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雨不愿在季眠寒面前提起他的过去。

因为他知道，不管让任何人来看，他的过去都是不堪的，他自己也已经算不上清白。

即便那时的他根本没有任何选择。

在他亲眼见证了看着他长大的叔叔手中的刀，刺进另一个人的胸膛之后，他便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恐惧中。

恐惧那把刀会刺进自己的胸膛。

更害怕自己会握住那把刺人的刀。

尤其是，那个人曾看着他，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你这张脸，要是个女孩子，会更有用。”

在那之后，靳雨心中的恐惧，就从一块扩成了两块。

他不知道那个人会让他做什么，但靳雨知道，不管做什么，他都无法承受。

而在他无意中“撞见”季眠寒之后，他就更希望，自己还有机会像其他人一样，自由地生活在阳光下。

违背命令的后果是可怖的。

逃跑的结果亦是惨烈的。

靳雨首先被毁掉的，是他的一条腿。

但当时腿断掉的那一刻，靳雨却久违地感到了安心。

失去一条腿，意味着有很多重要的事情，都不会再交给他做。

那至少说明，他的手能干净一些。

但他也并没有因此而彻底放心。

因为那个人的那句话一直都萦绕在他心间。

他知道与那个人打交道的都是些什么人。

那种人，心理总算不上正常，会有怎样的癖好，谁也不知道。

在各种恐惧地笼罩下，靳雨又在那个地方待了两年。

一直到那个人被抓起来。

见到警察的那一天，靳雨的心才真正地落回了原处。

尽管等待他的，或许是失去自由。

但是对他来说，那才是他真正渴求的自由。

好在，一切的结果都比他想象的还要小。

他曾经的反抗保护了他自己，加上他才十六岁，因此，他并没有受到太严苛的惩罚。

而更让他做梦都想不到的是，季眠寒竟然会来到他身边。

此刻，他更是住在季眠寒的家里。

靳雨看着季眠寒，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哥，我以前做过很多错事，甚至伤害过很多人……可是我在知道我做的那些事都是不对的之后，我就已经没有在做了……我知道我已经不是一个好人了……可是我……”

季眠寒听着靳雨的话，将放在靳雨头上的手往下移，把靳雨捞进自己怀中，然后一下下地轻抚他的背，“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靳雨在季眠寒怀中拼命摇头，“没有，没有……我做得不好，我知道。我知道很多人因为我……”

不等靳雨再说下去，季眠寒便打断道，“小雨，过去的事，无论你怎么想，怎么做，都已经改变不了了。”说到这里，他不自然地停了一下，然后又自然地继续道，“我说过，要你忘记过去，不要让过去发生的事情再影响你，让你努力成为一个值得的人……你也回应了我，说你知道怎么做了，不是吗？难道当时，你就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吗？”

靳雨闻言，抬头看向季眠寒，“我没有，我……”

季眠寒轻轻笑了笑，抬起一只手，替靳雨擦去眼角的泪痕，“既然不是随便说说，那就要说到做到……我知道让你一下子就放下过去的事很难……慢慢来吧……不过有一件事很重要，也是你要尽快做到的，就是不要再让过去的事，影响到你休息。”

靳雨抿了抿嘴，“我……会努力的。”

季眠寒的嘴角又往上扬了扬。

“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季眠寒闻言愣了一下，半晌，才开口道，“我也不知道……其实我对你，也算不上什么好不好的……”他说着，往旁边让了让，示意靳雨躺下，他则又蹲坐在了靳雨的床边，说，“睡吧，我就在这里看着，等你睡安稳了，我再回去。”

“哥，不用，你……”

季眠寒没有给靳雨拒绝的机会，直接道，“闭上眼睛。”

他一脸认真地看着靳雨，没有再多说什么。

靳雨迎着季眠寒的目光，片刻后，还是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是不是因为季眠寒守在身边的缘故，靳雨闭上眼睛之后，很快就睡了过去，也没有再做那些关于过去的梦。

季眠寒在靳雨的呼吸平稳之后，又多待了一会儿，在确定靳雨已经彻底睡熟之后，他才缓缓起身，离开了靳雨的房间。

往自己房间去的路上，季眠寒想起了自己刚刚跟靳雨说的话。

过去的事，无论怎么想，怎么做，都已经改变不了了。

想到这里，他微微低下头，轻轻笑了笑。

自己就是个说到做不到的人，却还想用这些自己都做不到的话去安慰别人。

他抬起头，收起嘴角那点浅浅地笑，继续往自己的房间走。

……

“眠寒不是说今天要带那个孩子到家里来的吗，怎么还没到啊。”

