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方明兰似乎和吴不语感受到的是差不多的感觉，又看着对面的姑娘和自家孩子差不多大，情况也差不多，心里忍不住涌上点同情心。

“那还真挺不容易的，哪有这么狠心的妈妈，哎呦，光是想想就觉得心疼。”

“别....棋姐可不爱别人可怜她。”阳杰乐呵呵地又捡了块西瓜，打断方明兰的心疼，“就是奶奶走得突然，棋姐闷闷不乐了好几天，这几天好多了，您可别又给我棋姐说难受了。”

林观棋注意到了方明兰的感性，一巴掌呼在了阳杰脑袋上，眼神警告他少说点。

“知道了，知道了。”

阳杰摸摸脑袋也不生气，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晚上上我家去吃饭不？我爷今早买了条大草鱼，里面那几个老头去乡下钓来的，得有五六斤了……”

感觉到自己跑了题，阳杰一顿，转了回来，“小梅姐就要回去了，爷说，吃点好的。”

林观棋很轻地扬了点下巴表示知道了，又朝着方明兰歉意地点点头。

方明兰摆摆手，叹了口气，又觉得不好，只能快速转开话题，“这天这么热，我瞧你店里的门开着，没有空调吗？”

“坏了。”阳杰一边吃一边抱怨，“前几天还躲在小卖部里，这几天赶上要把人热晕的天了，空调坏了……还真是巧了……还好还有不语姐，这不就躲过来了...”

“那正好，一家开空调也是省电，没事就在悦悦这里呆着吧，这三伏天能把人热中暑了。”

方明兰现在看林观棋都带了三分怜爱，“我家悦悦最怕热了，小时候就爱敞着肚皮吹凉风，每次都要把自己吹拉肚子才好，一直都不长记性....”

吴不语拍拍桌子，恼怒似地看这方明兰。

“哎呦，这还不让人说了。”方明兰笑呵呵道：“妈妈不说了，不说了.....”

“妈妈，我想回家了，我想小熊了。”小孩子坐不住，没安静一会儿，就催着想回家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妹妹，再玩一会儿好不好？”方明兰把吴嘉许抱在腿上，放轻声音哄道：“姐姐这里也很好玩的，你们不是很久没有见面了吗？”

“不嘛不嘛！”吴嘉许拉着方明兰的衣领子，拔高声音抗议，“我想睡觉了，我要小熊，姐姐这里不好玩...”

“在家里不是你最要叫着看姐姐吗？这才多久……妹妹乖，我们在玩一会儿，等回去了，妈妈给你买最喜欢的小棒冰，好不好？”

方明兰又说了两句，没把吴嘉许哄好，反而发出尖利地哭喊声。

“不要不要！我要睡觉了！！这里不好玩……”

吴不语被突然放大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皱眉歪了一下脑袋，手掌捂在耳朵上。

“好了好了，回去吧。”

吴志明看到了吴不语的动作，无奈道：“悦悦，我们回去了，有什么事要和爸爸妈妈说，有空了就回家玩两天，知道了吗？”

吴不语点点头。

方明兰抱着吴嘉许，一手擦着眼泪，一边往外走去，匆忙之间，还不忘朝着吴不语大声道着别。

“悦悦，回家提前说一身啊，妈妈好准备你爱吃的菜。”

吴不语朝着他们挥挥手，站在玻璃门处目送他们走下了缓坡。

林观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吴志明撑着伞给母女俩挡着太阳，吴嘉许的脸蛋哭得红扑扑的，方明兰似乎说了什么，吴嘉许咧着小嘴笑起来，吴志明抬手给吴嘉许抹去脑门上的汗，她就张开手，扑腾着往吴志明怀里钻。

任谁看了，都是和谐美满的一家。

“不语姐，看什么呢，过来吃啊。”

阳杰像个没心没肺的铜块似的，一张嘴蹦出来的全是没眼见力的话，“你这妹妹什么都好，就哭得人脑壳疼...这小孩都一样，能嚎大半天不嫌累的。”

阳杰脑袋陡然一低，就着手里西瓜啃了好几口，才抱怨道：“棋姐，怎么又打人啊。”

林观棋还想给他一巴掌，就看吴不语转过身来，抬起来的手转了方向，理了理头发，然后比划着。

【一起吃晚饭吗？】

“都上我们家吃吧。”阳杰在后面咧着大嘴笑着，“我爷最喜欢热闹了，蹭了不语姐好多天空调了，我爷早惦记着让我带点什么过来了……”

吴不语压着的嘴角慢慢松开，点点头。

-

等着日头完全落了下去，林观棋把小卖部前面的长凳，往门口一拦，就当是暂时歇业了。

后方小院出去就是阳杰家，小路边缘靠着荒草疯长的废墟，进了阳杰家的大门，院子里的水泥地已经用水泼凉了，湿热的太阳味浮动在空气中，屋内下菜的油热声滋滋乱响。

“哥，你往左一点....”

