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前的晚上,周燃喝下了最后一碗汤药,闭眼入眠。
三天前的早晨,他吃完丰盛的早饭,激动地敲开了傅大夫居住的小院大门。
傅大夫笑呵呵地迎他进门,给他诊脉,喜气洋洋地恭贺他。
治疗已经全部结束了!
非常顺利!
他的身体完全康复了!
那一瞬间,他的心脏砰砰乱跳,浑身热气上涌几乎冲昏头脑。
他抓住傅大夫的袖子,极其在意地问道:“那我的个子呢?就只有现在的高度了吗?不能再长高了?”
傅大夫捋着胡子说:“这就要看天意了,也许不会再长,也许会慢慢再长一点。”
周燃正失望,却听傅大夫又说:“如果你想知道,可以每天坚持测量身高,当某日你发现身高连续半年没有发生变化,那就是不会再长了。”
“也就是说,我至少还要观察半年?”周燃的眼睛里重新燃起希望,感激涕零地摇了摇傅大夫的手臂,“谢谢您!真的是太谢谢您了!”
这声‘您’,是他发自内心对傅大夫的尊敬和感激。没有傅大夫,他或许永远发现不了身体里的怪毒。没有傅大夫,他或许永远都不能恢复正常男子的模样!
傅大夫于他,便是如再生父母,有再造之恩!
傅大夫艰难地把袖子从他手里抢回来,依旧应对得从容又和善:“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纪公子不必如此。若纪公子想要记录身高,今日早晨便是最佳的起始时机。”
“您说得对!”周燃腾地一下就站直了,“那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您。”
傅大夫笑呵呵点头,将他送到院子门口。
院子大门合拢,年轻的徒弟凑上去,小心翼翼地问:“您看起来好像很高兴?”
“当然。”傅大夫双手负在身后,灰白的眉发绽放出如稚童般的笑容,“今日,我又治好了一个人呀。”
……
周燃兴冲冲回到院子,扯着嗓子乱喊:“方婶!方婶,家里有没有皮尺,快把皮尺拿出来。我要量身高!”
方婶闻声从屋里快步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抹布。看见周燃的样子,她高兴又无奈地说:“夫人,奴婢知道您高兴,但您好歹缓一缓。要知道,大喜伤心呐。”
周燃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他按住心脏,情绪平复了些许:“你说得对,我得稳重点儿。”
方婶的眼睛弯了弯,拿着抹布又往回走:“您稍等,奴婢这就找皮尺去。”
司徒震的屋子,最左边两间都是书,平日里方婶是不敢擅动的,最多拿鸡毛掸子扫扫灰尘。
她主要活动的区域,还是右边的三间,比如擦洗地板,将陈设摆件擦干净放整齐,整理柜子里的衣裳,收拾床铺,收拾乱七八糟的浴房等等。
方婶放下抹布,在铜盆里洗了洗手,擦干净了才去翻柜子。她一边翻找,内心一边祈祷皮尺并没有被拿到书房去,不然就有些麻烦了。
幸好,老天眷顾了她,皮尺还在老地方呆着。她拿起皮尺展开,笑眯眯地对旁边的周燃说:“夫人,您且站直了,奴婢给您量一量。”
周燃要到镜子前面去量,他要亲眼看着。
方婶将皮尺的一端抵在周燃的脚后跟处,往上慢慢展开,手轻轻压在周燃的头顶,食指侧面正好与皮尺贴在一处。
她大拇指一掐,指甲抵着皮尺的中间某个数字,兴高采烈地拿给周燃看:“夫人,您长到五尺一寸了。”
“五尺一寸。”周燃接过皮尺,大拇指一分不差地压在指甲印上,心里盛满了欢喜,“真好啊,五尺一寸。”
他自言自语地说:“可惜不知道我以前多高,不然就能知道我到底长高了多少了。”
他抬起脑袋,仔仔细细地打量镜中的自己。
从前,他根本不敢看镜子,甚至不敢看一切可以照出影像的光面。哪怕是余光不慎一撇,他都难以自控地感觉到气短心悸,胃里疯狂翻滚,恶心得像是要把所有的东西吐出来。他逃避、恐惧、脆弱又歇斯底里地竖起所有的尖刺,哪怕是一点儿恶意都能让他反应过激。
