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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宵禁与请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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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打烊回家,展所钦吃了晚饭还要把白天的帐对清楚记录下来,再写好下次要订的货,依然是忙得不可开交,颜如玉又是一个人去睡觉。这本该是平常的一天,但今天却出了些岔子。

颜如玉始终没睡好,闭眼的时候天是黑的,睁眼的时候天还是黑的。梦里也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一直延伸到世界的尽头。

过去被亲生父母像牲口一样囚禁的那八年,突然出现在颜如玉梦中的时候,他又堕入了那种彻骨的恐惧里,身旁的老鼠叽叽叽地跑过去,颜如玉在梦里好像都能摸到它毛茸茸的身体。

颜如玉的双手拼命攥紧被子,呼吸异常艰难,像溺水之人挣扎着求生。终于挣脱了脖子上铁索的束缚,他满头大汗,猛地坐起身,眼前的景象天翻地覆,身下是柔软的床榻。

窗外落进方方正正的一块月光,连带着树影映照在地,偶尔随风晃动一下。

头发被冷汗沾湿了几绺,黏糊糊地贴在额头鬓边,颜如玉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推开卧房门站在门边,望向对面书房那边的灯火。

颜如玉也不知自己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朝亮着灯的书房走去,潜意识里知道那里有个人能让自己好起来。

门没锁,他径直推门进去,展所钦坐得累了,正站在桌边做伸展运动。

“玉奴儿?”展所钦一眼就发现颜如玉的脸色不对。

颜如玉朝展所钦走去,几步扑进他怀里。展所钦猝不及防把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却毫无旖旎心思,反而一下子吓精神了。

——这小东西像掉进池塘刚捞出来的猫,身上湿漉漉的,体温也格外的高。

“......我的天呐。”展所钦毛骨悚然,赶紧就这么托着颜如玉的屁股,把他抱起来带回卧房里。颜如玉整个人贴在他身上,软塌塌的像没有骨头。

展所钦的声音极轻,像哄刚出生的婴儿似的:“玉奴儿,能听见我说话吗?先别睡,告诉我哪里不舒服?还是发生什么事了?”

颜如玉热乎乎地窝在他怀里,安静片刻,突然哭了起来,拽着展所钦的衣服,拽得骨节生疼。他哭得毫无顾忌,撕心裂肺地发泄着好多年的委屈压抑和恐惧。

展所钦坐在床上紧紧抱着他,把他整个人都护在怀里。枕头啪地掉在地上,展所钦探手下去捡起来,拍了拍放在一边。

“玉奴儿......”展所钦也不知该怎么是好,只得一声声叫着颜如玉的小名。

颜如玉嗓子都哭得沙哑了,他剧烈地咳了几声,展所钦托着胳肢窝把颜如玉往上提溜了一些,给他拍后背顺气。

“不哭了,不哭了,待会儿传出去,人家可都要笑话你了。”展所钦耐心地哄着。

展所钦撩开颜如玉粘在脸上的头发,颜如玉已经哭得很难受了,脑瓜子嗡嗡响,把展所钦的衣服都哭湿了一片,鼻涕眼泪抹人一身。

“哎……”展所钦叹了口气,“你到底是怎么了?做噩梦了?还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告诉我,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月亮想哭了,我也尽力帮你摘,好不好?”

可颜如玉的状态并未因为展所钦的安慰而有半点好转,他蜷缩在展所钦和被子中间,像包子的肉馅儿,哭得直咳嗽,气都快倒不过来了。

随即,展所钦惊恐地发现,颜如玉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像呼吸都有些困难似的,甚至两条腿都开始轻微地抽动。

展所钦原本还以为颜如玉是做噩梦吓哭了或者不顺心发脾气,可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某种严重的问题正在他身上发生。

“玉奴儿!”

颜如玉倒在床上,对展所钦的呼唤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

剧烈的情绪起伏让展所钦浑身发麻,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对,找大夫!

可是此时已经宵禁,他只能在坊内活动。本坊的大夫,目前他只知道一个,而且离他家很近。

管不了那么多了,展所钦奔出家门,向大夫家跑去。

不幸的是,等他跑到那里,却在大夫家的大门上发现一张纸,上面写着大夫去外地看望亲戚,尚未归来。

展所钦仿佛被人当头敲了一闷棍。

不能等到明天天亮再去找大夫了。天知道颜如玉到底怎么了,还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他身上本来就已经一堆问题了,哪里经得起这些?他都已经没有意识了!

展所钦想来想去,唯一的指望就只有华严寺了。

入夜,金吾卫的马蹄声在长安的街道上久久回荡。月上中天,给寂静的长安城洒下一片如霜似雪的银辉,白日里热闹的街道,这会儿陷入了无边的寂静,偶尔深巷里传来几声犬吠和着隐约的虫鸣,让夜晚不至于显得太过恐怖。

好在坊内看管得不严,展所钦尽量放轻动作,用最快的速度一路向东,朝华严寺的方向跑去。

原本按照这样的进度,几乎是万无一失的。但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展所钦转弯的时候,深巷里突然传出一阵疯狂的犬吠。

展所钦是喜欢狗的,但在这种时候碰上狗,他实在头大。更悲惨的是,阴影里冲出来不止一条狗,粗略一看得有个五六条,而且个头还都不小,成群结队地朝着展所钦就来了。

手无寸铁的展所钦头发都炸开了。他扭头狂奔,天黑又看不清,他慌不择路地跑进死胡同。

面前再无他路,只有一道坊墙。翻墙出去,就是金吾卫正在严密巡逻的长安主干道。

长安宵禁严格,太阳下山以后,所有城门和坊门一起关闭,除非特殊节日,城中百姓严禁出入。金吾卫会在街道上骑马巡查,一旦发现有人漏夜出门,轻则一顿痛打再抓起来,重则直接打死,也是金吾卫分内之事,他们甚至还能领到奖赏。

怎么办?!

