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我有一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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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颜时缘，这是我临死之前想要告诉她的，可是就差了那么一点。我想我这一生对着颜时缘有过许多的算计和利用，算计和利用是真的，但是我喜欢她仰慕她也是真的。

但是颜时缘好像不那么相信了，我曾经很多次想要和她讲，将这个藏在我心中的秘密放出来，可是时机总是不对，也许是天意吧，也许上天都觉得我的这个事情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不需要大动干戈地讲出来吧。

复仇是要紧的事情，我们能够得偿所愿了，那么不应该贪心太多。

我第一次见颜时缘，并不是在仙乐居，而是上元灯会的时候。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有那么多的千金小姐和少爷公子齐聚一堂。我念书的时候，在书塾里，都是和年轻的后生一起，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象。

今日是我的爹娘看我读书太辛苦了，让我去闲逛逛。我本来不想要去的，可是爹娘说家中有东西需要我买，不能不去的。我想，是我爹娘知道我不想去，故意这样的说辞。我心中感恩，但是也不想要辜负爹娘，我打算去看一看就回家。

河边的年轻男女有很多，有的手牵着手的，有的偷偷在一旁耳语的，我很是羡慕那些男女，我想着我自己也到了年纪的，将来也许是会有这样的女子的。已经有媒婆来我家门口探寻了，笑着问我的爹娘，我是不是要娶亲了。

爹娘问询过我的意思，可是我想要先考取功名，先读书。我知道我爹娘的辛苦，也知道他们对我寄予厚望，我不能够辜负他们，我也想着我自己的本事能够将来去都城，去有一番我自己的宏图大志。

我摇了摇头，我对爹娘说，我有志向，再等几年吧。

可是眼前这样的景象，我心中海慧寺有些羡慕的。门当户对，年轻男女，什么都是恰好的，我还没有和女子说过话呢。

正在这时，我看到了一位女子，那位女子身边还有小丫鬟跟着，那小丫鬟怀中抱了个斗篷。来这里放花灯的人都是想要得偿所愿的，女子小小的心愿应该是得到一位如意郎君，想要平生顺遂，家中爹娘安康的。

我想那女子应该也是如此的吧，只是这女子与旁人不同，旁人都是自己许愿的，很少有给自己的小丫鬟也买花灯许愿的，那女子买了。

我看见她们双手合十，双目微闭，十分虔诚的模样，想来是真的想要愿望成真。只是小丫鬟张口就说出来愿望，那女子立刻让她别说出去了，愿望会不灵的。这样小小的心愿，能不能灵验，也不是她们能说了算的，说出来的愿望也许会实现了的呢，也说不准。我不知道后来，那些愿望是不是真的成真了，是不是实现了，但是在当下，她们是幸福的。

我本来想着就这样走过去，可是我看见那女子忽然起身，就要摔倒了。应该是蹲太久了，站起来有些猝不及防。我没有多想，上前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等我反应过来才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些鲁莽。

人家是千金小姐，是我配不上的家世，这样人家养出来的女儿应该是懂教养的，可能她会觉得我鲁莽。我立刻道歉了，希望她不要怪罪我，可是那小姐却没有恼我，这让我心中有些愧疚，也就是在这一瞬，我喜欢上了这位女子。

我看着她带着小丫鬟笑着回去，在一路上蹦蹦跳跳的模样，像是没有被世间那些事情烦忧过，心中生出许多念头来。我想要娶这样的女子为妻，我想要这样护着她，让她继续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

可是我也知道，就此时的我来说，我根本不能够给她什么。

我好几日读书都没有精神，脑海里想的都是那位女子，我去打听过了，那位女子叫做颜时缘。颜家啊，我怎么能够配得上呢，我若是去提亲，我的爹娘也许会被笑话，我不想要我的爹娘为了我而低头，受人言语。

娘亲看到了我这些日子以来的心不在焉，问我是怎么了，我不敢说真话，只是说我这些日子读书有些累不碍事的。可是娘亲不信，她毕竟是生养了我的人，知道我的不对劲，她也不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只好将我心中所想都说出来，我说我心悦一位女子，只是我配不上。

娘亲什么都没有说，她没有责怪我，她只是捏了捏我的肩膀。这样的沉重让我心中几乎要放弃，可是我心中又觉得可惜。

后来娘亲告诉我要是真的喜欢，真的忘不掉，也不是不行的。你功成名就之时，若是那位姑娘还没有嫁人，我们去提亲也是可以的。到时候我们有底气，也许能够成功呢。

我听了后觉得有道理，因此更发愤地读书，我想我若是再快一些，我也许能够配得上颜时缘的。果然，我考上了，我那时候不知道宿命已经悄悄来到了我的身后，随时准备刺向我了，我心中都是欢喜，我想着，这也许是个保障。

