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居和女贞路天壤之别。

女贞路压抑的气氛让哈利觉得难以呼吸，而陋居的自在让他几乎有点乐不思蜀。韦斯莱一家也非常热闹活波，弗雷德和乔治经常因为他们搞得小小实验被韦斯莱夫人吼，级长珀西是个非常规矩的人，金妮看见哈利还是会非常害羞。

一个难得晴朗的早晨，哈利依旧习惯性地早醒了。罗恩还在另一张床上呼呼大睡。他坐在窗边，看着屋外的田野和天空发呆。

楼下响起了韦斯莱夫人忙忙碌碌的声音，韦斯莱先生难得休息又在车库里鼓捣他的麻瓜小玩意儿。乔治和弗雷德的屋子又开始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声音，招来了珀西的咒骂。

哈利心想，乔治和弗雷德要是能这么努力地学习，或许会拿年级第一。不过听说他们两个的成绩其实也非常好，只不过从来不肯认真。罗恩和他说这个的时候，脸上忿忿的表情如今还历历在目。

尽管知道麻瓜世界也有这样气氛活泼的家庭，但是从小长在房子都跟复制粘贴一样的小惠金区的哈利难免觉得魔法世界要比麻瓜世界快活许多。

邓布利多校长怕他为名声所俘，而将他送去了麻瓜世界，送去了德思礼家。

当然，这本没什么错。

并不是谁都能料到人类有多么热爱血亲相残。

但这反而让他离麻瓜更远了。

特别是在他知道，巫师与麻瓜甚至被认为是两个种族的时候。

哈利时常会有些危险的念头，但他永远不会将这些念头说出口。

没有人在被殴打的时候不咬牙切齿的。每个被虐待的人都一定想到过报复。

记忆或许会被淡忘，但彼时彼刻的情绪会像是刀刻斧凿一般蚀入思想，一旦被触发，便翻涌沸腾。

兴许他确实为名声所累了。

父母的牺牲让他眼前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他不能允许父母的名誉被玷污，哪怕是自己。

没开灯的屋子里，气氛莫名有些压抑，哈利翠绿色的眼眸，在阴影里显出几分幽暗的黑。

“亲爱的们，快来吃饭了！”韦斯莱夫人开门的声音打断了哈利的思绪。

他连忙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往日更加像是一个12岁的孩子。对面的罗恩也揉揉眼睛，醒了过来。

等他们一起下楼的时候，韦斯莱夫妇和金妮已经坐在餐桌旁了。

甫一落座，韦斯莱先生便说：“学校来信了。”

意料之中地，哈利的信也寄到了陋居——邓布利多总是什么都知道，不是吗？

众人各自拆开信封，看着新学期需要的书目。

弗雷德下来得晚但是读得快，看完自己的就去看哈利的书单。

“你也要买吉德罗·洛哈特的书！新来的黑魔法防御术的老师一定是他的头号粉丝吧？”

“那些书可不便宜。”乔治微不可查地瞥了一眼父母。

“我们会有办法的。”韦斯莱夫人安抚地说着。但连哈利都能推断出他们的经济状况。

他那股局促不安的感觉又来了。

哈利知道父母留给他的财产可以帮助韦斯莱一家解决这个难题，但是他们也必然不会接受。在他们眼里，哈利是个需要好好关爱的小可怜——不得不说哈利还从未有过这种体验——哪有大人要一个小孩子来接济的道理呢？

这可不像是买一大堆零食分享这么简单。哈利不知道如何开口，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一切就这么捱到了去对角巷采购的这一天。

***

韦斯莱夫人一大早就把大家叫醒了，每个人发了个咸肉三明治——哈利瞬间理解了罗恩，这确实不怎么好吃——就组织好了大家站在了壁炉前。

“客人先请，哈利，你先来！”韦斯莱夫人笑呵呵地把一个装着奇怪粉末的小罐子凑到哈利面前。

哈利不知所措：“我该……做什么？”

