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有街巷的村子，茵村并不小，好在沈醉玉打小生活在这，虽然许久未回，却还勉强记得路，沿着村子外缘撒驱兽粉。

不能使用灵力，他动作不快，好在时间还早，路上没什么人。

撒到一半时，让尘就揣着小拂尘过来了，看他跑得气喘吁吁，拿过袋子，将拂尘缠在手腕上，足尖轻点便飞身向前，身姿轻盈，在半空中不时洒下粉末，比他用两条腿干跑成效高多了。

等让尘撒完粉回来，他便带着师父走近路回了杀鱼的地方，回去时，楚明月还在专心致志盯着水面。

“明月，这里有什么异常吗？”让尘脚步未停，径直向楚明月走去。

沈醉玉撑着两条腿靠在树干上大喘气，不远不近地看着他们两个交流。

这体质和上辈子相比差得太远了，没有灵力他什么都不是，现在连这么点路都累成这样，往后怎么保护自己？

回峰的这段时间，他得赶快练一练。

他记得上辈子拜师后在宗门待了一段时间，后来随师父出来一趟后，因为修为太低，被师父送了回来。

自那之后，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山里修炼，有时会跟着师父他们下山，在距离不远的地方处理一些妖魔之事，处理过后，他很快就会被送回来。

如今想来，似乎第一次出去时他就受伤了，师父是否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发觉他身体异常，所以才很少带他出去？

因为他记得师兄说过，没有他的时候，他们一年到头回宗门的次数很少，甚至有时候只有过年才会回去，剩下的时间都在四境之内到处奔波。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师父为了瞒住他，真是耗费了不少心思。

若是突然改变行踪，一直留在宗门深居简出，被自己发现异常一定会怀疑的，所以他也会选时间带自己出去。

沈醉玉重重吐出一口气，因奔跑过度而剧烈跳动的的心脏很快趋于平缓，视线死死钉在那师徒二人身上。

师兄，他知道吗？

楚明月已经收起长剑，走到让尘身旁，“师父，除了那些小鱼，这里没有其他东西了。”

让尘点点头，“嗯，我顺着这条河一路往下游去，劈开不少冰面，也没发现异常。这里水流如此浅窄，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鱼聚集在这里，而且那些鱼明显已经异化，这不正常。”

说着，他转头看向沈醉玉，“小玉，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清楚，”沈醉玉站直了身体走过去，“两个月前弟子就离开了这里，在此之前并未见过如此怪异的东西，或许这两月间发生过什么。”

让尘沉吟片刻，决定去村里问一问，让他们两个在这里等着。

不多时，他脸色凝重地回来，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得到，这里也没听说其他妖魔，因此，为保万无一失，他在这里落下一个小阵法，那阵法会在这里发生异常时提醒他。

随后，他便拿出一鱼状法器丢在地上，一眨眼，那法器就变大数倍，这才显出真容来。

这是一个穿云梭，缩小时瞧着像木头做的鱼，实际上放大之后，只有法器的下半部分是鱼腹的形状，上半部分是甲板和一间屋子，头部是鱼头形状，嘴巴雕刻得极为窄细，可以劈开风，减少阻力，后面是鱼尾，前后都有船舵，两头都可用，方便改变航向。

让尘让他们两个先进屋坐下，自己在外面灌注凌厉，驱动穿云梭。

这个法器没有陆胜的那么大，也没有他装扮得精致，一间屋子里，只固定着一个方桌，两边是两条长板椅，一边做多坐下四人，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不过穿云梭比灵船的速度要快得多，行驶时还有些不稳。

启动穿云梭后让尘也进来了，一进来，他就反手关好房门。

楚明月和沈醉玉坐在一边，他则坐在另一边。

很快，剧烈的风就把小小的房门拍得邦邦作响，梭身也有些摇晃。

让尘和楚明月赶路时常用穿云梭，因此两人都习以为常，面不改色，沈醉玉上辈子大多时候出门都跑不远，基本不是御剑就是用走的，很少坐穿云梭，此刻，他脸色煞白，五脏六腑被晃得搅作一团，还隐隐想吐。

楚明月一看赶紧把他扶稳，担忧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沈醉玉一手抓着木椅边缘坐稳，一手顺着肺腑往下捋着顺气，冲着他摇头。

“很快就到了，再忍一忍。”楚明月安慰道。

他和师父坐惯了，身上也没带药，一时间帮不了沈醉玉。

沈醉玉难受地点点头，茵村和日月白都在朱雀境内，用穿云梭确实要不了多久就能到。

正想着，身体里突然涌入一股暖流舒缓了他几欲干呕的喉咙，是他熟悉的灵力在帮他。

很快，他就没那么难受了，只是脸还惨白着。

为了遮掩自己的变化，他低下头去，手依旧顺着气。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时间，穿云梭停了下来，沈醉玉跳下穿云梭就几步窜到一棵树旁弯腰干呕了两声，脸憋得涨红，喉咙里全是酸水。

