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涟回府就先去见了他派去调查的下属。
单源：“郎君，金氏一族留下的财产名单都在这了，早前已经派士兵前去清点了，东西都一件不少，也为发现有阻拦的人。”
单源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太顺利了，都顺利到有些奇怪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崔涟陷入沉思，目前所接触的以官僚、世家、豪商为代表的地方势力，其中为首的人物都有些说不出的殷勤，做什么都很配合，仿佛想要赶紧将他这尊大佛送走似的。
如果真的什么都不图，干干净净，何必要给他这个钦差送上如此大礼。
只能是——
心中有鬼。
崔涟马上做出判断，“单源，你再去找找金氏有没有老仆留下来，去坊间查查金氏的一些隐闻，以及金氏和江南其他几个名门世族之间的联系。”
“好，郎君，我马上就去！”单源转身就跑。
崔涟把他叫住，清冷面容微微流露出一份无奈，“今日已经很晚了，你先歇息，明日再去。”
单源挠挠脑袋，尴尬一笑，这忙的，他都不小心把时间忘记了。
待单源出去后，崔涟目光落在一旁的笼子上，他伸手将按扣打开，让里面的白胖鸽子出来。
崔涟照例亲自给他喂食，也是听太子殿下的话，让这鸽子多嗅嗅他，好记住他的味道。
殿下说过，喂食可以，但注意不要被他伤到，不然就要马上吃下殿下备好的解毒丹。
想到这里，崔涟盯着那白毛团子有些犹豫，要不要给太子殿下写信呢？
虽说有些谜团，但他暂时还没遇到什么麻烦。
靠着适度的演技，他还赚了笔几万两的白银回来，说不定这个数额还可以更大。
但是崔涟转念一想，如果可以，他也不会想让殿下身在京城，却还要为江南的事情烦忧。
他更希望呈给祁尧的是一个已经经过清理的，没有令人厌恶的污垢的，真正的如诗书里所描绘的那般雅韵非常的烟雨江南。
最后，崔涟还是没能下定决心给祁尧写信，再等等吧，他心里念道，等这一切更加明朗后。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一封信上如此踌躇不决。
夜已深，蝉声透过纱窗，更显夜的漆黑与寂静。
崔涟看着白胖鸽子吃的差不多了，便将它重新关回笼子里去，起身向外走去。
月色皎洁，虽是春日，夜晚也仍透着凉意。
宫中的玉阶上，此时怕是已生了寒露罢。
……
之后几日过的波澜不惊，崔涟逐步清点金氏的财产，并将它们分批由将士送往京城。应江越之托，也时常去农业司看看农桑新法的推广情况。
直至崔涟打算宴请的前一日，单源前来汇报。
“郎君，属下打探情况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金氏一门十年以上的老仆都已经不在了，剩下的只是这些年新入府的。”
崔涟手指轻点桌面，一个偌大的家族，怎么可能没几个世代家仆，这里面疑问很大。
他问道：“还有打探到什么吗？”
单源点点头，有些犹豫的说道：“如郎君所言，我还去市井街坊里去打听了一下，对这些人的去向也不清楚，倒是偶然间听到一个坊间传说，说是金氏有一宝库，这宝库的地点只有金氏家主才知道。”
崔涟陷入沉思，这种传说听上去很不靠谱，经过时间的加工，谁又知道传说的本来面目，但崔涟心中微妙的直觉促使他很快就做出判断。
“顺着这个传闻继续查下去，查清楚它的原委究竟，另外，家仆那边也不要放下，去和乡里的老人打探一下。注意行迹隐秘点，不要打草惊蛇。”
单源抱拳应道：“诺！”
……
同一时刻，周宽正在姜敖的书房与之密谈。
话题中心也是崔涟。
周宽想到崔涟就忍不住叹一口气，“这些年来江南的钦差，哪一个不是被我们牵着走，这个倒好，自己赶上门来要钱。”
姜敖坐在一旁饮茶，闻言看了他一眼，宽慰道：“不过是五千两罢了，按计划本也就要给他的，破财消灾，他能安安稳稳的不作妖，早早离开江南，这五千两不算什么。”
周宽赞同，“今日传来消息，他已经令将士护送一批抄家所得上京了。”
姜敖颔首， “得尽快把他送走，以免夜长梦多。萧将军近来可有信来？”
周宽摇头，“这些日子都未有，大概要等到崔涟回京了。”
“等。记得也得把我们之前的小尾巴处理好。”
突然，姜敖目光一凝，厉声道：“谁在外面！”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端着食盏的姜棠怯生道：“父亲，母亲让我来送些糕点。”
姜敖见是他，面容缓和下来，“站多久了，怎么不直接进来？”
姜棠回答道：“女儿才刚到。正想敲门来着，不料惊到父亲了。”
她正值十五，是桃花正艳的年华，面容姣好，声音软腻，处处透着几分无辜。
“无事，是你受惊了。”
姜棠将糕点摆好，便欠身告退。
“父亲，周公，小女先行告退。”
周宽捏起一块杏花酥，轻轻咬了一口，“你这女儿也到了适婚年龄吧，我有个侄儿，品貌不差，正做着一方县令，前途不错，我看很是般配。”
姜敖：“不急，我这女儿自小我就甚是疼爱，婚姻大事还得慢慢来看。”
姜敖悠悠的饮茶，听周宽提起此事，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主意。
崔涟人是贪了点，但他如今年不过二五，便已任太子少傅之职，正二品官员，这哪是是一方县令比得上的，若是能择他为婿，对整个姜氏而言自然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周宽轻瞥了他一眼，相处这么久，他哪能看不出这老匹夫心里的算盘，崔涟那小子贪是贪了点，但看着可不像个迷恋女色的，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心里虽这么想，他也暗自盘算着自己家里有没有适合与崔涟婚配的女儿，自家的不行，亲戚家的也可以。
毕竟崔涟这样的，在姻缘坊里确实是个香饽饽。
姜棠目不斜视的走过回廊，直至回到自己的房中，待到这无人处，她终于收起来那副天真烂漫，面无表情。
姜棠想起刚刚在门外听到的，萧将军…小尾巴…
可惜，若不是姜敖发现的早，她还能再知道多一点。
衣袖底下，白皙的手掌被攥出了血痕，而主人毫未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