颜家开始为女儿寻觅亲事了，我就可以拿着这样的凭证，去许诺颜家，等到我功成名就的时候，我就可以成婚。我的愿望看到了希望的，我那晚心中有太多不能够安放的情绪了，我出了门，我一个人在月光下读书，我觉得那些圣贤书是我的敲门砖，它们都变成了颜时缘的模样，在对着我笑。

我想等我回去，我就要告诉我的爹娘，我可以去提亲了，我考上了，来日我还要继续考，一直考到都城的宫中，成为天下最春风得意的人。

可是我回家只看到了我的娘的尸骨，我没想过我的爹娘会在我的面前如此模样，哪里还有什么考上的喜悦，提亲的快乐，什么都没有了，我甚至没有了那些想法。我将颜时缘短暂地忘却在了脑后。

我不知道到底是谁做的这些事情，我们在城中积德行善，没有树敌，只是过着自己的日子，怎么会有这样的结果。我静坐了一夜，将我爹娘的丧事操办了，那一刻我才知道我什么都不剩下了，我在这个世间没有一点亲人了，我什么都失去了。

书塾我不再去了，他们也知道了我的事情，纷纷投来可怜的目光，可是他们没有对我施以援手，只是沉默。我想这是人间的真实，他们可以对我同情，但是不会对我有所帮助，我要靠着我自己的力量，在这个世间活下去。

他们没有义务帮我，他们不添油加醋说我，就已经很难得了。

我不能奢求很多，而我看着我爹娘的墓，我就知道了，这世间我只剩下一件事情，那就是找到仇人复仇。

关于颜时缘的一切，我只能默默地藏在了心里。

我花了许多的时日弄清楚了我爹娘为何惨死，祝家，这个我记恨了一辈子的人家，他们说我身上有他们家能够飞黄腾达的命，他们相信了那些登门求钱的算命先生说的鬼话，就这样将我爹娘的命夺走了。

我甚至还查到了颜时缘，死了，我知道她并非死了，只不过是逃婚了，她的爹娘没有法子才只能说她死了。颜时缘死没死我并不能够确定，我去看过那墓，我知道的，祝家本来想要靠着颜家改命，而颜时缘逃了，才轮到了我头上。

颜时缘在某些时候，也算是酿成我爹娘惨死的原因。

但我不想要怪罪颜时缘，因着她也不想要自己的命运在祝家的手中丢掉，她不是加害者，她也是受害的人，她挣扎了她的宿命，而做错事情的是祝家。我不怪罪颜时缘，我更希望她能够过得好些，没有死。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颜时缘了，但是我一路跟去都城，杀了那曾经乱说轻易就毁了我爹娘性命毁了我的仙人后，我看到了颜时缘。

她果然没有死，她的爹娘也死于祝家之手，我想，或许我这一生还能有接近颜时缘的机会，我应该抓住。我算计利用她，已经从她的身上索取了她应该还给我爹娘的部分仇恨，她不欠我什么的，但我仍然奢望，她或许会喜欢上我。

哪怕只是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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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又觉得，我不该有这种奢望。颜时缘知道我算计她，知道我想要复仇，在我坦白了一切后，我对她都没有过隐瞒，可是也是从那之后，颜时缘怎么都不相信我了。说起来，这是我的报应，是我一开始对她的利用的后果。

但是要是从来一次，我想我还是会这样做的，父母之性命，对我来说是更重要的。颜时缘，若是有来生，我定然会去为了她而入轮回，来日里就算是只做她的狗，我都愿意的。

我没有说谎，只是后来的颜时缘总是误打误撞，我在牢狱中想着，我或许逃出去，就和祝祷安拼命，我要祝祷安死。我想过颜时缘牺牲自己救我出来，这是最好的法子，她要好好活在这个世间，而我不必的。

那些功名利禄对我来说是没用的东西，我连自己爹娘的死都不能还清白于世间，我还要做什么官伸张什么正义，我那时候就算是功成名就了，我和颜时缘也不可能了。

只有我死，和祝祷安拼上性命，才能是我最好的归宿，而不是颜时缘为我选好的结局。我否认了我的这个念头，我不想让颜时缘牺牲自己，将自己交给祝祷安。我不喜欢，我知道祝祷安是什么样子的人，若是颜时缘到这一步了，那么祝祷安不会放过她，我不希望颜时缘落入虎口。

我让她放弃我，离开我，只有这样，我才能把她的仇恨和我的仇恨一起报了。可是颜时缘从没想过自己的死活，她选择了一条被我否决的路，她牺牲了她自己。我知道后很是后悔，无比难过，虽然这样我能够更快杀掉祝祷安，但是我心中就是觉得自己亏欠了颜时缘。