还好早饭吃过以后消化得多，否则他真的要吐出来了，这梭子停得也太猛了，果然上辈子和师父出去的少，他都不知道师父竟然连停梭都是这么粗暴。

楚明月见状，上前来拍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收好穿云梭，让尘走过来，“前面就是风陵城了，里面有晕船药，等下给你买些。”

等沈醉玉缓过来，他们才一同进城。

风陵城紧挨着聚灵山，日月白就在这山上扎根，用上百年的时间建成了这个弟子众多的庞大仙宗，也因为人多，山下渐渐有了人气，来这里安家落户的人也越来越多，逐渐形成了这个风陵城。

甫一进城，里面的热闹就和身后茂密的丛林形成强烈反差，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正对的这条街两旁都是各种各样的铺子和小摊，买东西的人络绎不绝。

“师父，等会要不要买些年货？”楚明月率先问道。

让尘扫了一圈，看向一家肉铺，“买，你和小玉都没辟谷，过年自然是得吃好点。”

说罢，他留下楚明月去买他想要的年货，自己则带着沈醉玉去另一条街买晕船药。

吃下一枚丹药后，沈醉玉果然好了许多，也不难受了，就跟着让尘去方才热闹的街上，让尘给了他几块中品灵石，让他自己去买，自己转头进了一间茶楼去喝茶。

等沈醉玉确定自己没人再看着自己了，小心翼翼拍了拍衣服里的玉佩，同徐颓山小声说话：“你也太胆大了，方才在船上若是被我师父发现了怎么办？”

因为灵力不能用，沈醉玉现在只能用嘴巴跟他交谈。

“我直接把灵力传你体内去了，没有扩散，别人发现不了。万一你吐了，晚上睡着一嘴味怎么办？”徐颓山同他传音。

“我分明每晚都洗漱的！”沈醉玉反驳，但不想浪费时间跟他讨论这个，转而问，“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徐颓山一骨碌从被褥上坐起来，惊喜道：“你给我买？！我还以为见了你师父，你早就把我忘了，刚刚还想让你给我买酒，结果那老头一直跟着你，我也没敢提。”

“别贫了，快说，要什么？”沈醉玉拍拍贴在胸口的玉佩，“你吃什么就传音给我，我看到了就给你买。往后可不比前些日子自由，在山上下来的机会少，多买点，你先吃几天。”

接下来，徐颓山就时不时传来几句话，沈醉玉买了一大堆东西，因为不方便直接放进玉佩，他通通扔进了储物袋，还买了不少菜、肉和调料，打算和师父他们吃顿热乎乎的火锅。

前些日子在陆胜家吃过，他感觉这个挺好吃的，而且吃起来很有氛围。

途中，他还碰到过几次楚明月，都是交谈几句又分开采买，谨慎观察一圈，确定不会被师父他们看到后，沈醉玉偷偷跑去卖酒的巷子里直接买了一大缸，还要了两个刻了符文，能装下酒壶本身好几倍酒量的酒壶。

他不懂酒，就买最烈的那种，找了个无人的小角落把酒缸、酒壶一起弄进了玉佩里，顺带还扔了几个刚出炉的点心进去。

储物袋不比玉佩，玉佩无论外界如何变化，里面的空间是稳固的，储物袋里面的东西则会随着修士的走动晃来晃去，放酒不安全。

之后，他去买了一条十几斤的大草鱼，拎上去找师父他们。

楚明月已经买好东西和让尘坐在一处里，两人看到他手里的鱼时都愣了，问了之后才得知他上了山要做饭。

沈醉玉看着他们两个惊讶的神色，突然想起日月白每月都给内门弟子发放辟谷丹，他们很少吃饭，更不用说做饭了。

宗门只有外门弟子会吃饭，宗主也招了厨子，山上有食堂，若他们要吃饭的话，可以去食堂。

让尘只有楚明月一个弟子，自然是内门弟子，他们又不常回来，所以望尘峰上理所当然连个锅都没有。

日月白分为四大峰，一个主峰，三个长老峰，让尘是其中一个长老，掌管望尘峰，不过，望尘峰就这么一个弟子，因此平日里很是冷清。

他们不在时，宗主会派人打扫他们的房间，以保持干净。

迎着面前两人诧异的视线，沈醉玉毫不胆怯，前些日子过得太稳定，他都习惯做饭吃了，而且他和徐颓山都吃东西，他自然也把徐颓山算进来了，这饭是肯定得做的。

“师父，我会做饭，回头咱们做鱼汤，我还买了调料。”沈醉玉道，“师兄不是也吃饭吗？”

