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哥哥，你什么时候走啊明天？”小妹拽着段姜的手，摇来摇去，她把整个身体的重心都压在这只手臂上，好像要借此发泄离别的情绪，嘴高高撅起，屁股也跟着动作左右摇摆，一对黑棕色的水汪汪的眸子注视着眼前人，因视角高度的变化脖子高高仰起，像一只名贵的小猫，软乎乎地撒娇。
段姜俯下身子凑到小妹身前，将距离差拉近，平视她的眼睛：“明天下午。”忽而整个人笑开，眉毛自然向下和眼睛靠拢，眼睫弯弯显得卧蚕饱满，面颊浮现弧度，未被抓住的手抬到小妹头上，轻柔柔从发间抚过，“电影看完了，还有什么想要的吗？趁哥哥还没走啊。”
“哦。”她很喜欢看哥哥这样笑，可是明天哥哥就要走了，想到这又开心不起来，只好垂下头默默应一声。
这是一条正街，太阳刚刚下落，远处鳞次栉比的大楼淹没它小半边脸，赤金色夺目且绚丽的光就绽放在它们的交界处，一个、两个，商铺里的灯被拉亮，冰凉纯白的灯充盈橱窗，展物光鲜。落下的太阳暖橙橙的光便洒在地板上，展架边。
“跟上咯，小朋友。”
段姜记得小妹从小就爱吃甜食，不拘泥于任何形式，便推开一家甜品店，用手撑住玻璃门方便小妹进去，眼神招呼道“随便拿。”
等逛完，段姜左手右手提满了纸袋，小妹默不作声走在旁边，手上抱着一个大盒子，嘴角忍不住偷偷翘起，又强行憋住，路也不看了，眼睛总爱往这上面瞄。
是一双她看上很久的鞋子，班里面很多人都有，他们把有鞋子的圈做一个圈子，不爱搭理别人。小妹知道这不对，但依旧很难过，也没办法因为这种事情找老妈老爸要钱，只能自己偷偷的看着，想着。
“这下总开心了吧。在家要多听你爸爸的话，帮妈妈干点家务活，和弟弟相处也是多点耐心，还有经常记得和奶奶说说话，不要怕麻烦。大家都是爱你的。你都上初中了，是吧，开始住校一两周才回去一次，平时你爸妈忙也没时间隔三差五去送温暖，慢慢慢慢的也就得和哥哥一样，经常跑很远的地方去，难得回来一趟了。而且你要记得，你是他们的女儿，是家人。”段姜一边走一边念叨着，也许是年纪大了，总想对着小辈也好，同辈也行，长辈也罢传授点人生经验。
“晓得咯。每次你们讲的都是这些套话，没点新意。哥哥你要记得你还是个年轻人嘞，少来这些好吗。”小妹艰难忍住朝身边这个刚才的金主翻白眼的冲动，嘟囔着说，“耳朵都起茧子了。”
太阳早就完全落下，夜幕深深，马路上车飞驰而过，尾灯闪烁好似宣传片里常见的灯带。
*
明天下午的飞机，上午就得赶过去候着，最后一顿饭自然是在老师家吃的。
因为是临行前的最后一顿饭，师娘准备的特别丰盛，时间上就比平常晚了些些。
饭桌上老师孤酌多了，举起酒杯要和段姜干一个，被师娘一筷子敲醒：“喝多了吧，教什么不好叫人家小姜陪你喝酒？”
小弟在一旁见着直乐呵，也跟着说，“我也想喝酒。”被他妈妈强力镇压。
秦北的信息就是这时候来的。
国庆刚放假的那天晚上开始，秦北每天都会和段姜发消息。他好像摸准段姜的进食时间，都选这个刚吃完掏出手机休息的时间段找他聊天。
秦北：【明天回来是吗？】
段姜：【嗯。（嘿嘿.jpg）】
秦北：【回去的感觉怎么样？等明天你……
“段姜！”老师忽然大喝一声，然后是一声长长的响亮的酒嗝，“和谁聊天呢！吃菜！”
此时晚餐已进行到尾声，段集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往常格外朴实的男人，双鬓斑白，头顶噌光发亮，宽松的破旧的T恤还是以前段姜见过的那件，洗了太多次早就变了形，却不舍得扔，总觉得还挺好一件衣服，就被他修修改改拿来当睡衣穿，酒精将他两颊熏的通红，手上还动作不停倒酒喝酒。
段姜放下手机从菜盘子里捡了块牛肉吃，意思意思。
“你……嗝，之前不是说在学校有人照顾你吗？是哪个啊？”一杯酒毕，杯子重重打在桌上，“礼尚往来的东西不要小气，多和人家接触接触，去那边我也放心些。”
他皱眉回忆自己家中有什么可以给段姜带过去做个人情，正巧这时师母把小弟哄到床上睡觉出了门，说道：“我们房间床底下不是有根鱼竿吗？你也用不上，听小姜不是说那人家里喜欢钓鱼？刚刚好拿过去，省的放家里落灰了。”
闻言陈老师放下酒杯跌跌撞撞起身，“鱼竿，鱼竿……”
