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不能告诉你们，我们这村很早以前就出现怪物，从来没有人敢出去过，直到有一天，有个人忍不住村里一复一日枯燥无味的生活，他就偷偷溜出去了。”
“村子外是片林子，那人在林内走啊走，忽然间狂风大作，风沙迷住他眼，再一睁眼，就看见前面有十来个穿着稀奇古怪全是羽毛做成衣服的人，抬着个红轿子，红轿子很大，一看就知道里面坐着的是富贵人家。”
“那人没见过这气派，以为是哪家小姐大婚，人都看傻了，眼看那轿子在他面前停下，他也看见这群人的模样，那哪是人啊，脸上全是毛，屁股上还有个大尾巴扫来扫去，这不就是妖怪吗？”
“然后那轿子里的怪物说可以替他完成愿望，代价是给他肉吃。那人不敢答应，但他全身像是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
“他心想一定是轿子里的大怪物做的，只得随便许了那个愿望，就往村里跑。”
“他往后看，那轿子的帘子被风吹开，里面是个穿着红毛做成的衣服，头插红羽毛，连眉毛都是红的老妖怪，对着他阴恻恻地笑着。”
乐洵道：“那后来那人还活着吗？他许的什么愿？”
“活着，他许的是活着回家的愿望，后来他爹出去干农活时没了，村民在他爹失踪的地方捡到一片红羽毛。”
石大柱道：”所以村里人害怕外面的人，认为外面一切都是怪物，不过你们是人，我是相信的。”
梁沢诚恳道谢：“多谢石大哥信任。”
石大柱老实一笑：“客气客气。”
他又补充道：“那个老妖怪叫红麟老君，喜欢吃稻谷，所以我们种了好些稻谷，你们来时也该看见了，那是过几天我们就要送过去。”
爱吃稻谷的老妖怪，还喜欢插红羽毛，这红麟老君怕不是是□□？
梁沢当下把猜测道出。
“不不不，”石大柱否决道：“红麟老君长得像鸡但他不是鸡，他是凤凰，是妖神的存在，你可不要乱说话，小心他找上你。”
这几番话石大柱都是压低声音同他们说的，事实上他无需如此小心，看来这里的人对红麟老君是怀着深深的畏惧。
又谈了不少话，霍生一心三用，一面在旁安静吃饭，一面认真听他们谈话，又一面分神看贺星河拣空气吃。
趁没人注意，乐洵伸手扯了扯温萧书的衣服，眼神询问他为何不让自己吃肉，察觉老婆婆投来的视线，温萧书自然地挑过芹菜到老人家碗里，“老婆婆多吃芹菜，芹菜可助长寿。”
老婆婆闻言以后干挑芹菜吃：“你们读书人的话就是圣人的话，我是最信的。”
忽然，桌上的一只碗掉地，众人望去，贺星河直直地往桌上一撞，人直接睡死过去。
在此不久前，霍生看不下去贺星河拿着筷子一直吃空气，好心替他把碗往他那侧推了推，没想到他一下掀翻了碗，人也支撑不住困意栽在桌上。
四人：“……”
不愧是他。
“他这是睡着了吗？”女人惊讶道。
石大柱接着道：“我刚收拾了屋子，空出两间屋子给各位，家里不大，只能请各位挤一挤了。”
温萧书道：“无事，是我们麻烦了才是。”
“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各位晚上睡觉可得关紧了门，夜晚小动物多说不定来屋子晃悠，茅房就在来时一个岔口向右拐，我把灯放在门口了，各位到时着急就可以直接提着灯走。”
听完石大柱的叮嘱，又结束了晚饭，众人该回房的都回房了。
房屋的分配是如此，梁沢、温萧书和贺星河一间，乐洵和霍生一间。
夜里，石大柱的屋里，女人害怕一人上茅房叫了他一起，二人挑起放在门口的灯，往门外走去。
女人在茅房里方便完后，出来抓过男人的胳膊，一面走一面讲道：“这可咋整啊，那药全都下在肉里面了，他们都不吃可不就是白忙活了。”
面对女人的担忧，石大柱一点也不虚，“你这蠢娘们，要不是还有我在，这事早给你办砸了。”
女人被他这话弄得云里雾里，人家没中药，她男人咋就不急呢？
“啥意思啊，那药不是没被他们吃到吗？”
石大柱踢过一块挡路的石子，“我呸，能让他们吃不到？你以为我就往肉里下药了？”
女人听了着急，拧了她男人一把，“你啥意思，别的也下药了？石大柱你可别忘了我们也吃了那些菜，还有娘，娘也吃了，你咋怎么狠心呢，连我们都害，我们死不要紧可娘死了怎么办？”
女人气得要哭出来，胡乱打着石大柱，这儿离家近，石大柱担心她动静太大，熄了灯，连忙将人搂在怀里捂住她的嘴。
“嘘嘘嘘！你可小点声，别让他们听到，我这药只有入睡才有用，他们灯都灭了可不一定睡着了，你记得白天那个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公子的那人？他可警惕多了，说不定还没睡偷听我们说话哩。你要是再喊，他们一个背剑一个背弓，我可打不过他们，咱们都得完蛋。”
