系。

几个意思啊……

“哦，那你们就是已经确定关系了。”陈越显然对那抹红痕也是记忆深刻，闻言很是直接地说。

说完顿了两秒，又解释道：“我当然要问问了，万一在你俩眼里那样也还是……朋、友呢？”

他把“朋友”二字咬得很重，生怕沈默回忆不起他曾经对于这段关系的定义一样。

“之前确实是朋友……”沈默无奈地说：“越哥，你信我。”

陈越耸肩，不置可否。

“行，既然现在你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确定了，那我就还得再问一句。”

他放下平板，把跑远的话题绕回来了：“有公开的打算吗？”

沈默本来是要起身的，听到这个问题，动作瞬然凝在半空。

“……和这件事有关系吗？”他迟疑地问。

“当然有。”

陈越说：“想公开，我们公关就留点余地，想一直搞地下恋情的话……那我们就直接往本质上否认了——”

“不要否认。”

沈默紧紧接在他的话后，有些急切地：“公开不公开我不能确定，但是……不要否认。”

陈越听得他这话愣了一下，片刻后，歪着头啧了一声。

“行吧。”他最终点头说：“那我只管把舆论压下去。”

语罢，转身就要离开办公室。

沈默却在身后叫住他了：“越哥。”

陈越循声回过头去，只见沈默缓缓起身。

“这个问题，你只问过我吗？”他问。

沈默忽然想知道，公开的这个问题，陈越有没有问过裴铭。倘若问过，那裴铭又是……如何回答的。

虽然这个问题似乎离现在的他们来说实在太远。

被发问的陈越只诧愕了一瞬，多年的默契立即就令他明白了沈默的意图。

“嗯，只问过你。”他点头，正面却又有些模糊地回答：“我是你的经纪人，问不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感jio最近几章的节奏慢慢的，在努力调整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