果然，祝祷安用这样的话语来让颜时缘心中摇摆，他将这一切都归结于我的算计，这是我算计颜时缘，在等颜时缘的跳入火坑。我没有辩解，我想，我和颜时缘大概永远都不能回到从前了，我和颜时缘最好的相遇是在上元灯会，最有勇气的是在仙乐居，自从那一场大火之后，所有的一切都转动了。

或许让颜时缘误会我，才会让她更痛快些吧，她不需要我，她的罪孽是遇到了我。我这辈子都亏欠她，那么就让她误会我，以此来惩罚我吧。我那么多次求见，只是想要让她放弃，让我来杀祝祷安，让我告诉她，藏在了我心口的很久很久的秘密。

可惜天不遂人愿。

但是也不重要了，我短暂地拥有过颜时缘，与她有过短暂的梦，这些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不可多得的了。我若是说出口，她未必也会相信，她或许从来都不觉得我和她是宿命的相遇，我想我从前不相信宿命，是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和颜时缘会再重逢。

而如今颜时缘抱着我，我在那一刻相信了宿命的。

我唯一有过的后悔，就是让颜时缘在这复仇的过程中受到了些伤害，我以为我能保护好她的，只是我以为。我那样的骄傲愚蠢，那样的自以为是，若是我还能够听到颜时缘说话的话，我想对她说，别在意，我想我还是尽力了的。

我在这个冬日里，听着外面的雪声，我竟然听到了雪声，我想大概是我要死了，在死前听到的一些幻象吧。这样沉静的时候，我想到的却是仙乐居的那一场大火。祝祷安说那场大火是我放的，他还是想要诬陷我，但是也的确感谢那一场火。若不是那日我及时赶到了，或许我这辈子和颜时缘，也不会有那么多交集了。

能够和颜时缘短暂一生，这是我算计十分后，给爹娘报仇后，在这人间最后得到的一些快乐。我有这些，就够了。我想，如果有来生，我可以完成这辈子我没有完成的事情，我会考取功名，从秀才考上去，等到我再来到都城，是会帽插宫花的探花郎，而我会迎娶颜时缘，过上她想要的岁岁年年。

其实藏娇的那段时光，我是真心想要和颜时缘过上最寻常的日子的，为了颜时缘我可以放弃一切，包括仇恨。但也许是我这辈子的报应如此，上天不想要我算计了人心，杀了人之后还想要给我这样好的日子吧。我不配有那些日子，上天在警告我，还是要复仇，也许是我的爹娘在指引着我。

而我和颜时缘的人生，就像是春日宴会散尽后的花谢花飞，是夏日里被祝祷安潜入府邸剪掉了的都没有开过的荷花，是秋日里冰凉落在地上的霜，是冬日里纷飞的大雪。

我还是没有能够给颜时缘看到夏日盛开的荷花，我还是没又能够将过去她儿时快乐的时光带回到她的面前去。那些岁月记忆我想着或许能够温暖安慰她的，可还是阴差阳错，还是差了那么一步。

这世间的遗憾太多了，所以显得美好那样的难得，所以才会让人那样的执念张望，只想着要回到过去吧。我记得我儿时的美好，是拿着我的书本，从书塾回家的路上，那些红墙高瓦中传来的笑声是那样的开心。那时候我想，墙的那一头，也许会有一架秋千，或许会有少女坐在上头，身后有个小丫鬟帮忙荡着秋千。

墙里秋千墙外笑，那时候我以为那些高门大户，那些人家只会有开心的，不会像我这样子懂得人间疾苦。他们应该不会有烦恼的，可是如今想想，烦恼怎么会没有呢，那笑声是还未被世俗沾染过的笑，是只会留在那样懵懂的岁月中才会有的笑声。

后来大家都会丢失掉那样的笑声的。祝家丢失过，颜家丢失过，而我一直珍藏着那样的笑声。后来遇见了颜时缘，我时常在想，那时候颜时缘是不是也会这样在自己家的庭院中荡着秋千，也让着小丫鬟赶紧荡，荡得高一点？

我对那些只能是猜测，只能是妄想，而此刻颜时缘来到了我的面前，她抱着我哭，我想这一生我能如此就已经是值得了，我想最后她也许也有些喜欢我的，哪怕是一点点。可是她不应该哭的，我死了是解脱的，我不疼的，她不用担心我的，我倒是有些担心她。我只是累了，但是我马上就可以休息了，我担心她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是不是会困难些，是不是会有痛苦。我不能陪在她身边了，她自己一个人可以吗，她要坚持下去，她的前路一片光明了。我想，我或许会为她照亮一些前路，哪怕只是一点点光亮，那也不算是我白遇见她一场了吧。

好在祝祷安死了，以后世间将没有我们几人的恩怨纠缠，就让我的死来换走祝祷安的命，让颜时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吧。

作者有话要说：祝祷安在死前想的是颜时缘的死，陈熹年死前想的是颜时缘要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