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燃站在庭院里，冷风吹拂过发热的头脑，渐渐清醒。他的内心当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平静，只是除了平静，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吴嬷嬷。
委屈吗？自小在纪府受尽冷遇苛待，在吴嬷嬷的口述中，他将吴家想象成了家的温馨模样，将吴永修当成了真正的表哥，每一天都幻想着逃离纪府回到吴家，以为回到吴家就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却原来一切不过是他一厢情愿。
怨恨吗？他以为自己是主子，是未来的九五至尊，是吴家全族效死的对象，他与吴家密不可分、浑然一体，如今方才惊觉自己根本不了解吴家，对吴家后续的安排也近乎一无所知。吴家也许只是需要一颗占据名义的棋子，一个坐在龙座上的傀儡，而这个傀儡最好不要长大、不要成熟，更不要活太久。
可这些，他要怎么跟吴嬷嬷说？
没了吴家，他就是无根之叶，除了可笑的身世，他还能拿什么去筹谋帝位？简直比司徒震认为的异想天开更加异想天开。
周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也许遇见司徒震并不是一件坏事。吴家是阴冷的蛇，司徒震是凶狠的狼，他引狼挟蛇，或许危险至极，但也有可能从中找出一线生机。若两兽相斗，两败俱伤，他还有机会将两方双双拿下，坐收渔利之利。
万千思绪压入心底，周燃神色重新坚定起来。
他回到内院，刚踏进房门，就见堂屋中央摆放着一口大箱子，司徒震从箱子里拎起一件衣裳，正举着细看。
“回来了？”司徒震转头，笑眯眯道，“织房新制的成衣送过来了，快换上我看看。”
周燃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不禁惊喜地睁大了眼睛：“这是我的衣裳？男装？”
他三步并做两步到了大箱子跟前，拎起一件衣裳翻来覆去地看，眼睛弯弯闪着光：“真是我的，这么大一箱子，好多啊！”
他忙不迭去解斗篷的系带，被司徒震一把抓住了手腕。
“等等，门还开着。”
司徒震走过去关了门，回头道：“行了，脱吧。”
屋里暗了些，但因为点着灯烧着炭，依旧足够亮堂。不知道怎么的，周燃突然就有点不好意思了。他看了一眼司徒震，低下头慢慢扯开系带。
斗篷、外袍、腰带、裙子、中衣、棉裤、靴子，一件一件脱掉。
周燃抱着胳膊，打了个寒颤，小声商量：“里衣、里衣就不必脱了吧？其实男式和女式没有太大的区别，别人也看不见。”
司徒震移来一个炭盆，不甚在意：“随你。”
周燃暗暗松了口气，从箱子里抱出一套新衣服放在桌上，一件一件穿起来。
这套衣裳整体呈紫红色，里头的衣裳颜色深，外头的衣裳颜色浅，最外层浅紫红衣袍的领口、袖口、下摆处绣着繁复的湖蓝色掺金线密织花纹，穿在身上他便如世间最尊贵的小少爷，妖娆夺目，令人不敢直视，而腰带则是最深的正红色，配着莹白温润的玉扣，束紧了他纤细柔软的窄腰。
周燃兴奋地转来转去，笑着问他：“我好看吗？”
司徒震的眼睛里亦是笑意。他冲周燃招招手：“过来。”
周燃小跑过去，仰头看他，狐狸眼弯着，眸若灿星，嘴角咧开，齿如珠贝。
“会束发吗？”司徒震拔下他发髻上的珠钗，温声说，“我教你束发。”
周燃摇头，又开心地点头。
发髻散开，长发如瀑，司徒震拿起木梳，替他初步理顺头发。
周燃微微偏头，轻倚在他宽大温热的掌心，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好了，弯腰，头低下来。”
“啊？”
周燃呆了两秒，后知后觉地弯腰低头。
司徒震按了按他的腰：“再低深一点。”
他将梳子塞进周燃手里，手把手教他将后面的头发梳顺，再教他单手握住所有的头发，双手合作拧发系结。
“起来吧。”司徒震告诉他怎么将玉簪插入发髻中固定，又拿了根红色系带在发髻根部缠绕两圈系紧，垂在脑后，“你今年才十八岁，尚未加冠，绑根带子就行了。”
他捧住周燃的脑袋，仔细打量他的装扮，十分满意：“等你年满二十，我亲自为你加冠取字，再教你怎么戴冠。”
“嗯！”周燃点头，再次期待地问，“我好看吗？”