“噢！他没用过飞路粉！”罗恩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忙不迭说。

于是，罗恩自告奋勇地要给哈利示范一下飞路粉的用法。他从小罐子里抓了一小撮粉末撒进壁炉的火焰里。噌地一下，火焰变得碧绿，蹿得有一人高，看着非常吓人。哈利目送罗恩淡定地走进火焰，喊了一声“对角巷”后，人便消失不见了。

“你必须把这几个字说清楚。”韦斯莱夫人提点着注意事项。

哈利有样学样地抓了一点飞路粉撒进火里。可是理论知识终究是理论知识，他刚一开口就吸进了一股烟灰，呛得他口齿不清。

“对——对角巷。”他咳着说。

接下来就是一阵天旋地转般的感觉，整个人如同游离在什么宇宙的漩涡之中，一片混沌，非常难受。等到哈利终于感觉停了下来的时候，他以面抢地地摔在了地上。

哈利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摔碎了的眼镜，勉强戴上，打量着四周。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看上去像是个小商店，可是哈利并不能分辨出这家店是卖什么的。他连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对角巷都不知道。

这家店里的东西看上去没有一个会是他——一个二年级学生——需要的。哈利连这家店卖的东西是否合法都无法确认，毕竟看上去真的都奇奇怪怪，还是赶紧离开得好。

正在哈利走向门口的时候，他透过玻璃橱窗看见迎面来了两个人即将走进店里——其中一个他认识。

德拉科·马尔福。

哈利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绝对不能让马尔福看见自己这副乱七八糟的样子。他迅速地拉开边上的一个柜门就躲了进去。

透过门上的缝隙，哈利悄悄地看着外面的情形。

另一个人大概是马尔福的父亲，乔治口中的卢修斯·马尔福。

他们长得太像了，一样苍白的肤色，一样冷漠的灰蓝色眼睛，一样显眼的浅金色头发。

哪怕不是站在一起，哈利某天走在路上撞见卢修斯·马尔福，估计也会想：哦，那个德拉科·马尔福长大了估计就会是这副样子。

哈利甚至觉得马尔福先生比小马尔福还要做作一些。

马尔福先生穿过店堂，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店内的陈列，小马尔福也四处打量着，满眼都是新鲜。

“什么都别碰，”马尔福先生冷冷地说，“德拉科，我答应把你带出来，可不是为了让你捣乱的。”

“我还以为你要个给我买件礼物呢。”德拉科四下打量着，语气轻佻。

“我是说要给你买一把比赛用的扫帚。”卢修斯一边敲着柜台，一边说。

德拉科在这个问题上始终无法和父亲谈拢：“如果我不是学院队的队员，买扫帚又有什么用？”

他的确是想进魁地奇球队，但并不想成为找球手。他更喜欢做击球手，灵活性和趣味性都十足。可选拔尚未开始，父亲就开始四处宣传他和救世主的势均力敌。

不知为何，德拉科很抗拒和波特以这样的方式被放在一起谈论。

好像他只是父亲博得盛名的一个工具。

但他根本无法反对，孩子通常是不被允许对父母的决定发出异议的。

德拉科只能变着法儿地表达着抗议：“哈利·波特去年抓到了我扔的一个记忆球，就被特许成为格兰芬多的找球手。不过因为他有些名气，脑袋上有个蠢兮兮的旧伤疤，人们都觉得他是那么优秀……了不起的哈利·波特和他的伤疤，哦，还有他的飞天扫帚——”

“你已经跟我讲了不下十遍了，”卢修斯看了德拉科一眼，用眼神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我必须提醒你，当多数人都崇敬哈利·波特，认为他是英雄的时候，你不装作喜欢他，是非常不明智的。”

小马尔福看上去还想说点什么，他的神色有些古怪，哈利说不上来。

很快，一个弓腰驼背的人已经出现在了柜台后面，大概是店主人。

哈利努力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柜子里竟然有些杂音，非常微弱，但是对身在柜子中的人来说就有些吵了。

他勉强听见什么“魔法部”、“麻瓜保护法”之类的字眼，不明所以。马尔福先生还拿出了什么东西给店主人看——他似乎是来卖东西的，所以这个店大概类似于麻瓜的跳蚤市场？

正想着，小马尔福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能把那个给我看看吗？”