后来,司徒震送给他一大箱子男装,还劝他看看穿上男装的自己。于是他躲在司徒震的怀里,依靠在司徒震的身上,借助他给的勇气,认认真真地看了自己一回。
好像从那个时候开始,有些东西就开始变得不一样了,他依然不爱照镜子,不常照镜子,但如果不小心从哪个光面看见自己,也不会像从前那般难受恶心。
而现在,他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看镜子里的自己。他清楚的知道,镜子里是一个男人,虽然容貌依旧漂亮得像个姑娘,但他有高高的个子,有长长的手臂,有与女子截然不同的宽骨架,有清晰的面容轮廓。
还有……
他扬起下巴,摸了摸喉咙处微微凸起的地方,嘴角情不自禁地咧到耳根。
还有喉结。
如果司徒震看到现在的我,他一定会惊讶至极。
他那双漆黑的眼睛一定会蕴满笑意。
他会走过来,手轻轻压在自己的头顶,在身前比划,用低沉又好听的嗓音感慨:“居然已经长这么高了。”
他会抱起自己,用双臂掂一掂,满意地称赞:“也变重了。”
想到这里,周燃有点不高兴。
为什么他都长这么高这么重了,司徒震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他抱在怀里掂?
不对不对,这不对。
应该是他想抱起自己,却发现已经抱不动了,捂着老腰哎呀呀地叫唤:“年纪大了,不行了。”
然后自己就可以得意地指着他说:“老家伙,这叫莫欺少年穷!”
想到这里,周燃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抬眼不经意看见身后的方婶,周燃意识到自己又得意忘形了,尴尬地轻咳一声,收敛了神色。
“方婶,今天我们出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啊?”方婶两眼茫然,奇怪道,“可是咱们家的东西比外面好吃多了呀。”
这是实话。尽管左城是左军辖地最大的垒城,但城中百姓绝大多数都是士兵以及士兵家属,一大家子当兵的当兵,种田的种田,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兼职做点小生意,例如支个小摊卖些馕饼烤馍,开个小店帮人缝制衣裳,插个糖葫芦靶子走街串巷……他们的手艺水平也就比普通人好一些,谈不上精益求精。
只有司徒震才有能力专门从燕云城弄来一个大厨,变着花样的给周燃做好吃的,比左城里所有卖吃食的都好吃多了。
周燃噎了一下,不管不顾道:“反正今天我就要出去玩儿。”
“哦哦,当然可以。”方婶笑眯眯道,“傅大夫早就不禁止您出府游玩了,您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
周燃蓦地心头微动。
这句话给他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使得他恍惚想起仿佛遥远但又很近的过去。
他的眼睛缓慢地眨了眨,释然而又包含了种种复杂难辨的情绪地感慨。
“原来,我已经可以随意出府了啊……”
周燃把短暂的感慨抛在脑后,换了件精心挑选的暗青黑边窄袖长袍,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来,发髻绑得端端正正,系上青色丝带,然后将他的宝贝木剑系在腰带上挂好,朝镜子里的自己露出满意的笑容。
“夫人,我觉得还是红色更适合您。”方婶委婉地提出建议。
周燃漂亮的狐狸眼瞪了她一下,手臂一挥。
“出发!”
到了街上,周燃买了个糖饼边啃边逛,眼睛到处乱瞟。
一个脖子上驮个胖丫头的高大男人与他擦肩而过。
周燃的视线顿时黏在人家头顶就挪不开了。他戳了下方婶,凑过去小声问:“你说,是我高一些,还是他高一些?”
方婶看了看那个男人,又看了看周燃,眼神为难。
昧着良心的话她讲不出来。
周燃有些着急,又戳了她一下:“你说话呀。”
这时,那个男人已经注意到周燃的视线了。他把脖子上的胖丫头抱下来护在怀里,眼神警惕又凶恶:“看什么看?再看就挖了你的眼珠子!”
