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锦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半真半假地回道：“几年前边城战乱，民女的父亲和母亲意外身陨。临终前母亲留下书信，令民女投奔她幼时的闺中密友，民女这才来到京城……”

慧贵妃虽不在前朝，但对于边境战况亦有所了解。近年虽然边境趋于稳定，但一些边陲小城仍时不时会受到进犯，连锦所说并非没有依据。

故而，她另起了话头：“王爷说，你是鹿鸣书院监院盛推的人选，今日书院还特派了车驾送你前来，不知当中可有什么渊源？”

原来赵策同连锦商量好的说辞是，让她假称在鹿鸣书院进学过，如此在宫中便更能受人敬重，便于行事。但连锦始终觉得撒谎越多破绽就会越多，当下选择了与鹿鸣书院撇清关系。

她歉然回道：“回禀娘娘，鹿鸣书院的盛名民女不敢攀缘。这书院的监院大人同民女有过一面之缘，民女不过无意中帮了他一个小忙罢了。至于这车驾，想来应该是借了王爷的光。”

鹿鸣书院在学子中颇负盛名，连锦却没有借机攀缘，这不谗不媚的态度却正透出了书香门第的矜持与清傲之气，慧贵妃亦对她高看了一眼。

慧贵妃没有继续追问她的家世与过往，反而同她说起了六公主的情况。

“你来之前王爷应该告诉过你，阿沅自小体弱，陛下怜惜，宫中无人不敬她、怕她。故而，这孩子的心性有些偏激。本宫担心她吃亏，一直想寻一个女师好好教导她一番。在你之前，已寻了三个女师，但都叫她用各种手段轰出宫去了。你若要应下这差事，须得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连锦温然回道：“娘娘拳拳爱女之心，令人感佩。对于教导六公主，民女有信心。”

眼前的女子眉间带着温婉的笑意，双眸像星辰般璀璨。明明只是一根蒲草，却散发着能与疾风对抗的坚韧。

慧贵妃用手支着额头，闲散地看着连锦，越看竟越觉得她与年轻时的自己心性颇有几分相似，愈发满意。

“如此甚好。”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一个內侍近前禀报：“娘娘，六公主殿下来了。”

慧贵妃扬了扬手：“让那小祖宗快些进来吧。”

话落，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小姑娘从门外走了进来。她的身形瘦削，肤色是带点病态的苍白，身上穿着一身艳丽的红色裙装，更显得她脸无血色。

她一面走一面闲闲地扫了连锦一眼，眼角眉梢都是冷意。

“见过母后。”走到慧贵妃跟前，她潦草地行了个礼。

慧贵妃像是早已习惯了，也不纠正她，目光点着连锦对她道：“阿沅，这是母后为你新寻的女师连锦，还不快过来见礼。”

六公主的神色没有半分波动，转了个身象征性地冲连锦点了点个头。

“好了，既然你来了，一会儿记得吩咐宫人带着连锦在宫中各处走走看看，熟悉一下。”

也不等六公主答应，慧贵妃又对之前的内侍交待：“让人把揽翠阁收拾出来，供连教谕休息。还有，吩咐下去，让阿沅身边的人都给我放聪明些，若再像从前那般跟着阿沅胡闹，本宫定不轻饶。”

内侍应着话退了下去。

连锦亦跟着退下了。

刚踏出门口，六公主便拦下了她的去路：“听说你是我皇叔送进来的，看在他的面子上，我可以跟你做个交易，他给你多少报酬，我付你双倍，明日你便同母亲说，在宫中住不惯，自请出宫去。”

连锦看着六公主这一脸理所当然，不由发笑：“民女听闻公主殿下的前三个女师在宫中都呆的不长，殿下可是也允了她们条件？”

六公主冷哼：“这是自然，钱财、名利……只要她们识相，本公主都能满足她们。但碰上不识相的，本公主也有的是办法赶她走。”

连锦深知，自己此行的关键，便在于眼前的这位公主殿下身上。每一步，她都不能走错。

“好，我可以告诉公主殿下，王爷给民女的报酬是一千两——黄金。”连锦刻意将黄金二字顿了顿。

六公主不以为意：“这有何难，父皇赠我的那些宝物，随便卖掉一件，便价值千两。”

“公主殿下，请听我说完。”连锦秋水般的瞳仁中闪烁着狡黠，“是一千两黄金……一天。”

六公主顿时黑了脸：“你当本公主是傻子吗？便是我皇叔自己也不曾领过一千两一天的俸禄，何况是给你？！”

“信不信在公主您。”连锦笑意连连摊了摊手，“公主若给得起这个价，连锦明日便向贵妃娘娘自请出宫。但若是公主给不起，那民女便只有在宫中继续叨扰了。”

“好啊，是你自己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公主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你既然不珍惜，那便等着瞧吧。”六公主故作恶狠狠地抛下这么一句，扬长而去。

连锦目光追随她纤瘦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以六公主如今这般抗拒的态度，想要了解她的病因，只怕很是困难，她需得快些取得信任，才能展开下一步。

—

给连锦安置的揽翠阁是福宁殿中的一个偏室，空间只有其他主殿的一半不到，但与六公主所在的寝殿相邻。

房中的起居用品一应俱全，考虑到连锦要为六公主授课，房内还专程备了一张书案和笔墨纸砚。

领路的内侍是慧贵妃宫里的小管事，名唤陈云，一开始连锦从宫门处便是由他引路而来。

“姑娘今日便先在这儿住着，好好休整一番，明日便可以安排给公主上课了。”

连锦做足感激的架势向陈云福了福身子：“多谢公公。”说着，她从荷包里摸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悄悄地塞入陈云手中，小声道，“连锦初来乍来，对宫中规矩知之甚少，往后还望公公多担待。”

陈云不动声色收了过去，对连锦客气地一笑：“姑娘是聪明人，在这宫中定会过的顺风顺水。”算是应承了。

礼节周至地将陈云送出门后，连锦屏退了前来侍候梳洗的宫娥，独自进入了卧房，凭着记忆，将进宫时的沿途路线和宫殿默画了一份，以备不时之用。

做完这些，天色已暗下，连锦简单梳洗后，正要休息，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她上前将门打开，一个宫女神色着急地闯了进来：“连教谕，不好了，公主殿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