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老爷看着那只绣花鞋，额头沁出冷汗，双眼飘忽。“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哎…我那儿媳妇属实命苦，嫁到段家不过两年，老大是个丫头，后来不知何故就疯了，老二刚出生就早夭死了。我那儿媳妇承受不住，不久后也死了。”随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哽咽着哭道。
“可怜我儿，深情至此，一直没有再续弦，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她成了鬼却不肯走，一直在府里游荡，不仅大闹宗祠，还扬言要血债血偿，我们可真的是冤枉啊！”
…看来这是不打算说实话了。
这段老爷虽年事已高，一演起来还真是惟妙惟肖。
怨气横生的厉鬼绝不会无故作祟，必是生前受过欺辱或虐待所致。
棠眠敛眸，面上冷肃。
“既然那个女童是贵府小姐，为何还要任由她游荡在外，横遭他人欺负？”
“哼，那个小孽种…”段老爷拂袖，坐到了木椅上，面色沉郁。
“她就是个丢人现眼的赔钱货，疯疯癫癫的，成日在外招惹是非，她早就不算是我段家的人了。”
棠眠抿唇，心中犹有不瞒。
这摆明了就是重男轻女，但凡是女子就可以放任不管。
真是荒谬至极…
“仙子，这些都是段府的家事，一般是不允许外人插手的。只要仙子能够帮我除了那女鬼，老夫一定重金相谢，至于其他的……仙子就不要多管闲事了吧？”
云灼站在棠眠身后，冷眼瞧着段老爷，笑得讥讽。
“段老爷说的极是，这些都是我们的分内之事，不过还是要相劝一句，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此话一出，老道和段老爷一齐变了脸色，互看一眼，皆是面上心虚。
“老爷，二少爷看到那个小孽种，非得把她拖到段府大门前，说是要先打断她的腿，解解气呢。”一个家丁神色匆匆的冲进来道。
棠眠听完，纵使她一向性子清冷，也难得面露怒色，直接离开了。
段府大门，街上百姓早已聚齐了大半，围在一处指指点点。
“这就是柳二姨娘生的那个？叫什么灵娟是吧？哎呦，这不就才四五岁的大吗，怎么瘦的跟皮包骨头似的。”
“能不瘦吗，天天都丢在外边不管，简直比乞丐还惨，要不说这段家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呢。”
“呸，那段家老二还说要当众把这丫头的腿打断，真不是东西。”
段文武神情得意，轻咳一声，才道。“诸位，先静一静！这小孽种疯疯癫癫的，给段府和诸位带来了不少麻烦，今天我就大义灭亲，把这小孽种的腿打断，让她再也不能胡作非为。”
人群一阵骚动，一携着菜篮子的妇人凑上前道。
“我说段二少，这女娃好歹也是你大哥的亲闺女，虽然疯是疯了，可要不是你们放任不管，还干了那种丧尽天良的勾当，这小姑娘能被你们折磨成这样？”
此话一出，人群纷纷跟着附和。
“就是，你们段家那点良心都让狗吃了？难怪整个镇子没一个姑娘敢嫁你们家去，活该你们断子绝孙！！”
“这女娃虽然疯了，你们带回去好好管教就是了，真是狠心。”
“这女娃也是倒霉，投生到你们家里。”
段文武听得恼羞成怒，指着人群，气急败坏道。“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说段家？老子现在就打断她的腿，我看谁敢拦我？”
说着就要抬手，还未挥下，便被一颗石子打中，力度之大，他的手顿时就麻了。
“哎呦，哪个杀千刀的，敢偷袭我？”段文武捂着手痛呼，膝窝处又被打中，整条腿瞬间麻了，他一时没有站稳，竟直接摔下了阶梯。
