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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朝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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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这些日子除去旧政之事,压根没有什么值得放在早朝上商议的,自然,瞧着叶相域今日上朝的模样,似乎京郊大营是有会什么要紧事上奏的,只是他既在场,也不便外人再多嘴提上那么一句。

朝堂上静悄悄的,忍冬适时搬了一张椅子放在阶下,付泠鸢回首瞧她一眼,似乎有些不高兴她的自作主张,两人在原处僵持一会儿,付泠鸢到底还是慢慢挪了身位去坐下。

这便给文武百官传递了一个不大好的信号,那便是皇太女殿下并非只是看着不大康健,她的身子甚至已经坏到连站立议事都困难的境地。

这不免就让人想起此前皇太子的事来,当初也是这样一场伤病留下的病根,因着迟迟不能痊愈,没过多久便又因一场小病薨逝。

众臣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倚靠在扶手椅上,连正坐都有些艰难的付泠鸢,好像这般就能从她厚敷了一层脂粉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他们一向是会居安思危的,付泠鸢毫不在意地一一回看了回去,可也觉得那些眼神看在自己身上很是恼人。

“诸卿无事要奏?”她讪笑一声看向沈厚务,先前他整理好的章奏昨日已经递了上来,现在正是可以发难的好时机,“那便由沈……主事来说一说罢。”

他方才调任文选司主事不久,御史台的一应事务虽交接得清楚,但也不能即刻抽身,他到底在御史台多年,许多琐碎小事若是有人问到他这处,他也是要尽力相帮对,如今正是两边行走的时候。

“殿下病了这些日子,朝中几乎乱了套,许多大人告假不提,更有不少同僚竟连原本手中的政事都处置不得了。”他如今是得了付泠鸢与黄傅的意思,说起话来却比在御史台时要含蓄不少,虽不点名指姓,可依旧一针见血,“臣实在是费解,不知诸位同僚是缘何如此。”

其中缘由,个人自然都是心知肚明的,可谁又当真敢照着实话,口无遮拦地说出来。

以朝政之事倒逼皇储,置天下百姓于不顾,只为一己私欲,这这话只要透出些意思出去,就足够脱下身上这件补服,永不被录用了。

沈厚务如今不是言官,自然不能点名指姓地叫出谁来回话,可许御史却是不同的,这般好的接过话茬的机会,他不能不把握。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要秋后算账了,如今正有一位就在风口上,他的门生故旧自然也不能脱了干系,许御史清了清嗓子,接口道,“沈大人不知为何,在下却知晓一些,大约是瞧着主官们不在,所以懈怠了。”

他开口便是不留情面地指责他们有意懈怠,暗中结党,这一句便说得许多人心中惴惴,御史台最会给人戴帽子上枷锁,一句话出口若是不驳上几句以做抵挡,他那刀子便就该直愣愣地戳上心口,还要拧上几圈才肯罢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许御史何故这般诛心!”

“上官告假,无人主事,我等又不好越俎代庖,自然只能上呈储君定夺。”

“各处办事自有各处的章程,御史台一向没规矩惯了,自然是不知晓什么规矩章程这回事的。”

这便是冲着搅浑一池水来的,将整个御史台拉下水也自然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的,这群言官嘴皮子上的功夫最是厉害,一旦吵起来便是好一阵的不得清净。

付泠鸢极有耐心地坐着听了好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大舒服,便换了个姿势,待到两面吵得差不多,又有些不大受控眼见着要动起手来,才缓声道,“眼瞧这些日子送上来的章奏也是不少,可见前些日子告假的大人们都是累病的了。”

许多可上报亦可自行处置的事务本是不必特意递个章奏上来的,那样一股脑儿地送到她这处,不过是为了随大流表个不痛不痒地态。

他们从心底里觉得年岁尚轻的皇储是拗不过这一众老臣的,又因着陈识枝一事心有余悸,怕将付泠鸢得罪得狠了被秋后算账,便找些不痛不痒的小事来折腾,左右那些事细究起来,也难处置得太重。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诸位这般依赖主官,到了这般无主官便不知所措的地步,不知可有前往探病?”

这话问出口便是她心中已有答案了,且不说前几日的休沐有多少人一窝蜂地往几位告假的老臣家中涌,便只看每日坐班结束后,以各种由头偷摸往各府里钻的,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各人家中有宫中安插的钉子一事不是什么秘密,自然也不会有人非要冒着欺君之罪嘴硬说什么谎话,朝上霎时安静了下来,倒是比砸东西摔茶盏更能让他们冷静。

“诸位大人怎么不说话?”她轻声细语地,听起来一点儿凌厉逼问的意思也无,好似只是随口一问,没有要细究的意思。

“翰林院中的人大多与司老大人关系密切,贺木全,你是司老大人的得意门生,又与司家人关系最近,你可曾去探病?”

