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电力系统的入侵，地下三层的广告牌全在发出电流过载的滋滋声，那些流光溢彩的霓虹灯断断续续地闪烁着，在过于逼仄的地下空间里让人不寒而栗。

上层的爆炸还在继续，谁也不知道那些小蜘蛛还剩下多少，这简直像是在炸爆竹。火光和霓虹将黑街的天空彻底撕裂了，忽然间，霓虹灯的色彩发生变化，暖色调的灯光偃旗息鼓，剩下冷光在地下三层瞬间铺开。

“操！怎么回事！”

埃文躲在几个雇佣兵身后，□□飞速上膛，再次把目光看向传送带的时候，方辞语已经不见了人影。

他甚至能从周围的冷光中感受到死神的迫近。

附魔师，白鸽，他想起一些有关过去的事情。在那个把附魔师吹上天的年份，每个小孩都渴望在自己眼睑下方纹上附魔师专属的楔形纹身，他偷偷搞到了一些荧光材料，在脸上画上了同样的符号，但很快被揭穿了。

操，真他妈蠢。

埃文握紧了枪。

还有白鸽，那个清道夫组织，宣扬着什么家庭理念，建立了一个以家族为核心的旧时代联盟，可笑地要死。

他屏息凝神，冲着周围的雇佣兵咒骂道：“把那个附魔师给我找出来！”

可就是这样一个古板的可笑的愚蠢的组织，居然不要他。无所谓，他早就想通了，只是一堆与死人尸体打交道的臭老鼠而已，他现在可是黑街里的二把手，他可以调动黑街上上下下的资源，控制着绝大部分军火的流通，手里有一大堆雇佣兵和赏金猎人，下三区里的生杀夺予不过是他一念之间。

地面在震动，似乎是上层爆炸引起的，他没有心思去关心上面究竟是什么状况，内心的兴奋简直要把他给逼疯了，他要找到那个附魔师，那个白鸽的‘家人’，未来的家人。

他想起白鸽的那则信条——‘你的家人，就是白鸽的家人。’

这种古老到可以追溯到上百年前的家族观念简直可笑地要死，他叫人□□了那个□□，当着方辞语的面杀了那个臭婊子，无非就是向这则愚蠢的信条宣战。

一想到方辞语当时的表情，他简直想笑，他就是要让白鸽所有人知道，当初把他拒之门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而这个错误，将由他们未来的家人来买单。

几十个装备齐全的雇佣兵将他围在中间，哪怕是头顶正上方也有雇佣兵盯防，三百六十度全无死角，不管那个该死的附魔师再怎么装神弄鬼，也绝不可能在这种防范级别下碰到他一根毫毛，他确信，方辞语甚至碰都碰不到他，在强大的火力压制下，他要把那个附魔师打成筛子，然后把他的尸体风干了扔到白鸽家门口。

爽死了。

他忍不住轻笑了声。

可就在这时，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黑色扫地机器人慢悠悠地晃到了他们身前。

“什么东西？”有个雇佣兵用枪托碰了碰那玩意儿。

扫地机器人的灰尘储存盒突然被打开了。

密集的机械蜘蛛突然鱼贯而出。

“操！激活防护盾！”

一面防护盾在周围展开，爆炸被挡在了外面，浓烟密布，埃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断地搜索方辞语可能在的位置，以致于他忽略了自己的脚下。

他们没有意识到的是，一只微型蜘蛛早在爆炸发生之前就溜进了他们中央，不同其他微型蛛的效果，它悄悄用激光在埃文的脚下开了个洞。

失重感猛然传来，地面在塌陷，埃文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抓住身边一个雇佣兵。

黑街发生的爆炸事件引起了全员一级戒备，绝大部分雇佣兵和赏金猎人全被派往了上层，他们盯住了那个穿着外骨骼的男人，这场蓄谋的报复给了黑街一个大大的耳光，赏金大厅在事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更新了霍观季的悬赏，他的人头引起了所有人的争抢，而地下人去楼空——这钢铁森林铸就的地下三层反而成了防守最为薄弱的地方。

埃文的身体陷了下去，他在半空中悬挂了几秒，下层，黑街某个机密库，他惊恐地看到方辞语藏身在阴影中，微微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语哥，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待会见。]

鸨形微型探测仪飞远。

方辞语笑了笑，用唇型说道：‘我来杀你了。’

