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一大早，天还没亮，方辞语蓦地睁开眼睛，做贼似的在家里扫视一圈。确认家里没人，他蹑手蹑脚地下床，走到霍观季的床边，在枕头下面找到一把机械钥匙。

钥匙打开储物柜的门，一瓶陈年伏特加藏在最深处。

鸽子笼水资源匮乏，酒比水便宜。

酒精入喉，像是把内脏都给点着了，他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一口，就一口。

他爬上床，舒服地伸展四肢。

这间集装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干净整洁过，自他有记忆以来，家里永远是乱糟糟地，像个垃圾堆。

而现在，霍观季把家里上上下下全给整理了一遍，破损的墙壁用保温板铺上，地面干净地能反光。

他翻了个身，“几点了，他是不是快回来了。”

“预计还有半个小时，按照以往的惯例，他现在应该在扶光城给你买早餐。”小铁说道。

关闭了局域网，它又困进它的小鱼塘了。

“早上五点出门健身，从鸽子笼路过扶光城,去王氏包子铺买两笼小笼包，一有空就捣鼓他那些机械小玩具，给那副外骨骼翻来覆去地加工升级。我有时候怀疑，他是不是个机器人，怎么每天都这么规律？”

“你漏了一点。”小铁道。

方辞语：“漏了什么？”

“去扶光城之前，他会去地下诊所测个体重和体脂率。”

方辞语忍不住笑了，“救命，他就这么在意我叫他小细狗吗？”

小铁提醒道：“据我所知，大概没有男人会希望自己被叫做细狗。”

“这倒是。”他想起某天霍观季在自己面前换衣服，身上初具的肌肉线条看起来流畅性感，他不自觉舔了舔牙尖。

想着想着，他在床上翻了个身，被压到的肋骨隐隐作痛。

身上的各种外伤以及内伤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分解重构]带来的副作用把他折磨地够呛，他几乎在床上躺了一周才能下床。

副作用太大，看来以后不能用了。

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方辞语猛地一惊，把钥匙往霍观季枕头地下一塞，立刻跳回床上装睡。

“不是还有半个小时吗！他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小铁表示它也不知道。

照明灯被打开，霍观季穿着一身黑色冲锋衣，手里提着早餐袋。他看了眼床上的身影，眼帘微微垂了垂，然后他打开储藏柜，拿着酒瓶，用特殊光源对着瓶身一照，一条刻度线显示了出来。

方辞语看到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翻身坐起来，“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太变态了！”

“小白灵说……”霍观季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

“小白灵小白灵，我关在这里半个月了，不让出门不让动，都快把我给憋死了，喝点酒又怎么了！”

“我是想说，小白灵觉得你身体恢复地还不错，最近可以出门了。”霍观季把酒放进柜子里，“还有，这瓶酒是我从床底下翻出来的，瓶身上长满了霉菌，我之所以没扔，是因为打算用它提炼燃料。”

方辞语：“……”

他跑去公共厕所一顿上吐下泻，回来之后发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不是小笼包。

“你也知道天天吃小笼包会腻啊！”他拿起一块鸡蛋饼啃了起来，味道还不错，估摸着应该挺贵的，总之比人造肉的味道好多了。

霍观季神色一怔，“你腻了吗？”

“你不腻吗？”

“……我以为你挺喜欢吃的。”霍观季小声嘀咕了句。

方辞语没听清，口齿不清地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霍观季把热好的牛奶放到他面前，“扶光城封了，说是因为今晚有个天灯节，要晚上才开。”

“天灯节啊，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那算是个挺盛大的节日，每年都会在扶光城举办。

身为一个大型集市，那里的建筑颇有古代东方城市建筑的风格，以太阳神鸟为标志，得名扶光城。在天灯节这天去城中集会，既是为了祈福，也是为了好玩。

值得一提的事，扶光城驻有九州安全部，一个神秘机构，既不属于联合政府，也不属于民间管辖，两不沾。据说里面没有几个工作人员，但得益于世界顶尖的高科技装备和重火力武器，九州安全部通常是没人敢招惹的强大而神秘存在。

因此，扶光城又被誉为全下三区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之一。

入了夜，天边烟花绽放，整个扶光城被一只全息太阳神鸟所包围，一声尖唳后从天空中俯冲而下，点燃了扶光城里所有的霓虹灯，随后，那只神鸟开始围绕着整个扶光城飞翔，仿佛永不停歇。

城外有一座桥，站在桥上，能看到白鹭洲第一人民医院，方辞语很少真正去医院，他其实不太愿意看到妹妹那副形容枯槁的模样，总是不免伤心，因此只会站在桥上远远地望上几眼。

桥连接着肮脏恶臭的鸽子笼一隅，另一头便是门坊，上书扶光城三字。

“羊肉串，花钱，糖油果子，花钱，钵仔糕，花……”

霍观季扶额，“语哥，我身上有钱。”