围观人群纷纷躲开，传来阵阵嘻笑声，都指着他嘲笑。
棠眠快步走上前，将地上的灵娟抱了起来，破旧的衣服包裹着瑟瑟发抖，骨瘦如柴的身体，灵娟手中紧捏着半块没吃完的糕点，眼神惶恐，捂着头像是被打怕了。
棠眠看得心生不忍，缓缓将灵力渡到她身上，轻声安抚着。
“仙子，这小孽种，她可是个疯子！”段文武被几个家丁搀扶起来，面上磕的鼻血横流，牙齿也掉了几颗。“要是现在不废了她，她就无法无天了！”
“她不过一个孩子而已，疯了也并不是她的本意，为什么要这么对她？”棠眠冷眸含霜。“那鬼祟现在下落不明，若是伤了她，只会激怒那鬼祟，她现在待在我身边，不会生事的。”
说完，径直转身离开了。
“往后这些事由我出面就好，你不要插手。”走到了长廊处，棠眠转过身，神色淡淡。
“师尊…徒儿不是故意的，是他们对你出言不逊。”云灼自知被发现了，凑上前捏住她的袖子，小心道。“我只是不想看别人对你无礼，师尊别生气好不好。”
师尊是他心尖最珍视的人，当然不容许他人置喙半分。
棠眠皱眉，下意识后退几步。“下不为例。”
二人一同回了房间，灵娟瑟瑟发抖的待在她怀里，任由棠眠为她擦洗包扎。
过不了多久，又开始挣扎。“嘻嘻…娘亲，在井里。嘻嘻…我要去找她。”灵娟揪着衣角，嘻嘻傻笑。“还有弟弟…坏老头，那个坏老头！”
棠眠听不懂，只得手上小心替她包扎，一边又怕碰到伤口。
她从来没有接触过小孩子，这么一来还真有点手忙脚乱。
“师尊，我来吧。”云灼走上前帮忙，三下五除二，包扎好后塞给灵娟一块糖，她顿时安静下来。
“小孩子都是喜欢吃甜食的，就像师尊小时候也贪甜一样。”少年笑得恬淡，将一颗饴糖放进嘴里。“徒儿在人界游历的时候，时常见到过这样的孩子。”
棠眠面上一愣，随后有些尴尬，转过头去。“那些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此时已近天黑，窗外传来三两个丫鬟的嬉笑声。
“你说，这回吕道长设坛开法，真的能抓到…二姨太吗？”
“这谁知道，别看那老道看起来仙风道骨的，可我却觉得他就像个骗子。”
棠眠推开房门，见几个小丫鬟拿着厚厚的符箓，正挨个贴在墙面上。
“劳烦，请问吕道长…是在何处何时开法？”
几个小丫鬟见了棠眠，皆被惊艳了一下，道。“在后花园，戌时。”
棠眠还未回应，灵娟察觉到外人气息，从床上跳下来，一溜烟跑了出去。
外面天色昏暗，不知何时升起了一层白雾，入眼一片雨雾茫茫，看不真切。
“灵娟！！”棠眠心中一急，正欲追上去，被身后的云灼拽住胳膊。
“师尊，她是去找她娘亲去了，我陪你一起去找。”
几只寻影蝶轻快飞出，很快隐入雾中不见了。
“…好。”棠眠点头，
随着寻影蝶在浓雾中寻着，她忽然觉得路径有些熟悉。
这不是段家大少的住处吗？
还未走近，又听得墙角处传来两道说话声。
棠眠身形一顿，停下了脚步。
“吕道长，你可有信心，真的能够抓到那女鬼？我儿被他折磨的这么惨，我非得让她灰飞烟灭不可！！”
是段老爷的声音。
“段老爷放心，只要有我这古坛里的东西，那女鬼就绝对不会伤害贫道半分，我一定将她斩杀，以绝后患。”一旁吕道长的声音势在必得道。
“可是…她的怨气那么重，虽说这坛子里的东西…是她的亲骨肉，可要是万一…”段老爷声音迟疑着。“万一她六亲不认可怎么办？”
“哈哈…段老爷多虑了，女子一向心软，对自己的至亲骨肉极为珍视，她不会不理的，要不然也不会被操控这么多年了。”
棠眠听完瞳孔骤缩，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亲骨肉…
难道那坛子里的东西，是那个老嬷嬷口中提到的，早夭的二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