阴鸷暴戾，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蝎子，可怕的压迫感让人差点忘记了呼吸。

这本该是黑街防范最严密的机密库，四周布满了炮塔激光，但此时，这些东西都被未知黑客给控制了。

一抹刀光几乎是在眨眼间闪到了埃文眼前，他的瞳孔骤然缩小，不得不将刚才那个雇佣兵给松开，重重摔进了机密库，可就在他落地的那一秒，方辞语横腿朝他扫来，他抬手去挡，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他被撞飞了出去，置物架轰隆一声倒塌，差点将他淹没。

“靠。”埃文翻身滚出来，咬牙咽下一口血。

雇佣兵和他一同掉了下来，“头，你怎么样？”

方辞语没有朝他们靠近。

“军械库的防守系统正在重新建立，你最多还有两分钟的时间。”小铁提醒道。

上头急成了一片，雇佣兵排着队要钻下来，其中一个刚伸出脚。

激光炮位置调整，密集的红光呈扇形朝着洞口的方向扫去，那人的脚底甚至被激光削去了一半，刺耳的尖叫声让人汗毛直竖，激光将机密室内所有可能的入口完全封锁——他们要是不怕被烧成灰，那大可以试一试。

惊恐下，站在埃文身前的雇佣兵端枪便射，方辞语随手拿起枪械库中的防爆盾竖在身前。

弹药打空，雇佣兵开始换弹。

小铁：“炮塔位置调整。”

埃文身旁的炮塔将他对准，他倒吸一口冷气，抓起雇佣兵就朝着炮塔扔去，只听见弹药贯穿人体的哒哒声，雇佣兵甚至都没来得及嚎叫，他的身体就被重火力炮塔炸了粉碎。

方辞语微微蹙眉。

可是对于这一切，埃文甚至懒得去看，他眼露凶光，调整腿部植入体，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方辞语冲了过来。

手臂内置的榴弹发射器预热完毕，夹着火舌直冲方辞语而来。

机密室的一面墙被榴弹炸了个粉碎，逼仄的空间充斥着滚烫的浓烟。

“啊啊啊啊啊——！”

埃文端起机枪朝着方辞语所在的位置一通扫射，他的眼底布满了红血丝，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尖叫，逐渐攀升的肾上腺素让他都快兴奋炸了。

“来啊！你他妈不是要杀我吗！我告诉你，我他妈不仅是杀了那个女人，老子还叫人把她给搞了！附魔师有什么大不了，别说你还没正式加入白鸽，就算你今天是带着白鸽的徽章来，老子一样弄死你！”

[60秒]

浓烟充斥了整个机密库，他扔掉机枪，将腰间的手|枪抽出来，碾着脚下的石块一步步朝着方辞语先前的方向走去。

“不说话？怕死吗？你说你乖乖把东西交出来，不就没这些事了吗？还是说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那个保险箱里有什么？公司派人下来，说是他们丢了一个关于附魔师的绝密文件。绝密！我真好奇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20秒]

绷紧的神经此时感觉到后背一凉。

什么时候？！

他猛地转过身。

[火焰附着]

方辞语抓住他的手臂，火焰几乎是从一个点直接炸裂开的。

[15秒]

在烈火将埃文那只手臂彻底吞没的时候，他夺过枪，朝着连接处的位置轰去。

机械臂脱落。

过热的枪口指向埃文的眉心。

“怕死吗？”方辞语阴恻恻地笑了声。

埃文打了个冷战，他看到方辞语眼下那抹属于附魔师的楔形荧光纹身，像是死神眼中的光。

“乖，别怕。”

枪管向下，对着埃文的腿部植入体打去，弹药打空的同时，方辞语捡起地上的防爆盾，猛地砸向他的双腿。

植入体彻底报废。

[5秒]

神经连接点被砸断造成的痛觉深入大脑皮层，那像是有一亿只蚂蚁在神经上不断地撕扯啃咬，血液混杂着电解液形成肮脏且泛着臭味的液体，仅存的一只手也以一种扭曲的形态折断，虚虚地挂在肩膀上，那痛苦的嚎叫声仿佛要把喉咙都给震破了，方辞语拽着头发将他拖了起来。

[1秒]

[机密库防守系统重启完毕]

炮塔激光齐齐朝着方辞语扫去。

[虹膜验证成功：埃文；防守系统已关闭]

那双惊恐到已经失去了光芒的眼睛被迫在扫描设备上进行了虹膜验证。

在雇佣兵到来的时候，他们只看到遗留在地上的一排黑红色的液体，在机密库大门外几米的地方消失不见。

埃文的身体在地面拖行，他的嘴里发出惨叫。

“方辞语！今天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以为白鸽保得下你吗！”