段姜连忙上前搀扶，什么时候他已经比老师高了半个头，老师的手臂牢牢握在手里，不合时宜的竟产生此时的自已能随意将面前这个从年少时就挡在面前的人一手掀翻的念头。
而陈老师终于走到房间里，从床下扒拉出一个纸盒子，以手掌轻轻拭去表面的灰尘，揭开这个年历久仍保养如新的防尘罩，抽出竿子看了眼又放回去，“这个，拿去吧。好好和人家相处啊，但也别吃亏。”
*
相较于来时简陋的一个背包，走的时候段姜东西多了不少，脚边的行李箱是才买的，里面装满了师母让他带过去的自家做的特产，还有一些小妹给他的小礼物。
“拜拜~”视线的最后是小妹大声告别。
王昇走在他右边，也向小妹招手示意，嘴角一直微微上扬，离别也挡不住他心中恍若汪洋泄洪的激动。
很幼稚的心情，却实实在在发生。
王昇本人是有些期待与鼓励的。
是三人座，段姜靠窗，王昇坐在中间，右边是个大汉。大汉操持一口方音极重的普通话，手臂肌肉鼓鼓囊囊有段姜脸大，条条文文满是刺青。
刚落座大汉便翻开随身背着的黑色背包，从里面掏出一团色彩艳丽的毛线线团，几根手指笨拙捏着缝衣针，素日里狰狞粗大的针头在他的衬托下都显得迷你。
段姜除去刚落座时的一瞥，整个人已经被帽子口罩眼镜给裹得严严实实。空调温度正好，他愉快的窝在座位上，从这到k市飞机只要几个小时，路程不算长。昨天晚上没忙完的画剩余的不多，到了赶赶还是能跟上工期，只要现在睡一觉就好。而且大庭广众之下画画和直播拉shi有什么区别！？
至少对于段姜来说是这样的。
王昇则不一样，他先是及其小心地往段姜那边瞄了一眼，看不出对方眼睛在哪，马上便做贼心虚般挑开视线，把手中心里往头顶架子上塞了塞。接着便自然而然地被旁边大叔吸引视线。
交谈中，王昇得知对方是在给自家女朋友织秋天里的第一条围巾，汉子还将手机按开向他介绍女生的照片，言辞中未言一句，然句句皆藏爱意，直接将王昇本就激荡的内心碰撞的更加汹涌，若波涛掀腾巨浪拍打干涩石礁，即便短暂退却湿痕漉漉。
又是好一番深入探讨，双方都留下对方的手机号，以便日后交流。
王昇恍若一只收集快乐并渴望分享的小狗勾，注意段姜疑似清醒的小动作，食指试探地戳戳他的手臂，将手机备忘录上的字展示给他看。声音静悄悄的。
段姜适才小歇了片刻，脑子里慢吞吞的，浑身懒洋洋的透着一股子舒服劲。身上不知何时盖上一床小小的毯子，毛绒绒的，有清淡的香。
是王昇在他睡着中为他盖上的。
段姜手指小弧度顺着毛毯的小jiojio蹭来蹭去。有点好摸。眼睛就着王昇的手阅读文字，和这床毯子一样，文字中那位右边先生的故事也温暖有趣，看的段姜直冒傻气，笑的嘴角不住上扬，眉眼舒展。
“谢谢你的毯子。”醒来后段姜把它展开，抖抖叠起来还给王昇。
“这有什么。”王昇小声说道。
那边的右座先生看着凶猛，实际却是个温和的性子。他探出头冲这个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一上车就睡着了的小伙露齿一笑，八颗牙齿整整齐齐，亮的晃眼。属实是金牙夺目。看着更不像个好人了。
右座先生食指对着王昇点了两下，然后笔画出一个大拇指，竖在段姜眼前，身体力行的表示——这朋友真不错，能处！
段姜见了忙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同时肯定的点头。
出了站口。
“走吧，先送你回学校？”王昇和段姜拦的一辆车，美名其约“省事”。
“嗯……好。”
段姜此人素是拒绝不了别人，于是事情就发展成王昇将他送到校门口，还给他拎行李到刷卡机。
“下次见。”说完人就上车扬长而去。
？？？
段姜感觉到了丝丝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大男人的，哪还要送到门口？
行李箱又不是多重提不起，这么照顾难道……
他看我像细狗？！
算了。
本来段姜没打算这么早返校，但中国传统来都来了。
本来没说自己住在小区是怕多说一句麻烦，现在看来到是正好，不然岂不是还要把人领到楼上去喝一杯水进行社交……
细狗就细狗吧。
段姜惆怅地捏捏自己有肌肉但不多的手臂。
作者有话要说：祝贺我首次破三千（狗头.jpg）
感谢看到这里的小伙伴哦。
有纲了有纲了，虽然不多，虽然拖延症。
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