季惊寒家里，秦楚楚一边吃着葡萄看电视，一边跟坐在他边上的季惊寒说话。

季惊寒闻言，抬头看了眼时间，“现在才几点，那孩子平时要上课的，好不容易周末休息，肯定要起晚一点的。”

“我也知道啊……我就是着急嘛。之前听眠寒提了一嘴，我就特别想见见这个孩子……多可怜啊。”

季惊寒闻言，赶忙道，“欸~眠寒可是说了，让我们看到人的时候，表现的自然一点，不要让孩子觉察出什么，到时候人就该觉得不自在了。”

“我知道，我不也就现在跟你说说嘛。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比这孩子还要可怜的人肯定有，但是我见不着，也管不到。但现在身边有一个……我就忍不住心疼……”

季惊寒轻轻笑了笑，“知道你心软。”

秦楚楚想了想，撇了撇嘴，说，“算不上……算了，不说这个了。”说完，秦楚楚随口问道，“哎，对了，周唱可是好久没到家里来了，他最近在忙什么啊？”

“还是他们工作室的事，最近好像接了很多单子，每天都有应酬。”

“应酬？那不需要人接吗？怎么没找你啊？”

“他最近好像找了个助理，专门负责接送他的……”季惊寒的话还没说完，他们家的门铃就响了起来。

秦楚楚跟季惊寒一起转头看了眼家门的方向，然后又回过头对视一样，便一起站起身，往门口的方向走。

打开门之后，果然是季眠寒。

在季眠寒身边，站着一位少年。

秦楚楚脸上挂着温和地笑，看到季眠寒身边的少年，忍不住感慨道，“这就是小雨吧，长得好漂亮啊。”

靳雨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季眠寒。

季眠寒轻轻笑了笑，对靳雨说，“这是我嫂子，你跟我一起叫嫂子就行。”

靳雨便转过头，看向秦楚楚，乖乖地叫了一声，“嫂子。”

季眠寒接着道，“这是我哥。”

靳雨又看向季眠寒，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季眠寒见状，轻轻笑了笑，“你叫大哥吧。”

靳雨闻言，立刻转过头看向季惊寒，“大哥。”

刚刚其他三个人说话，季惊寒就只是站在边上没有出声，听到靳雨这声“大哥”，季惊寒忍不住笑出了声，“行，大哥就大哥，我也的确大小雨好几岁。”

靳雨不明白季惊寒在笑什么，一脸茫然地看向季眠寒。

季眠寒看着他，又扬了下嘴角，“没事。”

秦楚楚这时开口道，“哎呀，我们一直待在门口这算怎么回事，都先进门再聊。”

于是，季眠寒跟靳雨便一起进了门。

靳雨这是第一次到除了季眠寒之外的人的家里——尽管他也只去过季眠寒家两次——进门之后，靳雨不自觉地小心翼翼起来。

季眠寒自然是注意到了靳雨的状态，转过头对靳雨说，“我哥家里装修的比我家用心很多，我带你看看吧。”

靳雨闻言愣了一下，看了看季眠寒，又看向秦楚楚跟季惊寒，“可，可以吗？”

秦楚楚笑了笑，“当然可以。家里装出来，就是给人看的嘛。眠寒你带小雨到处看看，也可以带小雨到大书房去转一转，小雨要是有喜欢的书，都可以带走。”

季惊寒闻言，赶紧开口道，“我那几本书记得给我留一下。”

秦楚楚闻言，瞪了季惊寒一眼，“你那几本书那么无聊，估计也没人会感兴趣。”

季眠寒扬了扬嘴角，然后转头看向靳雨，“来，跟着我。”

接着，季眠寒就带着靳雨往楼上走。

才上了半层台阶，靳雨便拉了拉走在他前面的季眠寒的衣角，“哥……”

季眠寒回头看了一眼靳雨拉着自己衣角的手，又顺着将视线落在靳雨脸上，“怎么了？”

靳雨抿了抿嘴，“嫂子刚刚说……我可以带喜欢的书走……”

季眠寒闻言，往楼下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看向靳雨，“嗯，待会儿我带你去书房看看，你要是有喜欢的，就都拿着，我们回家的时候带走。”

“可是我……字都不认得……”

“反正你也要学认字的，一边看书一边学，要比单学汉字有意思一些。”说到这里，季眠寒沉默片刻，继续道，“等到了书房，我帮你挑几本合适你看的，有什么不懂的，你都可以问我。”

靳雨闻言，愣了一下，然后认真地点了好几下头，“好。”

季眠寒扬了扬嘴角，然后抬手摸了摸靳雨的头，“我知道，你的一些习惯，让你改，你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慢慢来吧。”

靳雨抿了抿嘴，微微垂下头，没有说话。

季眠寒揉了揉靳雨的头发，然后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走吧，先带你到我在这边的时候，住的房间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