哈利循声看过去，发现马尔福正指着垫子上那只可怖的人手。

“光荣之手！”店主人得意地说，“插上一只蜡烛，只有拿着它的人才能看见亮光，是小偷和强盗最好的朋友！您的儿子很有眼力，先生。”

德拉科几欲触摸的手僵了僵，尴尬地攥成拳头，垂在身侧。

他沉默着，全然不似刚进店里时的雀跃。

“我希望我的儿子比小偷和强盗有出息一点，博金。”卢修斯神色有些不悦。

“我不是那个意思，先生，对不起——”

“不过要是他的成绩没有起色，”卢修斯的语气比神情更冷，“也许就只能去干那些勾当了。”

哈利看见马尔福沉默着，罕见地觉得他有点可怜。

弗农姨夫虽然也会这么讽刺他，但是那毕竟只是姨夫而已，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他从来不会对达力说什么重话。

眼前的马尔福先生，明明是亲生父亲，对待独子却如此刻薄。

“这不是我的错，”马尔福很快又挂上了那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什么人都比斯莱特林受欢迎，尤其是格兰芬多。他们可不愿意斯莱特林获得高分。”

“一个麻瓜出身的女孩子回回考试都比你强，我还以为你应该知道什么叫羞耻。”马尔福先生看起来有些怒气冲冲了。

博金先生忙打圆场：“到处都是这样，巫师血统越来越不值钱了。”

“我不这样认为。”马尔福先生转过头说。

“我也不，先生。”博金先生油腔滑调地说。

小小的插曲过后，两个大人继续讨价还价，马尔福一个人在店里四处乱逛。

哈利的心提了起来，生怕他忽然想开个柜门看看里面都有什么。柜子里又开始出现杂音，他不知道这声音外面是否能听见，心如擂鼓。

马尔福停在了柜子的对面，看着展台上的一串华贵的蛋白石项链，念着上面的标签，因为离得近，哈利听清了他念的东西：“切勿触摸，已被施咒——已经夺走了十九位麻瓜的生命。”

片刻后，他转身，正好看见了哈利藏身的柜子。他走过来，手放在了门把手上，哈利甚至能透过缝隙闻到他身上的香味——盛放的玫瑰香气，不是德思礼家那样的玫瑰树篱，而是仿佛雨夜中潜入旧贵族玫瑰园一般的浪漫疯狂。

马尔福不知被什么吸引了，疑惑地打量着眼前的柜子。

“过来，德拉科！”卢修斯·马尔福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哈利看见马尔福阖上眼，深呼吸了一下，像是在稳定情绪，然后才转身走开。

柜子里，哈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几乎要以为马尔福睁眼的那一刻已经看见了自己。

“再见，博金先生。”听上去他们的砍价似乎完成了，马尔福先生和小马尔福告辞后便转身离开。

博金先生愤愤地嘀咕着什么，大概是对砍价结果有些不满，骂骂咧咧地回了里屋。

室内又恢复了寂静。

唯有鼻尖的玫瑰香气不散，像是一个无形的怀抱。

作者有话要说：[1]Draco的香味：原本设定为法国品牌Creed的Aventus拿破仑之水，后修改为法国品牌馥马尔的Une Rose一轮玫瑰，又名Rose Tonnerre暗夜玫瑰。

一轮玫瑰素有“玫瑰的一生”和“一轮之后，再无玫瑰”的美名，据说每喷一下，就相当于四五朵玫瑰为你绽放，个人觉得比较贴合少年Draco给人的感觉。

是女香系列，但个人不太拘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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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刻意在法国品牌中挑选（前文注释提到过马尔福姓氏的来源），找到“馥马尔”算是一点“天作之合”的谐音梗。暗夜玫瑰的名字听上去也比较靠近此时德拉科的心态，浪漫张狂又沉默冷郁。

而且本人比较喜欢果香花香这类吧，香水里太重的木香或者焚香很少能真的模拟出道观或寺庙的香味，反而熏得慌，所以也不想让德拉科熏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