“好看。”司徒震回答得真心实意，问道，“要不要照照镜子？”
周燃顿时紧张地抓住了衣摆，黑润的眼眸满是无措：“我、我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呢？”司徒震搂住他的腰背，偏头亲了亲他的脸蛋，“有我在，你什么都不必害怕。”
周燃也是想照镜子的，他想看看自己的模样，穿男装梳男式发髻的模样，可是……
他犹豫了很久，小幅度地点了下头：“好吧，我看看。”
等人高的锃亮铜镜被搬进房间，周燃躲在司徒震怀里，不敢探头。
司徒震极有耐心，轻抚他单薄的脊背，捏捏他柔软的后颈，揉揉他圆圆的后脑勺，让他慢慢放松。
周燃脸埋在司徒震胸前，磨蹭半天，露出一只眼睛去瞅他身后的镜子。
一眼。
就看了一眼，仿佛镜子里有妖怪似的，他又缩了回来。
周燃挺不好意思的，揪着他的衣襟小声提要求：“不许笑话我。”
司徒震觉得他的模样可爱极了，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蛋：“嗯，不笑话你。”
又磨蹭半天，他扒着司徒震衣襟，慢慢偏头，露出两只眼睛。
铜镜里映出一双美到极致的眼睛，内眼角微微下勾，外眼角上扬，窄而薄的双眼皮勾勒出妩媚的弧度，瞳仁墨黑温润，黑白分别，清澈天真，透着微微的怯。
那双眼睛露出一点笑意，右眼角的朱红小痣便上扬出万种风情。
周燃适应了一会儿，觉得还能接受，胃里没有犯恶心，脑袋也不晕，便又往外探出一截，露出大半张脸。
他匆匆看了一眼，便缩了回来，不太高兴地说：“还是很像女子，没有一点男儿气概。”
司徒震颇为不赞同：“你长得太漂亮，模样又停留在十三四岁的年纪，单从容貌来看确实很像女子，但许多男子年少时都这样，尤其是较为清秀的。史书上有专门的形容，曰貌若好女，可见这样的情况从古至今都属于常见，你不必挂在心上。”
周燃不太自信地说：“是、是吗？”
“当然。”司徒震握住他的双肩，认真地说，“所以你不能只看一张脸，要看全身。若你站在镜子前，从上到下仔细打量自己，就会发现你自己身上亦带着一缕十三四岁少年特有的气息。”
周燃咬唇，怯生生的，不自觉地抠指甲。
司徒震推了他一把：“去看看？”
周燃慢吞吞地走到铜镜前，不敢抬眼。他揪住司徒震袖子，过了好一会儿，眼皮如蝶翼轻颤般不安地抬起，视线小心翼翼地聚焦在铜镜上。
司徒震站在他身后，笑吟吟地称赞：“好一位挺拔昂扬，风流多情的小公子。”说完，他狠狠亲了他一口，饱满的脸颊肉都亲得凹进去了。
周燃害羞地耸肩躲了下，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暗暗地想。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男儿气息啊……
仔细看，也是能看出他是男人的。
他越看就觉得顺眼，在镜子前面动来动去看个没完，脸都笑酸了才开心地看向司徒震。
“将军，谢谢你。”
他踮起脚尖，双臂圈住司徒震的脖子，在他嘴角软乎乎地亲了一下。
司徒震怔然。他握住周燃的后脑勺，弯腰低头，漆黑的眼睛里倒映出他羞涩的笑靥，薄红如天边的晚霞，绝色颠倒众生。
呼吸交错中，司徒震越靠越近，而周燃不自觉仰头，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司徒震再没发笑，偏头含住了他微微张开的双唇。
唇舌交缠，如胶似漆。
司徒震紧紧勒住他的腰，像要把他提起来似的，又深深地压下去。周燃的腰肢如同柔韧的柳枝，折出漂亮而修长的弧线，他不得不紧紧攀住司徒震的肩膀，细白的指尖难耐地抓挠布料。
气息粗喘，心脏砰砰乱跳。
司徒震含着他的唇辗转碾磨，卷住其中软肉反复咂摸，仿佛那是块浓郁至极的牛乳，在逐渐升高的温度中融化了，鼻腔中全是他香甜的气息。他越吻越深，恨不能将他融进自己的骨血中，身体兴奋得好似踩在云端里，再也感觉不到时光流逝。
过了好久，司徒震留恋不舍地放开他，哑声道：“把箱子里的衣裳都试一试，若有觉得不妥当的，就叫人送去织房改。”
周燃脸如酡颜，湿润的眼睛满是依恋，软绵绵地依偎在他怀中，嗓音也是哑哑的：“嗯。”
作者有话要说：宝子们，新年快乐！
比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