“白鸽？你不会以为我是借了BOSS的胆子才来的？天，需不需要我把聊天记录翻给你看看，我可是应邀前来的。你不是叫我来杀你吗？”

方辞语按照小铁标注的安全路线一步步地顺着地下通道进入了黑街的另外一个部分——有些人把这里叫做弥诺陶洛斯迷宫并非是没有原因的，黑街地下通道四通八达，几乎通向他们名下所有产业。

“你不能杀我！我是黑街的二把手！”

肾上腺素带来的作用逐渐减弱，剧痛感蔓延到了全身，恐惧在拖拽声中被放大了数百倍，埃文惊恐地大喊：“我要是死了，管事的不会放过你的！”

“说起来，你是不是把黑街当成白鸽了？”方辞语收紧了他的头发，猛地一扯，“他们可不会在乎手下人的死活，就像你……”

方辞语朝他冷冷瞥了一眼，“你在乎过你手下那些雇佣兵吗？”

如果说白鸽主张家庭观念，那黑街奉行的就是丛林法则，同类竞争，适者生存，有本事的往上爬，没本事的就好自为之，机遇不常有，但并不是没有，就像埃文年纪轻轻爬上了二把手的位置，正是因为曾经救过管事的一命。

可即便如此，一个二把手也和下面的小弟没什么区别，无数人虎视眈眈看着这个位置，死了就死了，自然有更强的人顶上。

那是方辞语第一次来夜总会。

‘离垢’

下三区最大的夜总会，左燕以前工作的地方，这里的每个人都像极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肉|体，在药物、微电流、交欢等各种能够促进多巴胺分泌的极端欢愉中丧失人性的理智。

它的门脸也被叫做幻城，钢铁丛林下，全息影像在这里造了一座冥界之门，穿着暴露的性感人偶在干冰中做出暧昧的邀请姿势，艳丽地如同神话中绝美的女性阿修罗，人们会陷进着霓虹灯闪耀的幻城里，不知不觉地进入了‘离垢’，幻城让人忘却生死和烦恼，离垢让你把身体和灵魂全都付诸给欢愉，极端的，让多巴胺分泌直接爆表的欢愉。

今天是看不到那些让人厌恶的场景了。

离垢的防御系统被全面激活，密集的激光武器随时准备将方辞语给烤成肉饼。

“方辞语，你确定吗？”坐在联络环上的小铁用一张没有五官的玩偶脸看向他，“管事的经过军事级别的改造，全身配备加强人造肌肉，半植入式的九头蛇重型武装机甲，下三区的破坏神，你提着他小弟去找他麻烦，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小细狗的位置找到了吗？”方辞语问道。

小铁沉默了几秒，“他很安全。”

“嗯？”

“理论上很安全，他拿回了六根金条，也报复够了黑街，其实应该撤了才对，但他最后发来的坐标在离垢VIP室，我不确定他去那里做什么。”

“黑街的奴隶集散地在VIP室上面。”方辞语皱了皱眉头，感受到779号钥匙带给他的凉意，“这种地方就不该存在。”

“所以你是要去英雄救美？”小铁调侃道。

“哈？”方辞语撇了撇嘴，“这由头听起来还不错。”

他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心率检测数值，霍观季的心跳很快，快得不太正常。

“行吧，不过这回我可帮不了你了，我的级别还不足以入侵这里的防火墙。”

忽然间，整个幻城变成了一片刺眼的红色。

“警告！警告！发现入侵者！警告！”

“哈哈哈哈——！你完了！你们都完了！”埃文发了疯似的大笑起来。

一个服务型仿真机器人摇曳着性感的身姿从红光中走了出来。

“管事的会让你死无全……”

方辞语一拳给他打地昏死过去。

“方先生，管事的邀请您前往VIP室，请跟我来。”服务机器人停在他身前一米远，恭恭敬敬地做出邀请的姿势。

此刻，悬挂在头顶上方的全息影像变成了一副监控画面。

夜视探测仪给画面染上了一层诡异的绿色，霍观季手里牵着一个被挖去双眼的小孩儿，他似乎察觉到了监控的存在，外骨骼发射器对准了摄像头。

与此同时，方辞语惊恐地看到一个穿着光学迷彩的武装机器人出现在霍观季身后，缓缓举起了手里的枪。

砰地一声。

画面闪烁出绿色的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