周燃给吓得一下子就站直了。
他手忙脚乱地解释:“不是,我没看你的闺女,我在看你。”
男人愣了一下,又凶狠狠地嚷道:“那也不行!”
“呃……抱歉,抱歉,我不看了。”周燃退后两步,转身扯了下方婶的袖子,低声道,“快走快走,真的是丢死人了。”
他脸颊发烫,脖子里冒着热气,低头脚步匆匆地走出老远。
方婶嘴唇抽搐了一下,跟上他的脚步。
过了一会儿,周燃故态复萌,指着街边的卖货郎:“方婶你说,是我高一些,还是他高一些?”
方婶一眼就看出那个卖货郎是本城百姓,生得高大威猛,多半是军营里的士兵轮休,回城帮家人看摊子。
她担心夫人这般指指点点被注意到的卖货郎过来打死,连忙答道:“他高一些。”
周燃悻悻放下手,怏怏不乐地走了好一段路。
又过了一会儿,周燃第三次抬起手臂,方婶忙不迭给按下去了。
“夫人,您今天出来就是为了和满大街的人比身高?”她急中生智,想了个主意,“不如我们去胜利客栈,在二楼要个窗户临街的房间,您想怎么比就怎么比。”
左城全民皆兵,百姓各个五大三粗、好勇斗狠,夫人这小身板真挨不出人家几拳头。
周然尴尬地挠了挠脸。他机智地跳过了前面的问题,摸了摸刚刚装了一个糖饼的肚子:“有点饿了。走,我们吃饭去。”
到了胜利客栈,一楼大堂里吵吵嚷嚷。
三个粗壮的汉子正在和一个商贾打扮的男人喝酒说话。
“你们知道吗?左军又开始募兵了。”率先挑起话题的是那个商人。
“谁不知道呀?募兵处的门槛都快被踩平了,队排出了老远,有眼睛的都看得见。”
“年年打仗,年年死人,竟然还有那么多人想参军。”商人满脸唏嘘,又疑惑不解。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我们北地的风俗。”其中一个粗壮的黑脸汉子提起裤腿,脚踩在长凳上,手里的筷子四处乱挥,嘴里唾沫乱飞,“我们和北边那群狄人打了几百年。一帮狗杂种,地也不会种,布也不会织,就他狗屎的会抢。明明是群畜生偏生成了人形,闻着人味儿就跑过来,杀光男人,抢走女人和小孩,搬空所有的粮食,再把村庄烧成一片白地。辛辛苦苦种的田建的房子,昨天还在有说有笑的亲人朋友,一瞬间没了,全没了!”
说到激动处,汉子眼眶通红,把桌子拍得哐哐响:“他狗屎的,不是他杀我,就是我宰了他。不把这群狗畜生灭干净,我这辈子都不会从军队退下来!”
“说得好!”