“你们自己决定，师父我是不会做，就看你们两个小家伙热闹热闹了。”让尘和善地笑起来，“小玉，那你以后都要随着我了？”

“嗯。”沈醉玉点头。

让尘：“可是我们有时候要出去处理事情，不常在宗门，生活没那么稳定。宗门还有三位仙长，不缺吃穿用度，修炼也更稳定，你确定不留在这里吗？”

“我同师父您一见如故，看见您我就想起我姥爷，我还是想跟着您。”沈醉玉说得诚恳，看不出丝毫作假。

因为他上辈子就是这样告诉师父的。

让尘笑了笑，没再多说，起身带着他们回峰。

路上，沈醉玉还跑去买了锅碗瓢盆，他买得急，回来后，让尘才说可以把东西交给食堂的大厨做。

不过，他本来就是为了方便以后做东西吃，所以只是冲让尘点点头，并没有把动作退掉。

日月白为锻炼弟子，不许弟子们上下山时使用灵力，所以，他们是一路走回去的。

沈醉玉体力不支，到后来，还是楚明月帮他拎着鱼上去的，他们一路未歇，到让尘住的地方才歇息。

让尘的住处很大，建有四间屋子，分别是卧室、书房、茶房和修炼室，旁边还种了几棵樱花树，十分有意境。

楚明月就和沈醉玉把鱼挂在门外，然后一起坐在茶房打扫干净的木椅上休息，让尘去修炼室拿测灵石。

一想到等会要试探师父，沈醉玉都顾不上疲惫，心都吊了起来，忐忑不安，只是经过徐颓山这么多日的“摧残”，他现在基本可以做到伪装自己，表面上看起来，他只是因为很累而微微喘气罢了。

不多时，让尘拿着测灵石过来，示意他把手放上去。

显示五行属性纹路的一面对着让尘，楚明月坐在沈醉玉旁边，同样看不到结果，几人的目光齐齐落在测灵石上。

沈醉玉吞了吞口水，把手轻轻放在测灵石上后，悄悄抬眼观察让尘。

冰凉的测灵石渐渐升温，显示结果的那一面浮现出一株赤红火焰，但很快，火焰四周开始泛起丝丝黑气，让尘眼底闪过一丝异色，抬眸对上沈醉玉直直注视自己的双眸，把纹路拿给他看。

上面赫然是蓝色的水纹。

“小玉，你是水灵根。”让尘微笑道。

沈醉玉心都揪到了一起，面上却还是单纯的不解，“可是师父，之前有修士帮我测灵根，他说我是火灵根，他拿的符纸上当时有火苗。”

“是吗？”让尘奇道，“那你知道那个修士师承哪家吗？”

“他说他是云渐弘仙师的弟子。”沈醉玉边说边观察他的神情，心都跌到了谷底，浑身发凉。

方才那个眼神和现在的问题，师父不也是在试探自己吗，他分明看到师父眼里的倒影，是火。

这就证明，让尘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什么灵根，却要谎言相骗，还篡改了测灵石的结果。

以他这些日子修炼的成果和感觉，他根本不可能是水灵根，连离火都认他做主人了，只是他还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修炼了相克的法术那么多年，却没有暴毙。

“云渐弘……”让尘沉吟片刻，好似也觉得自己的测灵石出了问题，让他伸出手来，用灵力探了一下灵脉，然后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主峰再拿几个测灵石过来。”

让尘一走，楚明月安慰他道：“测灵石有时也会出问题，别担心，师父不会随意下结论的。”

“嗯。”沈醉玉点头，心里却觉得可笑。

上辈子，让尘确实没有那么随便，也是探了他的灵脉，给出的答案却依旧是水灵根，之后还不知道拿了什么功法给他，害得他一辈子止步于筑基。

让尘走了足有快两柱香的时间才回来，手里拿了三个测灵石。

再次测试后，让尘给他看的是火纹，连续三个，全都是火纹。

可惜，虽然给他看的是真的，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看来，之前的测灵石真的出问题了。小玉，为师对不住你，方才差点就轻易下了结论。”让尘同他道歉，“不过，为师方才探过你的灵脉，确实和测灵石不同，所以才去拿了这些新的测灵石。只是以前这测灵石还未出现过问题，没想到这一回就叫你遇上了。”

明明是温和诚挚的道歉，听在沈醉玉耳朵里却分外刺耳，他还要露出大方的笑容，“没事的师父。”

“现在快到午时了，让你明月师兄带你去住处瞧瞧，下午咱们去主峰见宗主，然后正式拜师。”

“好，谢谢师父。”沈醉玉笑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