“你小子分得清左右么！这是右！”

阳杰和黄建国嚷嚷着，一块儿把屋子里的大圆桌抬了出来。

这会儿阳杰的爷爷还在烧菜，程小梅也在里头帮着忙，林观棋和吴不语算是蹭饭的客人，想进去帮忙，却被毫不留情得赶了出来。

两人索性就坐在门口屋檐下的大石头上看草。

夏天长势最好的也就是这些杂草了，三十多度的天气，硬是没把它们晒焉了。

吴不语拍拍林观棋的腿，朝着前面的杂草堆里指。

林观棋顺着她的手指看去。

看到里头的草堆窸窸窣窣地乱晃，黑白花毛的小玩意儿缩在里头，一耸一耸地冒出点爪子来，像是在扒拉着上面的狗尾巴草玩。

吴不语伸着脖子张望，头发落在脸侧，这么热的天，看着让人躁得慌。

【为什么不扎头发？】

林观棋摸了摸自己随便挽起来的头发，示意吴不语看。

吴不语摸摸自己的脸，神情有些不好意思。

【我扎起来不太好看。】

这算什么理由？

林观棋有点想笑，手指搭在嘴角忍了忍，然后才比划着，【这么热，这里都是熟悉的人，扎起来吧。】

吴不语伸出手摇了摇，林观棋看着她空空如也的手腕，把自己头发上的发绳撸了下来，递了过去。

林观棋想不到吴不语还真是注重形象的人。

就连扎个头发都要背对着她，扎完了又从口袋里掏出小镜子来看了半天，这边扯一点碎发，那边拉得蓬松一点。

等吴不语转过来，林观棋几乎能看到她脸上细小绒毛在霞光下盈盈发光，眉眼都被精致的描画过。

似乎有些期待却又不太好意思地看着自己。

【好看吗？】

林观棋视线在吴不语脸上停驻了两秒后，投向了远方的天际线。

【好看。】

_

“棋姐，不语姐，吃饭了。”阳杰手指摩挲着耳垂，吱哇乱叫着，“霍...烫死了，烫死了....”

林观棋站起来拍拍屁股，走进了院子里，等到阳杰爷爷坐下来，才拉开凳子坐下来。

吴不语看得仔细，跟在林观棋身后有样学样。

这一桌子的菜都是一些家常菜，可是竹篮子兜着满满一篮子的红字馒头，那是一般过节了才会拿出来蒸的大馒头。

“吃...”

阳杰爷爷拿起筷子夹了第一筷子，一圈人才开始动筷子。

“棋棋，你奶奶她怎么不来吃啊，是不是看店呢……等会儿给她带点过去。”

阳杰爷爷耷拉下来的眼皮已经遮了大半眼睛，褐红的手背沟壑众横，颤颤巍巍地夹着挨得最近的青菜。

阳杰利索地夹块鱼肉放进老人家碗里。

“爷爷他记性不太好了。”

这是老年人惯有的毛病，今天还记得事，等到了明天可能就不记得了。

林观棋点点头。

“这是哪家的姑娘？”阳杰爷爷直直地打量着面生的吴不语，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辨认。

认不出来，只能问道：“阳阳，是你同学吗？”

“不是，爷爷。”阳杰囫囵咽下嘴里的饭菜，大着嗓门说道：“这是刚搬来的邻居，就在小卖部对面开店，已经工作了，不是我同学。”

“前两天和你说过了，不语姐……就住在棋姐家对面！”

“哦，哦。”

老爷子似懂非懂，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明白没，只是看他的神情还是迷茫的，显然是阳杰的话还是让他有些费解。

果不其然，老爷子吃了会儿饭，像是想起来似的，说到：“是刘伯伯家的孙女，是不是？街口那家是刘伯伯家。”

刘伯伯家早就搬出去了。

阳杰又解释了一遍，老爷子依旧点头，也依旧说，“刘伯伯家的孙女长这么大了……他家儿子是有本事的，接他去大城市享福了……”

阳杰爷爷没发现自己话里的前后矛盾。

“阳杰，给你爸妈打电话，等天气凉快些，带爷爷去医院检查一下。”

黄建国这两天晒得黑了一个度，原来的黄发也因为太热推成了平头，“这几天晚上总是没关门，记不住事了…”

阳杰扒着饭嗯嗯嗯地点头。

林观棋的脚腕上蹭过毛绒绒的痒意，她低头看去，一只黑白奶牛小猫正抬着头看她，然后细小的叫了一声。

腿侧被手指戳了戳，林观棋往旁边收了点腿。

坐在旁边的吴不语收回手，从筷子上捻起一块鱼肉喂下去。

林观棋见状，从她手上接过鱼肉，奶牛小猫不怕人，嗅闻了两下后，才张嘴接过去。

【咬人。】

林观棋张开五指后猛然握拳，像是个开合咬人的手势。

然后又大拇指抵于小指尖，在虚空上微微拍打几下，【小心。】

林观棋做咬人手势的时候，山根微微皱起，想要表现出野猫凶狠的意思，可配上手势，反倒是有了一点卖萌的意味。

吴不语当然也明白有时候手语和神情是要相互搭配的，但还是忍住笑了，食指在林观棋的大腿上敲了两下。

【知道了。】

知道的表达方式都是轻轻敲打在太阳穴，可林观棋莫名地明白了吴不语想要表达的意思。

再拿起筷子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

小猫依旧在两人中间晃来晃去，林观棋有一搭没一搭地投喂着，直到小猫扑着肉片玩，才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