大堂里顿时掌声如雷,客人们的喝彩声交织成一片。
周燃听得津津有味,也不想着去二楼开房间比身高了,直接在旁边寻了个空桌子坐下,要了几盘点心果子和一壶凉茶,边吃边听。
那个商贾擦了下额头的冷汗,气弱地赔笑:“勇士高义,在下佩服。”
黑脸汉子还想说什么,另外一个皮肤稍微白些的粗壮汉子伸手拦了下,让同伴别给商贾那么大的压迫。
他接过话头,向商贾解释道:“这个时候募兵,主要是因为秋天快到了。秋天地里粮食结实,狄人一定会来抢,虽然现在他们打不过我们了,但不妨碍他们钻空子跑进来割走地里的粮食。到时候所有的垒城都会进入备战状态,左城外驻守的主力部队也会前往边境,尽可能把狄人拦在外面。现在招了新兵进去,训练一两个月,就让他们参与守卫垒城。这样既有了上战场的经验,又足够安全,不至于送掉性命,若有翘楚之辈,亦能在这次表现中脱颖而出,得到更多的培养。”
第三个粗壮的汉子和气地说:“总而言之,你现在倒卖药材绝对是赚的,尤其是刀伤药、止血药……补血益气的药……嗯,还有治疗常见疫病的药。不过我们将军有规定,贩卖药材的纯利润不得超过药材成本价的三成,违者轻则罚钱、重则抄家杀头。”
皮肤稍微白些的粗壮汉子提醒道:“你千万不可存侥幸之心,我们将军并不是好说话的人。这些年吊死在城门上的奸商,多到超乎你的想象。”
“在下明白,在下一定老老实实做生意,只赚些辛苦钱。”商贾的额头又冒出了一茬冷汗,他顾不上擦,从怀里掏出三个钱袋,递到三个粗壮汉子面前,“多谢各位勇士告知消息,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
三个粗壮汉子大大方方收了钱袋,起身告辞。
商贾收拾东西,伸手叫店小二来结账。
见没热闹可看,大堂里的客人便各自聊起天来。
周燃喝了口热茶,将嘴里的点心咽进肚,凑到方婶旁边小声问:“那三个人是在役军人吧,就这么把军中的消息卖给商贾,他们的长官不会问责吗?”
“这算哪门子的军中消息?不过是本城人都知道的常识罢了。”方婶不以为然,细细为周燃讲解,“那三个人是左军士兵,但也是本城人士,将军是鼓励咱们本城人士多向外地商贾透露本城消息的。”
她见周燃瞪大了眼睛,笑着继续解释:“因为垒城之外,着实算不上很安全,偶尔会有狄人从防守空隙钻进来捣乱,往来的商队要冒着财失人亡的风险,就更容易打退堂鼓。为了鼓励商队往来,将军曾经颁布过命令,说要加强本地人与外地人的合作,与他人方便,也与自己方便。”
周燃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他拍去指尖上的点心残渣,伸手叫店小二过来结账:“我们走吧。”
方婶抬头望了一眼二楼,懵道:“您不去比身高了?”
“谁要做这么幼稚的事情?”周燃皱脸嫌弃。
他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我要去做一个真正的男人该做的事情。”
周燃一路寻到募兵处,正好最后一个人刚报完名,他连蹦带跳扑过去,自报家门:“军爷,我叫司燃。”
负责招募的士兵差点儿给吓了一跳。
他上下打量来人,年轻的男人,容貌漂亮得跟姑娘似的,细皮嫩肉,眉宇间带着股稚气,言行举止有几分跳脱。
这是哪家富商的公子哥儿吧?没吃过苦头,上这儿捣乱来了?
“你要当兵?”
周燃兴奋地点点头,眼神无比坚定。
“当兵很苦的,并非你想像中的那样,一不小心还可能没命。”士兵试图将人劝返,目光停在年轻男人腰间悬挂的木剑上,“你若是想学耍剑,大可以请武师傅来教。有些军人退役了,就在干这个,我可以介绍一两个给你。”
周燃犹豫了两秒,心意已定:“我要当兵。我不怕吃苦的,秋天快到了,狄人要打过来了,我要保护我们北地。”
“北地是你家啊,你要保护它?”士兵让他给说乐了,“你看上去可不像北地人,倒像是从京都来的。”
“什么北地人京都人?我是夏人!”周燃一巴掌拍在桌上,急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快写上我的名字,我叫司燃。司徒的司,燃烧的燃。”
士兵往后仰躲了一下,小声嘀咕道:“脾气还挺横。”
他拿起毛笔沾了些墨,笔尖刚要落到纸上又抬了起来:“你报了名,可不代表我们左军就招募了你,要通过一次考评,才算我们左军真正的兵。在考评通过之前,我们只管吃住,没有多余钱粮发给你哦。”
“我知道了。”周燃不在乎待遇,只在乎另外一件事情,“那要是我没通过考评呢?”
“没通过考评,自然就将你退了呀。”士兵自豪地说,“你以为我们左军什么阿猫阿狗都要吗?”