翰林院里有近一半的人都是司同弈的学生,正经拜在门下的也好,是那几年的考生也不罢,谁还不想在京中拜个世家清流,口碑极佳,品阶不低的官员做老师,便是一点用处也无,拿来当个唬人的护身符也好。

余下的那一半,即便与司同弈没有什么沾得上的师生名份,碍着同僚的情份,司家的权势,多半也不会与司家人又什么冲突,看上去倒很有整个翰林院都与司家同气连枝的意思。

贺木全是进出司家最为频繁之人,也算得上是司同弈众多门生之中最为成器的一个,说上一句得意门生,也算不上是假话。

“臣,前几日休沐,已去司府探过病了。”

他出入司府几乎要与回自家府上一般频繁,日常在朝中与司益安的关系也实在是好到众人皆知,他不去探病才最叫人奇怪。

这话没能引起什么波澜,倒是众臣都竖着耳朵去听付泠鸢的下文。

她只轻嗯了一声,示意贺木全继续往下说。

“司老大人看上去要比原先好上不少,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臣听着大夫的意思,大约是要再养上一段时日的。”

这与司益安方才说的差不了多少,只是付泠鸢不愿意相信罢了,他又想着御医院正方才去了司府,有些事怕是瞒不住的,便又添了一句,“院正的医术高明,或许有什么更为独到的方子,能药到病除。”

“贺翰林说得有理。”付泠鸢对这后半句话很是受用,靠在扶手椅上上下打量了贺木全好一会儿,才收回自己的目光,“余下的诸位便是一点儿同僚情谊都不顾,连探病都不得空闲?”

贺木全是被点出来回话的,又恰巧司同弈并未痊愈,余下那些可都已经好生生地站在朝堂之上了,付泠鸢此刻倒是没有再逼他们回话的意思,只是将眼光挪到方才“病愈”的老臣们身上。

他们倒都安静,连呼吸都要压低声响,叶相域见着一众人等都静了下来,给了自己开口的空隙,也才不紧不慢地帮腔,“朝中结成朋党之人众多,不过经前次之事,也是处置得差不多了,诸位同僚即便是私下往来得多了些,也无不可。”

“现下不过是问上一句话,诸位大人便连回都不敢回,难不成是将殿下当作什么昏庸暴戾之人,以为她会是非不分地给诸位安上什么结党营私的罪名?”

他们自然是怕的,付泠鸢今日这模样便就像是要给他们定下罪名的,只是叶相域这般问出口,却是不好再不开口了。

“老臣在朝为官多年,如今年岁渐长,日常有些灾病也是寻常,诸位同僚前来探病也是顾及着同朝为官的情谊。”

重回朝堂的老臣是忍不下叶相域的逼问的,到底是位高年长,即便是一句解释,听到耳朵里也颇有几分教诲的意思在。

自然,还不止如此,一旦有人开了口,自然就有别人一道帮腔,一时间朝中又开始指责起叶相域小人之心,含血喷人了起来。

这场面是他乐意见着的,现下在场众人闹的越是厉害,待会儿局面对他与付泠鸢而言就越发有利。

“在下不善言辞,许是有哪句说的不对开罪了各位大人。”他被人指着鼻子骂了好一会儿,才朗声开口,“诸位大人为着朝廷社稷百姓安危,尽心竭力,自是不会与先前那位靖国公一般,为着一己私欲做出什么逼迫储君的事来。”

“如今各位大人既已痊愈,恢复旧制一事又已推行了一段时日。”叶相域看向方才口口声声为着朝廷天下的一众朝臣,“诸位也很该将此事放在心上,听从调令,早日任职为君分忧。”

叶相域这话茬转得生硬,但给一众人等的帽子却戴得极高,一时难以反驳,到是贺木全的脑筋转得快些,最先找到其中漏洞,躬着身子低声反驳。

“叶将军这话说的不妥,好似诸位同僚不愿恢复旧制便就是为了一己私欲一般,只是但凡国策,便就该拿到朝上再三议定,如今旧制只推行了一段时日,便已乱成一团,此政是否可行,总归还是要好好商议的,怎可就这般轻易推行。”

付泠鸢看向这位翰林学士,挑着眉想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也只是笑道,“是该商议,只是本殿尚有一事要说。”

“几位老大人方才病愈便就上朝,可见是为朝廷社稷忧心烦神的。”她略抬了抬手,忍冬便示意候在一旁的小宫人端上几只木盒来,“这是本殿库房中翻出来的几味补药,几位分上一分,也好回去补补身子。”

“臣等,谢殿下恩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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