怀中女人点头以示明白，石大柱才松开手。
“那咋办啊，我们就不睡觉吗？可娘已经睡了呀。”
女人悄声问道，石大柱不急反而有些得意，“那是因为我提前准备了解药啊，这可是红麟老君给我的，你男人我能坑自己人吗？”
他从胸口处掏出一个白瓷瓶子，澹澹月色下，那白瓷瓶子清楚地照映在女人的眼里。
“我可是早就喂过你解药了，要不然在你洗碗的时候我往你嘴里塞什么，你不会以为真是糖吧。你放心，娘也提早喂过我的灵丹妙药。”
“大柱，你可太聪明了。”女人惊喜道。
“那必须的，难道娘不是咱亲娘？为了咱娘啥都值得，明天我就把他们送到有事必应洞里去，我今日可是亲眼看见他们使妖术了，这么多个怪物，红麟老君一定会答应，咱娘肯定能好起来。”
两人相拥着回去，在回去的路上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了，石大柱手里还未收起的白瓷瓶子就这样掉了，晚上太黑看不见，石大柱就说明早再来找，反正他们已经吃过药了，这么晚那些人也该都睡下。
他俩不知的是，在他们原来所驻留的地方，有棵生长茂盛的壮树上，正懒散地躺着一个黑衣的青年，神情淡淡，把酒赏月，一并将他们的话只字不落地听进耳里。
最后一滴酒入喉，青年收了酒坛，他偏头看向那露出来的衣角。
“没了我睡不着，所以是特意来找我吗？”
温萧书摇摇扇子：“梁沢，你会了上树的本领，不会真以为自己就能在天上飘了。”
梁沢撇撇嘴，从树上纵身一跃，拾起地上的白瓷瓶子，拿着衣服擦一擦，又往手里倒了一粒递给温萧书，“我可是特意为你擦了一擦。”
温萧书未接，“你的手可有洗过？”
梁沢：“……行。你手伸来，我倒在你手上总行吧。”
虽知他是有意调侃，梁沢配合地将给温萧书的那粒自己给吃掉了，又往温萧书手里倒了一粒。
这次温萧书倒是吃了。
温萧书道：“乐洵一直在偷偷练杀阵，傻小子的心思哪需要猜，灵鹿一族纯良，他又是嫉恶如仇的性子，脑子也活络，憋着一股气迟早要泄。”
“阿生是难得的心，他有野心，不会仅是有名的灵师，以他的天赋和悟性，这是好事，他的思维方式独特容易被人哄骗，平日里总听我们的，一旦认定什么那真当时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唯独你，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纵使温萧书玲珑心思，可仍是猜不透身侧之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这次他又不待梁沢的回答自顾自道：“无论你是谁，孤山之上好气派，你且记住我温萧书是你的朋友，江湖中人，最不惧死，江湖中人，义字当先。”
“你我之间，本该如此。”梁沢道。
目光触及梁沢尚未处理的伤口，温萧书亦掏出个早先准备的瓷瓶递与他。
“我原以为你会记得处理，如此对自己不上心。那夜你要是没能赶到，你会如何想？”
“没想过。”
“你对自己总是不乏自信。”
“是我带你们来，也会带你们平平安安地走，那样的结果，是不敢想。”
温萧书无意挑起的话端，得到的竟是这样坦然的回答，他初听梁沢回答时，有些失神地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平日梁沢看上去是寻常得很，可一到关键时刻，那股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强者气息是怎么也挡不住，他也自信得很。
如今这般示弱的答复，会怕的梁沢，难以置信。
既是意外，思来又该觉意料之中。若是他遇到那样的抉择，恐怕也不会不同。
“那我要你想一想，梁沢，你也是人，也难逃一死。”
温萧书起了个坏心思，他偏要听听梁沢到底如何想。
“那可就是叫我掏心剖腹。”
这家伙，总要说肉麻话腻歪他。
青年注视头顶弦月，温萧书注视他，头顶的月辉被树荫遮去，梁沢的面容模糊不清，温萧书却很容易联想到于寂寂长夜中携来万丈金光的青年，矗立于残尸之上，勾起如释重负的笑。
温萧书承认，那样的他，耀眼得很。
温萧书嘴角不禁弯弯，“我曾渴望拥怀一轮圆月，圆月不复，我满载而归。你所言何尝不是我的肺腑之言？我们是注定的挚友，做不了过去的主，我敢断言日后的路是我们一起走的路。”
二人相视一笑。温萧书转而道：“石大柱的计划漏洞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