周燃非但不觉得被轻视了,反而跟着自豪了起来,加倍催促道:“快写上我的名字!”
报完名,周燃拿着身份牌离开。
后面跟着的方婶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好长一段路,方婶才道:“夫人,您真的要去当兵啊?”
周燃挥了挥手里的牌子:“都报完名了,你还问我?”
方婶内心非常纠结,她一个做奴婢的,没有管主家的道理,可夫人这般任性妄为,将军知道了定是要生气的。
她沧桑地叹了口气,暗道:罢了,夫人这小身板连她都打不过,多半也通过不了考评。清官难断家务事,还是让他们小两口自己折腾去吧。
周燃兴奋地失眠了半夜,第二天天不亮就起床,让管家胡叔赶车将他送到了梦寐以求的地方——城外二十里左军大本营。
营地外支了张桌子,后面坐了个军官,一条腿搁在桌子上不停地打哈欠。他后面还站了三个军官,从装扮看上去级别要低一些。
桌子前边聚集了上百人,三三两两扎堆站在一处,窃窃私语,秩序十分杂乱。
周燃从人堆里挤到前面,正好听见坐着的军官抱怨。
“他狗屎的,又是老子训练新兵,真他狗屎的无聊。”
后面站着的军官暗暗腹诽:谁叫千户您又在比赛里排名垫底呢?训练新兵这么无聊的事情,当然要扔给最后一名干。
周燃凑过去,迫不及待地问:“军爷,怎么还不点名啊?”
陈千户掀起眼皮懒懒地看了他一眼,没理。
他朝身后的人抱怨:“你们说募兵处的人脑子是不是坏了?怎么什么货色都往军队里招?”
周燃难堪地抿了下唇,直起腰身退了回来。
他有脑子,自然听出了眼前的军官瞧不起自己,不过他从小冷言冷语听习惯了,倒也没有多生气。
陈千户上上下下打量他一圈,嗤之以鼻:“畏畏缩缩,跟个娘们儿似的。”
周燃顿时怒火中烧,一巴掌狠狠拍在桌上。
啪的一声巨响,引得所有人都望了过来,后面三个站着的军官更是目瞪口呆。
“你说谁娘们儿?!”
陈千户吓得一趔趄,单条腿撑地的椅子重心不稳,险些后翻摔在地上。
幸好他反应快,迅速把另一条腿从桌上收回来,及时站稳了,才没闹出大笑话。
“怎么,你不服气?”陈千户恶狠狠地瞪向面前的漂亮小子。
他勃然大怒,用更大的吼声对喷回去,“不服气就给我滚!这里是军队!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
唾沫星子迎面喷来,声如雷鸣轰隆,周燃差点儿被他吼聋,脑瓜子嗡嗡的。但他毫不退缩,使劲睁大眼睛,努力比对方更凶狠更强硬地瞪回去。
但他心里却有些委屈,暗暗埋怨司徒震。
手底下都是些什么人啊?也忒不讲理了。
明明是他先骂的我,还要责怪我撒野?
大尾巴臭狼带着一群秃尾巴臭狼,没一个好东西,哼!
陈千户被瞪得有些心虚,肚子里嘀咕道:这小子瞧着一副弱兮兮的样子,没想到竟是个刺头儿,脾气还挺横。
他还想凶两句,维持一下威严,后面站着的军官及时地出来解围了。
“千户,时辰到了,该点名了。”
陈千户一把抢过手下的铜锣,哐哐哐猛敲,高声命令道:“所有人!每十一人排成一列!一字排开!”
众人面面相觑,有的不理解他的意思,有的没反应过来,还有的不知道怎么行动。
周燃正好站在最前面,他举起右手高喊道:“到我后面来!要十个人!竖排成一队!”
当即有人下意识往他身后走,一人动就人人动,很快周燃的后面便挤了一堆人。
“排队!排队!”周燃扯起嗓子大吼,“一人接着一人排好,只要十个人!”
