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门前的黑板上，彩色粉笔字写着这样的内容：

“今日活动，与人沟通不能忽视的九个小技巧。”

陆暄抬头确认了一下门牌，又侧头看了眼朱珠。

朱珠淡淡地说，我们到了。

陆暄深吸一口气，她告诫自己，要冷静。

近年来图书线下门店凋零，独立书店大多转型成了氛围良好的可出租文化空间。偶尔会有出色的文化活动，但大多数情况下，租用场地的人都是沽名钓誉的文化骗子。眼下的活动显然就是这个情况。

与会嘉宾据说是个资深情感作家，看起来号召力不容小觑，开放式的分享空间里没有供普通观众坐的椅子，大家都一排排坐在地上。望过去密密麻麻都是人头。

“你也是这个作家的粉丝吗？”陆暄问。

“不是。”

陆暄看向新书展台，展台上摆着两侧分别摆着《如何一招追到男神》《如何一招追到女神》，如同男女卫生间一般泾渭分明，上方悬挂贴心标识。

“男生请看”，“女生请看”。

……更像卫生间了。

陆暄绕着转了一圈，她觉得事情很棘手。朱珠拉过陆暄：“我们到旁边去。”可这样就听不到讲座了。陆暄正想说这句话，朱珠开口了：“S＆L想请那位作家开个情感直播。”

工作？

陆暄觉得神经被刺了一下。她想，朱珠心好黑。

这没有加班费的加班。

作家出场前，陆暄临时恶补了那位作家的背景。那位仅看文字简介，是当下大多数文化公司都会喜欢推的类型，热点题材，名校背景，博士学历。

就是没有照片。不过，对于知识付费方向来说，外貌并不重要，重点在后续的营销包装。只要对方满足基本条件且愿意沟通和配合，即便不学无术，达到水平的团队都能把这个角色扶起来。但在这一行里，最难搞的是半瓶水晃荡的人。

于是方向又回到原点，从业者又开始挑高学历人士策划。

“她开过账号，但是成绩一般。我接触的几个人里，她的价位最合适。”

陆暄看了眼会场里的人头。

“这算成绩一般？”

“转化比很高，”朱珠说，“潜力股。”

主持人介绍过后，情感作家登场了。陆暄有点意外，像这种场合，大多数人都会精心打扮，尤其是情感类，嘉宾自身有一种恋爱经验丰富、不缺人追捧的氛围，会给粉丝天然的说服力。作家本人年龄不大，但朴素得像四十岁以上的大学教师，工装绿色马甲内套红毛衣，脖子上系个花丝巾。

再一看新书台上的书。

微妙的割裂感。

“你怎么想？”朱珠问。

“假如她已经六十多岁了，这身打扮还挺有意思的，”陆暄说，“现在不行。”

“为什么？”

“不太看得出她的风格。”

短视频时代，博主风格从穿着打扮和布景摆设就开始体现了。正如公众号时代，排版设计和写作风格会加强账号风格，每一处细节设计都会影响用户的第一印象和留存率。这场活动进行下来，作家和观众的互动没什么毛病，有可圈可点的地方，转到线上，因为打扮问题被劝退就太可惜了。

“她会特别排斥打扮吗？”陆暄问朱珠。

“我还没能正式接触到她，她现有的团队有很大的阻力，”朱珠说，“你仔细看看。”

陆暄环视会场，她锁定了一个男人，他站在边缘，不时低头看手表，并且向其他行走的人打出手势。也是因为他，陆暄大致判断出，这位作家今天携带了一个五人小团队过来。

人数不算太多，线下活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那个男人显然控制着整个签名会的流程和时长。当观众冷场时，一个埋伏在观众席里的工作人员便会假装真实观众，起身提问。在他起身前，陆暄注意到那个男人的手势，存在数字上的变化。

朱珠低声：

“那个男人，才是我们真的要搞定的人。他很难相处。下次正式碰面，你尽量顺着他说话。”

下次正式碰面？

朱珠笑着：“周末不工作，就当参加了一个活动吧。”

“我都过来了。”陆暄嘴上说着，心里却想到，这是朱珠在提前给她看新项目吗？

理论上，朱珠要求陆暄拒绝掉周应勤的安排，是该给陆暄一点补偿。会驾驭人的领导通常都会安排好各方利益。

“就当陪陪我。”朱珠说。她伸出两条胳膊环抱住陆暄的腰：“我们去附近的公园逛逛，行吗？”

陆暄没有拒绝的理由。

公园的荷花都开了。每一池的荷花种类都不太一样。陆暄和朱珠一前一后地走着，两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过了一会儿，朱珠回头站定：“你走得太慢了。”

这不是为了保持适当的距离吗？陆暄正要辩解，却发现旁边的商家在盯着她。公园里人不多，但疫情几年搬空了的商铺，在这短短几个月内又重新经营起来。

人不多，陆暄一直跟在朱珠身后。

被当成奇怪的人了......

陆暄只好加快脚步，走到朱珠身边。同时，她不忘回头看了那商家一眼。那商家自觉判断错了，也没说话，只是默默移开了眼睛。

“你想吃什么？”

“我不饿。”

朱珠说：“你为什么看着那儿？”副食品的招牌，没办法忽视。陆暄憋了好一会儿：“我想看哪儿就看哪儿。”

“到处看来看去，会被当成小偷的吧。”

嘶——

陆暄掏出手机：“行吧，我玩手机，我就盯着我的屏幕。”朱珠笑了笑：“我渴了，你去帮我买瓶水。”

“为——”

看着朱珠的脸，陆暄忽然就拒绝不下去。她只好说：“行吧，行吧。”她总是被朱珠拿捏得死死的。她走到副食店门口，那位商家也望了她好一会儿，当陆暄踩上台阶，余光中，这位商家的头也如可动摄像头一样扭动起来。

我不是变态！

陆暄低头在冷饮柜前，她一边腹诽，一边挑挑拣拣。印象里，朱珠是不喝饮料的，这里没太昂贵的矿泉水，也没三得利乌龙茶。

她的目光落在东方树叶上。

听说这个很难喝啊。

陆暄回头，她要问一下朱珠的意见。

可就在这时，陆暄看到林灵泷朝朱珠走了过去。肉眼可见的，朱珠的身体一下子绷直了。

林灵泷。

陆暄立刻合上冰柜门，她不能让林灵泷太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