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珩看见沈浮玉的一瞬,脑海中如惊雷炸开。
下意识地,她看向了阵法中央。
那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
灵体轻轻地点在青珩的手背,像是在安慰她。
“怎么可能?”青珩眼角抽动,神色呆呆,又像是发疯,“我还没输,我还有哭魂笔……”
她宛若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神色满是癫狂,“对,我还没输,哭魂笔还在我的手上……”
如玉的手指微动,四周的空间像是扭曲了一般,一只如同琉璃晶莹剔透的画笔被拉出,美得不似凡间之物。
“你也可以,我就要你的。”意识到自己被愚弄后,青珩也不执着于沈浮玉了,转头就把矛头对准了暮春渺。
“哭魂笔使用者,除非特定,就只有通灵的媒介,你倒是会抢。”
暮春渺喟叹一声,也没打算给巫时间去反应,立刻抬手。
青珩身侧的灵体铁了心护着她,暮春渺愣是没近她半步。
青珩莫名抬起手,眼珠子也跟着动。
就好像,面前有一本会自己翻动的书本一样。
方恨之看见后,却有些紧张。
他方才一直将自己高高挂起,除了最开始劝的那两句,也没打算多费口舌。
他打心底地认为,巫再如何有能耐,也伤不到暮春渺。
但此刻不一样了,那是哭魂笔。
哭魂笔曾经听令于他,他自然知道那东西有多恐怖。
“你在找什么?我的名字吗。”暮春渺不慌不忙,相比于方恨之的焦急,她简直称得上优哉。
“你好好看看看,我这人呢,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你瞧着了,我可不姓沈,你再翻翻。”
青珩被她的话语搞得心烦意乱,手上的动作也焦急起来,只觉得手脚发软。
到了后来,她甚至有些心慌意乱。
可无论如何,哭魂笔依旧是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那页纸上。
“不是,再往后翻。”
暮春渺还没有动手,青珩自己就乱了阵脚,她只觉得心底发虚。
当那本看不见的书又往回去的时候,嗡的一声,她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
“找不到,怎么会找不到?”
哐当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哭魂笔身上的色彩也淡了不少,它在青珩的指尖,衬的她的肤色愈发地苍白起来。
她身侧的灵体靠在她的身侧,似乎是想让她的心情好受一点。
但巫整个人的思绪都沉浸在失败中,又窥见了自己不能看的东西,一时间,双目灼烧,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
“找不到,怎么会找不到……”
那可是哭魂笔,又不是什么旁的东西。
“找不到就对了,毕竟我,只是个无名无姓的孤魂野鬼。”她伸了个懒腰,表情如释重负。
暮春渺显然是意料到了这个结果,但青珩亲口说出的时候,还是不可抑制地难受了一瞬。
但那表情过得很快,快得没人察觉。
“既然如此,方恨之,动手!”
她的一声令下,方才还在一旁看着全局的方恨之,立刻站起身来,直接就冲着哭魂笔去了。
青珩避之不及,方恨之这人看起来壮,速度却格外的快。
她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画笔在手中打了个转,就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方恨之的手里。
他的腰上还带着酒壶,看着失神的青珩,只是叹气。
“我可没有欺负小朋友啊,这只能算得上是物归原主。”
是了,毕竟哭魂笔本来就是他的东西。
青珩抬起手,触碰着面前虚无的空气,表情茫然。
如果她们一直都在,自己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会如何想自己。
青珩的脑海中堪堪起了个念头,她垂下眼眸,不愿往下想去。
“行了,出去吧,正好看看,她在外面做了什么。”
青珩自打知道,巫族的人化作灵体,陪伴在她的左右从未离去时,整个人都安静得不行,指哪打哪。
就算是让开门,她也二话不说地就开了。
方恨之见惯了运筹帷幄的青珩,也听过她的辱骂,这般像是个木娃娃一样,他却不敢认了。
在离开地窖时,石门关闭的一瞬间,满满当当的天灯立刻熄灭了、
就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遮盖住了一切。
似乎感知道了什么,青珩缓缓地转过头去,看见的却是闭合的石门。
这场火的蔓延速度很快,更别提巫族避世许久,四周树木丛生,巨大的焰火燃烧在此地,反倒像是在示威一样。
“师弟,画符。”
暮春渺不说,方恨之也打算动手。