那堆人你挤我我挤你,很快排成了一条长龙。
但是这样,人数就超了。
有脑子聪明的,学周燃的模样挤到最前面,举起右手大喊:“我这里也要十个人!”
一学十,十学百。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周燃正在数人头,数到第十一个人的时候对他说:“我这里人数够了,你去排别的队。”
“快去快去。”他指着远处只有两三人的队伍,朝后面排队的人嚷道,“去人数少的队伍,别又被人抢先了。”
此话一出,后面那些人也不犹豫了,抬脚就往远处跑,免得又被人抢了位置。
数百人的一字长蛇阵逐渐成型,而周燃领导的小队是最先整队完毕的,犹如这条长蛇的眼睛,指引所有人行动的方向。
陈千户视线横扫全场,慢慢踱步到周燃面前,仗着个子高半耷拉眼皮地俯视他,目光意味不明。
周燃以为他又要来找麻烦,梗着脖子就瞪回去,毫不示弱。
“你小子,有几分机灵。”
意料之外,陈千户居然称赞了他:“读过书?”
“当然,我自学成才!”周燃脱口而出,又顿了顿,补充道,“也有人教。”
“读过书当然是好。”陈千户点点头,突然一拳头砸在周燃的肩膀上,把他砸得后退半步,“可在军中,只有脑子好却是不行的。”
“这是我给你的忠告。”陈千户敛眉肃目,沉声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司燃!”周燃站直了身体,大声回答,“司徒的司!燃烧的燃!”
“司徒的司?好名字。”陈千户握住腰间大刀,忽地露出笑容,“我记住你了。如果你能通过考评,我就把你调到我身边来,当我的兵。”
他不再管周燃,大步走到正中央,下达指令:“开始点名。”
后面三位军官一人手里捏着一份名册,分别朝三个不同的方向走去。
其中一个高高瘦瘦、皮肤黝黑的年轻军官走过来,朝周燃等人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从今天开始,你们这一百一十人就是我的兵。我姓王,军职为百户,你们称呼我为‘王百户’即可。”
“下面开始点名。”
点名结束,王百户整理出了一份新的名册,并记住了所有站在第一排的人的面孔和名字,包括司燃。
他将新的名册递给陈千户检查并进行汇报,另外两位百户也是如此。
陈千户翻了翻三份名册,又还了回去。他抬起头环视众人,大喊道:“从今天开始,所有站在第一排的人就是小旗。诸位小旗,你们身后的十个人就是你们的兵,以后由你们来管,所以你们要记住他们的面孔,记住他们的名字。长官的命令,由你们向他们传达;他们的情况,由你们向长官汇报。从现在到考评结束,你们吃住在一起,训练在一起,要学会合作,要培养默契,要共同打败敌人。你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明白了吗?”
“明白了。”新兵们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
“大声一点!”陈千户吼道。
“明白了!”新兵们站直身体,大声吼回去。
“嗯,很好。”陈千户折身往军营走,朝身后的三位百户挥挥手臂,“你们三个,带他们去认认地方。”
“是。”三位百户领命。
王百户大步走到周燃等人身边,说道:“两小旗带队走成并排,剩下的照样依次跟在后面。”
新兵们面面相觑,犹豫着没动。
周燃站在左边第三个,他朝左边两人使了下眼神,小声道:“你俩并排走,带着你俩的兵。”
指令一旦具体,人就知道怎么执行了。
那两位新晋小旗依言并排往前走,还不望冲后边低声喊道:“跟上,跟上,都跟上。”
周然等前面两队走出去了,才拉着旁边的人跟在了后面。
他后面的队伍也样学样,井然有序地排成了长龙。
王百户双臂抱胸,目光落在周燃身上,暗笑道:
的确是个机灵小子。
作者有话要说:翻译一下:
狐狸眼中的大尾巴:帅!
狐狸眼中的秃尾巴:丑。
所以大尾巴臭狼=霸道帅狗狗QWQ
秃尾巴臭狼=是非不分的丑男人=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