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暄看到林灵泷了。后者就坐在江边的咖啡馆露营地里，对着屏幕假模假样地办公。陆暄用力推开门。

“晚上好，欢迎光临！”

林灵泷抬头，看到陆暄，径直走过去。短短几秒钟，林灵泷的脸就跟打翻了的调色盘一样精彩。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陆暄就两手插兜看着她。

敌不动，我不动。

一个真正的炮仗是没办法保持沉默的。林灵泷不耐烦地说：“这里有人了。”

陆暄笑容一点点荡开：“今天晚七点半，香榭里咖啡馆见。”话说完，她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陆暄骨子里有一些看热闹不怕事大。现在这个情形，她都要笑死了。

“什么意思？”林灵泷问。

陆暄眼捷手快，拿走桌上的手包：“她不想见你，我替她拿手包。”

“陆暄！”

“你叫谁都没用。”

林灵泷抓住陆暄的胳膊：

“让朱珠来见我！”

“我可以帮你传递这个消息，但你也要尊重朱珠的意愿，今天这样，说出去我都替你丢人。”

陆暄晃了晃手包。

“你和那些捡了手机非要机主拿上现金取的人有什么区别？”

“我和她的关系，你插什么嘴？你知道我和她经历过什么？你知道我这些年为了回来又付出了什么？少自以为是了，让朱珠过来！”

咖啡店店员连忙上前：“两位客人……”

“不好意思，马上就结束了。”

陆暄对林灵泷说：“我不想和你一起在这儿丢脸，出去说。”

两人一同来到江边，这里没什么人，偶尔有夜跑者经过。

陆暄直视林灵泷：

“你付出什么，关朱珠什么事？她只知道，你被父母一个强压就放弃了。我不知道你和她经历了什么。但是，我见过她买醉的时候。我知道你让她多伤心，这就够了。你做了很多，可她一点都感受不到，这就是自我感动。”

“你懂什么……”

“我至少知道，做任何事都别让在意的人难过，而不是自以为好地付出。要被对待的人也感受到好才是应该有的行为。”

“你懂什么！你就是个趁虚而入的人，你凭什么教育我！”

对牛弹琴，陆暄不想耽搁太久，她晚上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手包到手了，她也准备离开。林灵泷却猛地朝她的胸口推了一把。

陆暄一个踉跄，向下摔倒，小腿正好磕到了台阶上。她半天没爬起来。陷入疯狂的林灵泷顿时清醒了。

好痛。

陆暄慢慢翻过身，面朝林灵泷。林灵泷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把陆暄拉起来。

“你这样，朱珠只会更讨厌你。”陆暄说。

林灵泷愣是没动，陆暄猜她想等朱珠过来。

“朱珠不会过来的，我叫她回去了，手包我明天拿给她。”

林灵泷被料中了心思，恼羞成怒：“陆暄！”

“我才不在乎你有没有继续追求朱珠，”陆暄说，“但是拜托你以后别耍这种下九流的手段，堂堂正正一点不好吗？”

“你就这么自信？”

陆暄想了想，笑了：“她当然会喜欢上其他人，但我看不出她有继续喜欢你的理由啊。”

杀人诛心。陆暄感到一阵畅快。畅快过后她才发觉，倒在夜晚的江边是一件多么难熬的事。她费力地爬起来。右腿使不上劲了。她单脚跳着绕到了大道上。

“陆暄！”

是朱珠，她没有走。

真好啊。她逆着光向陆暄走来，从黑影里慢慢浮出陆暄熟悉的面容。她越走越快，最后变成了跑。

她向陆暄跑来。

陆暄呆了呆，等朱珠走近了，她忍不住开口：

“我不是让你回家吗？万一林灵泷就在附近徘徊，怎么办？啊！”

朱珠碰到了陆暄腿上的伤口。她连忙蹲下来。陆暄费力地躲闪：“别这样，别这样。”朱珠说：“林灵泷推你了？”

“没有，我自己摔的，”陆暄说，“我看不清夜路。”朱珠还是很担心，但陆暄想到了另一件事：“林灵泷也会推搡你吗？”

朱珠沉默了半晌，点点头。陆暄忍不住说：“别在垃圾堆里找对象，好吗？”

“就是她推的你。”

“没有，我这事儿不是重点。”

陆暄感叹：“朱珠，你何至于此。你完全可以找到比林灵泷好很多的对象。”

“喜欢，有时候就是很难说啊……”朱珠轻轻说。

陆暄嘴角慢慢扬起来。她本想开玩笑，说，啊，你原来是个恋爱脑。但是她没说。朱珠神情黯淡，连同肩膀都一起耷拉下来。

恐怕遇到过不好的事吧。

陆暄伸手，不知为何，她很想摸摸朱珠的头。但是——

她忍住冲动，拍了拍朱珠的肩膀，开玩笑道：

“领导，再说下去，你在我心中英明神武的形象要毁了。”

朱珠憋住了，好半天才一本正经地纠正：“我哪有什么形象，这只是我在职场上的人设而已。”

“现在呢？现在是什么人设？”陆暄问。

朱珠笑着：

“现在啊，我就是朱珠啊，下班以后，朱珠就是朱珠！”

陆暄也配合着，夸张大叫：“哇，你的意思是，你在我面前毫无保留吗？“

朱珠没有立刻回答。又从远处来了一束远光灯，恰到好处的，将陆暄和朱珠框在光点之中，她们就像短暂地做了这世上唯二的主角。

时间似乎变慢了，光线穿透朱珠的每一瞬都像是连续拍摄的相机的闪光灯。在这强烈的光下，陆暄看到，朱珠的头发和脸上的小绒毛都染上了一层金光。她的皮肤也变得有些透明，如同包裹着雪的琼脂。

她撩起遮挡视线的头发丝，神情郑重，那双眼睛里正装着陆暄。陆暄看久了，忽然觉得自己的灵魂跳进了一个深渊，她的心也猛地向下坠去。就在她将要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时，她听到朱珠说：

“陆暄。”

朱珠说，陆暄，你可以这么理解。

灯光飞驰而过，她们又回到黑暗中。陆暄恍惚了一会儿，朱珠叫她名字时，她有了一种被封印的感觉。那双眼睛依旧在陆暄的脑海里。直到朱珠又叫了她的名字：“陆暄？”

陆暄回过神，她故意嬉皮笑脸：

“领导，我很荣幸。”

朱珠笑着，油嘴滑舌。她如此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