方辞语脚步一顿，转过身，语重心长点着他的胸口道：“我说啊我说，你小子是没尝过没钱的苦，实验室那么多年，你缺吃缺穿吗？现在有钱又怎么样，花完了以后怎么办，节约一点知不知道！”

“我没想过以后的事。”霍观季不顾他反对，去摊贩那里买了支糖葫芦递给他。

“什么叫没想过以后的事？”方辞语皱着眉头咬下一块，“你不攒钱，以后怎么养老婆？”

霍观季跟在他身后，四周的人流把他们挤在中间，他的目光落在方辞语的背影上，又有些扭捏地挪开了。

这种热闹又安全的时刻在下三区弥足珍贵，四周的木质古风建筑上挂满了灿烂的霓虹灯，灯火璀璨，把夜色照亮了，天空仿佛有神秘的极光在流动。

方辞语对天灯节没有什么印象，放在平常他会来扶光城，但天灯节这天就会躲得远远地，年纪小的时候，困于贫穷，加上小孩儿哪有不嘴馋贪图乐子的，扶光城里到处都是稀奇古怪吸引力十足的东西，更何况，别人都是由父母带着，只有他小小年纪还得带妹妹，他怕自己眼红，也怕妹妹眼红，干脆就不来。

卖天灯的地方挤满了人，方辞语打算快速离开，可一转眼，小细狗就消失在人群里，再见到的时候，霍观季手里拿着纸质的天灯和一支笔。

“你是小孩子吗？”方辞语苦笑了声，“说真的，只有小孩儿才会玩儿这些东西。”

霍观季很认真地展开天灯，打算在上面写下心愿，“哥，我第一次见这个东西。”

心里有块地方被击中了，也是，一个连动画片都没看过的可怜小细狗，从出生就被困在冰冷苍白的实验室，这个世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的。

方辞语简直不忍心再去嘲笑他的幼稚，只好陪着他去放天灯的地方。

霍观季把笔递给他，他没接，倔强地说只有小孩儿才相信这种东西，于是霍观季只好一个人在天灯上写写画画。

方辞语原本不想看的，奈何不住好奇，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

[希望他长命百岁]

“他？”方辞语坐在一张长椅上，吊儿郎当地翘着腿，揶揄道：“你那位白月光？”

霍观季没说话，把天灯捧上头顶。

原始古老的天灯，在这个时代简直是稀罕物，充斥着一股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味道。

赛博天灯和老式天灯，霍观季偏偏选了后一种。

“拜托，小细狗，哥哥会伤心的，好歹你住在我家，就不能祝我发财祝我长命百岁什么的吗？”方辞语懒散地笑了声。

此时，全息太阳神鸟带着金灿灿的羽翼忽然在他们面前飞了过去，方辞语吓了一跳，整个人有一瞬被裹进了那金灿灿的光里，他往后靠了靠，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去抓住那金色的羽翼。

等到神鸟飞地远了，他才慢慢地放下手，猛地发现霍观季站到了他的身前，目光中映着他。

与初见时相比，霍观季的脸部轮廓明显清晰了很多，带着点成熟的味道，像是即将酿好的酒，初具醇香，让人期待。他弓下身的时候，那两道漂亮的锁骨展现在方辞语的面前，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霍观季在他脚边坐下。

“教授说，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才会想着求神。”

他看着飘向天空的灯，目光明亮璀璨，“你在我的能力范围内。”

方辞语顿时感觉到有点不自在了，耸了耸肩，“哇哦——”

“哇哦——”

眼侧闪过一道粉色，小白灵单手撑着椅背翻过来，她今天穿着件朋克外套，带着帽子，走的酷拽风。

就是身高不达标，像是装熟女的小学生。

方辞语的唇角抽了抽，“你怎么在这儿？”

小白灵一手搭着他的肩，往身后指了指。

便利店老板一手拿着支蓝色冰淇淋，急急忙忙地跑过来。

“约会啊？”方辞语揶揄道。

小白灵挑挑眉，“让你的puppy帮我个忙？”

“什么？”

“家里出了点事，有他在不好说。”小白灵小声道，紧接着转过头看向老板，“霍观季说他肚子疼，你能带他去找卫生间吗？”

霍观季：“……”

不知道为什么，方辞语总觉得那两人离开的时候都有点不情不愿。

“BOSS挂掉了？”方辞语挑眉道。

小白灵重重拍了下他的头，“说什么呢。”

“那出什么事了？”

“半年前，家里出了件成员出逃事件，很恶劣，毕竟白鸽成立以来从没出过这种事，给BOSS气个半死。那人反侦察意识很强，是个天才黑客，名校高材生，家里人只要出现在周围，立刻消失不见。关键是家里的安全系统是他建立的，危险人物，不能放任他在外面。”

小白灵看了眼九州安全部的方向，“而最近，我们查到他在安全部附近一家盗版音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