前有狼后有虎,那一群狗眼看着追了过来,展所钦瞬间打定了主意。

“玉奴儿。”展所钦喃喃道,“我一定要给你找到大夫,要是我回不来,你要记得我,知道吗?”

他只当颜如玉听见了。

展所钦把身体缩在墙根下,用最后一点时间躲过了坊墙外一队策马跑过的金吾卫。

坊墙没有很高,那群狗狂吠着冲上来的刹那,展所钦把手扒在坊墙边缘,借力一翻——

哗啦!

展所钦落地愣了两秒,而后逃命似的向南边飞奔而去。

“什么人?站住!”听见动静,一队金吾卫骑着马就从街角的武侯铺赶过来了。

坊墙都是夯土垒的,多年的风吹日晒下已经松动了,根本经不起这么一扒拉。

眼看就要无路可走了,展所钦只得壮士断腕,一捏鼻子,跳进了街边的排水沟,紧紧地缩在墙根下,一动不动,企图把自己伪装成一根杂草。

金吾卫还在找他,来来去去已经好几趟了,看起来一时半会儿是不打算罢休了。展所钦苦不堪言地泡在污水里,都快腌入味了。

排水沟的深度有两三米,底下一片漆黑,展所钦不由自主地在脑子里想象着里头丰富的生态,冷不丁脚边什么东西微微一动,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可爱”的小动物。

等金吾卫巡查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展所钦试探着站起身,扒着排水沟的边缘,探头探脑地观察外面的大街。确定安全之后,他从排水沟爬了出来。

躲过了这一劫,他原路爬回景行坊。

来到华严寺,展所钦执意要在深夜见到妙昙大师。有些僧侣认得他,知道他与妙昙大师关系匪浅,便捏着鼻子道:“施主稍候。”

于是等妙昙大师睡眼朦胧地出来,见到的就是臭得能当生化武器的展所钦。

真的太臭了,养猪场的猪死了七天都没这么臭。

“玉奴儿,他,他晕倒了。”展所钦臭臭地说。

妙昙大师眼睛睁不开,一半是困的,一半是熏的。

*

大夫用几根银针把颜如玉扎醒了,颜如玉人软成了个鼻涕虫,还知道要找展所钦。

妙昙大师道:“他去沐浴了,很快就来。”

如果不是妙昙大师的强烈要求,甚至抬出了“你也不怕颜如玉醒了又被你臭晕过去”这样的理由来威胁,展所钦这个浴八成也是不肯沐的。

大夫给颜如玉把脉,把了不知道多久,颜如玉的手腕都让他捂热了,他也没给出个答案。

看来是真的出了大问题,妙昙大师蹙着眉想。他特地带来了寺里最好的大夫。

展所钦洗完澡出来,迎面瞧见自家院子里的一个人,便道:“你怎么也来了?”

万俟宗极不屑哼道:“怎么了,我不能也住在华严寺?我是被你臭醒的,当然要跟过来。”

展所钦绕过他,进屋去看颜如玉。

颜如玉听见展所钦进来的声音,抬头望着他,眼睛鼻子通红,嘴唇却是白的,看着凄惨可怜极了。展所钦的心尖跟着他的睫毛一起颤了颤,赶紧蹲在床边抚摸颜如玉的脸颊。

颜如玉苍白的嘴唇动了动,沙哑着嗓子问他:“阿郎,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要乱说。”展所钦不假思索,“大夫都说了,你就是一点小病,过两天就好了。”

大夫抬起眼皮瞧他:“这位施主,贫僧有一事想问。”

展所钦立刻直起背:“大师请讲。”

“那贫僧可就讲了。”大夫也是直得很,“你是否为了不让你的夫郎有孕,而给他吃了什么药?”

展所钦坦然点头:“是啊。”

大夫却蹙眉看着他。

展所钦察觉到了不对劲:“......是这个药的缘故吗?”

“当然。”大夫的眼神就透露着“你有什么好明知故问的不要脸”。

展所钦张口结舌,第一反应去看万俟宗极——那药是他拿来的。

万俟宗极靠在门口也听见了,这会儿赶紧进来为自己正名:“是,我是给了他药,但药方可是找长安最好的大夫开的,他从前还是宫里尚药局的奉御!他和我保证过的,这药只是给哥儿补阳气,根本不伤身的!”

他转而看向妙昙大师:“你要相信我!”

妙昙大师看着他的眼睛,郑重点头。他再也不会不相信万俟宗极了。

“那就不是因为这个药,或者说,不完全是。”大夫听完便道,“我给这位施主把脉,他的脉象像是喝了一种带有麝香成分的凉药。麝香性能开窍,故主难产堕胎也。凉药本就伤身,加之你给他服用的药,两种药在他体内严重相克,这才导致他情绪失控、心智混乱。”

三个人一块儿看着展所钦。

展所钦懵了:“我没有......”

话说一半,他猛地想起了什么。

他是没有给颜如玉喝凉药,可是其他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我把文名和封面改了嘻嘻~我这么做,姐姐不会不习惯吧(绿茶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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