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沈鹤松，洛阳人氏，她叫邵晚晴，我们是邻居，我比她大三岁，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双方父母关系好，又见我们相处甚笃，便为我们定下了婚约。”沈鹤松停顿了一下，似是陷入了回忆，赵悦也不催他，静静地等着。

“后来，她五岁的时候，举家去了青州，我们便再没见过，但一直未断了联系。十年后，我奉父命去往齐州处理家里的生意，便是那次，我遇见了那个令我一见难忘的姑娘。”

赵悦蹙眉，怎么回事？这原本不应该是个两情相悦情比金坚的故事吗？

“春日水边，那位姑娘偶一回顾，巧笑嫣然，眉目如画，我当时便失了神。”沈鹤松自顾自地说着，尽管看不清他的五官，赵悦还是觉得他好像笑了一下，时隔多年，那种幸福感还是满满地溢了出来。

“后来，我努力打听她，求了无数的人，花了不少银钱，也只是知道了她是城里孔家的姑娘。我打听到她家所在，便日日去她家门外守候，只盼着能再见到她，等了几个月，却是再没见过她出门。”

沈鹤松叹了一声，愣了半晌，方才续道：“我无计可施，只能先回到家中，求着父母为我上门提亲。”

“你不是已有婚约？”赵悦皱了皱眉，心中不快，即便更支持自由恋爱，可她也深知在这件事里，那位邵姑娘将会受到多大的伤害。

“是啊！已有婚约……父母自然是不同意的，父亲将我骂了一顿，母亲也极力劝阻于我。可是自见到那位孔家姑娘起，我便确定自己此生不会再喜欢任何一个旁的女子了，幼时的婚约，又怎能成为禁锢我一生的枷锁？”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我求着父母去退婚，不惜用各种手段，可父母都是极为重信守诺之人，父亲放了狠话，即便是没了我这个儿子，也不会背信弃义。”

赵悦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件事情，从感情上讲，她能理解沈鹤松，但是那时是后唐，不是千年以后，她自然也能理解沈家父母的苦衷。

“如果你真的退了亲，那邵家姑娘必定会承受无数非议，再想找到好人家，想是难上加难，这一世，她必将为你的幸福陪葬，你便没有为她着想过吗？”

沈鹤松沉默了半刻，方道：“我不是没有想过，但那时年少，所思所想更多的是自己，如若我勉强将她娶进门，也不会真心待她，她又怎会幸福？”

赵悦不语，她知道沈鹤松说的是对的。没有丈夫的真心相待，在那样的封建社会里，哪个女子又会过得幸福？

“后来，我见苦求无效，便发了狠，言道此生永不成亲生子，便从家中跑了出去，上山学道去了。”

是个狠人。赵悦默想，问道：“后来，你父母屈服于你了吗？”

“并未，”黑影的头部晃了晃，仿佛摇了摇头，“我也曾试图找过孔家姑娘，但是遍寻不着，其实即便寻着了，也无法求一个顺心遂意，因着那时只是我爱慕于她，她却连有我这么个人存在都不知道。”赵悦无语，因着沈鹤松的话，她不由得想到了千年后的慕月，那也是个傻姑娘，为了一个惊鸿一瞥的人，便倾了心，情之一物，又怎好以理性度之？

“我只好潜心修道，慢慢地沉浸下去，倒是也习得了一些道法。多年后，我早已放弃了寻找她，想着她定是已经嫁为人妇，又怎好去打扰她的生活。”

“你父母呢？”

陈鹤松再度陷入沉默，半晌，方艰涩开口：“我离家后，多年未和家中联系，父母气恼，实在不忍耽误邵家姑娘，不得已，只能据实相告，意欲解除婚约，好令她另嫁。没想到……没想到，她却是极坚贞的，自言既已许配我家，便是我家的媳妇，怎能别门另嫁？是以一直小姑独处，等我归来。过了不久，她家突遭变故，父母俱离世，我父母便将她接了过来，她便以媳妇自居，侍奉我父母，一直到二老离世……”

赵悦不由暗自感叹，这等有情有义的女子，却怎得命薄如此？

“待我辗转由他人口中获知家中消息时，父母俱已离世。”沈鹤松的声音变得极轻极慢，不知是在整理思路，还是在调整情绪，“我痛悔不已，却已于事无补。此时我已潜心入道，归家再无可能，若是与邵家姑娘再相见，没得让她白白生出盼望，故此只能狠狠心，仍是留在了山中道观，直到几十年后，我亦离世，也未曾再进家门半步。”

赵悦有些唏嘘，这看似短短一篇话，省略的，却是无数忧思怅惘，悲愁喜乐。沈鹤松那一世，在他的口中，三言两语，便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