相比于传统的画笔来说,哭魂笔用不着朱砂,天地的灵气就是他的笔墨。
符箓成形,缓缓地飞向天际,四散开的那一说,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下来。
雨势并不大,却可以让燃烧的焰火化作乌有。
一场大火下来,巫族里的东西基本都烧得干干净净了,仅仅只留下一些残垣。
“走吧,去寻你师兄他们,把你全须全尾的送回去。”暮春渺伸了个懒腰,轻声道。
虽说不知沈浮玉是怎么回到巫族的,但总归还是得送回去。
沈浮玉点点头,而后看向青珩,后者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方恨之去了些屋子,敛了些还未燃尽的白骨抱在怀中,他浅茶色的眸子里是一团又一团的白雾,“造孽啊……”
“还有活人吗?”暮春渺走到方恨之的身后,低声问道。
“不知。”方恨之轻轻摇头。
得到回答后,暮春渺只是垂眸。
“巫族给了他们活的地方,自然得有觉悟,时刻地为巫族献出生命。”
生活的地方化作一场云烟,自己的算计竹篮打水,哭魂笔也被人抢走,青珩的语气自然不好。
“你。”方恨之气急,他似乎是想要骂人,但教养又要让说不出嘴,最后只说了句,“你迟早被清算。”
“地府吗?”青珩死气沉沉的眸子望过来,而后缓缓地咧嘴一笑,“我可不怕他们。”
见方恨之似乎打算动手,暮春渺道:“行了,安魂曲,你会吗。”
方恨之迟疑一瞬,青珩却道:“不如让我来,超度这事,我也会。”
暮春渺没说话,方恨之的汗毛直立,“你就算了,你这人一看就没憋什么好事。”
“怎么会呢。”青珩眼底死气沉沉,“毕竟,他们死在我的手里,我为他们送行,有什么不妥。”
见方恨之似乎有些动摇,她再接再厉,“而且,我也想送她们走。”
她摸了摸身旁的空气,一侧的灵体立刻亲昵地攀上了她的肩膀。
她这幅神色不像是作假,这样一说,方恨之倒不是知道如何决断了。
暮春渺看向沈浮玉,无所谓地抖了抖衣袖,“你怎么想。”
巫族青珩这个人,她有着自己善恶观,做事一人当,就好比,她知道这样会要了沈浮玉的命,也自愿在事成之后,把自己的性命赔给她。
也会为了彻底把觋的嫌疑扯开,亲手打伤他。
见暮春渺打算将决定权给沈浮玉,青珩也下意识地看向了她。
和刚来巫族时一样,她依旧是那种眼神,像是带着警惕不安的幼兽,却无人告诉她一句,你早已安全。
“可以是可以,不过嘛,你得和我说说,巫族闹鬼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青珩唇角绷直,一瞬间目光凌厉得像是要杀人。
“不说也没关系,因为我也能告诉你。”
沈浮玉依旧笑眯眯的,“正好师叔也在此处,他在巫族待得久,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也可以给我纠正。”
两个人的视线交缠,谁也不让着谁,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
直到一侧出现了几道人影,走在最前头的那人气喘吁吁,“找到了,可终于是找到了。”
陆拾砚比他们两个的状态看起来好一点,看见方恨之时,目光一顿,“师叔。”
难怪说是丢了个人,原来是丢了师叔。
不过师叔这副打扮还挺顺眼的,没了鸟羽遮住半张脸,耳侧的羽毛也摘了,背后的伞也没了,身形看着也壮了不少。
总之就是,看起来舒适了不少。
“哦哦,是跟着师弟许久连个峰主都捞不到……呸,陆拾砚啊。”
方恨之张嘴就是个格外长的前缀,反应过来后,立刻换了话题,“来来,看,这是你暮师姨。”
虽然猜得到,师姨这个称呼,大概是他信口胡诌的,但陆拾砚的表情依旧疑惑。
见陆拾砚不说话,他不满道:“怎么不叫啊。”
“师叔,那边没人。”陆拾砚真诚道。
方恨之一顿,再抬起头的时候,果然,暮春渺那厮早就逃跑了。
方恨之,“……”
这速度,这反应。
沈浮玉却低下头,起初只是觉得,手心有些痒,再低头看去,发现是两个灵力化作的拜拜二字。
她哑然失笑。
暮春渺似乎对于告别这件事,分外地在意,哪怕不能摆个离别宴,那也是要好好地说上再见两个字的。
“对了,这是个怎么回事?巫的手怎么怎么被束缚了?”姚师兄问道。
说起这个,方恨之就气得牙痒痒,“还不是有人乱杀无辜。”
“难道是,方才的那场火?”姚师兄迟疑道。
见方恨之点头,姚师兄倒吸一口凉气,满是不解,“巫族乐善好施,素来以收养残疾之人为善名,怎么会……”
“巫族也不是一直都是如此,上百年前乃至千年前,我们都是避世为主的。”
话语被接过,几人下意识地向声源处看去。
那人面色苍白,捂着自己还在渗血的腹部,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几人。
正是当时在传音石中,说了一半而后,又骤然没了声响的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