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悬挂于空，常伴与其身旁的繁星今夜却未出现，一盏盏的天灯向天上飞去，代替了繁星与皎月相伴。

夜市中随处可见卖天灯之处，夜念秋从一个摊子上买了三个天灯，给了一个给小树妖后，小树妖便拿着天灯跑在了前面。

“不用。”白曜感觉到夜念秋的靠近，在夜念秋开口之前将他的话挡住了，并制止了夜念秋的动作。

“师父不要天灯那多没意思？我还特地给师父买了一盏很适合师父的天灯。”夜念秋将灯面上画有不少草药的天灯塞到了白曜的手中。

白曜提着天灯晃了晃，还挺轻，笑道：“难不成你还期望着我一个瞎子能写出什么东西？”

给他天灯，真不知夜念秋是在故意揭他的伤疤，还是无知到了一种愚蠢的地步。

夜念秋未语。

“你的身手倒是不错，你皇叔可知晓此事？不过，他连你会灵力一事都无从知晓，你却说自己从不骗人，你还是唯一一个敢如此糊弄为师之人。”白曜真不知是自己看起来太好骗了，还是怎么的，夜念秋竟还想着用这般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糊弄他。

真不愧是叔侄，都是一般的让人讨厌。

夜念秋摇头，解释道：“我不会骗人。皇叔身为元玺国的皇帝，每日都日理万机，忙的都是一些朝中之事，又怎会总是在意我？”

白曜笑而不语，一手提着天灯，一手拿着竹棍向前方走。

他向来不喜人多之地，因为会让他听东西受到阻碍，甚至还会让他无法辨别谁是谁，太混乱了，就连气息也会被遮住。往往这种地方很容易出现事故，甚至难以找到杀手。

果真不该与这家伙同路。

白曜算了算原本的路程，又想了想这几日所耽搁了多少，若是他一人前行那如今早已到了益州，甚至可能已经到了罗门，而不是如今才在荆州中四处周转。

白曜知道夜念秋已经心善的如同圣人一般，但每次夜念秋遇到什么事情都去帮忙着实很损耗他们的时辰，明明可以半月解决的事情，被夜念秋折腾下来，两个月能不能完成都是问题。

罗门于他，于整个蓬门而言虽并非少不了，但好歹也是蓬门门下的，去救了也便于稳定其他门派的心。

而他也应当四处走走了，去看看如今这天下的局势如何，是否又到了该发生战乱的时候呢？

“师父，方才听一些百姓说，天灯在高处放较为好点，不如我们去高一点的地方吧？比如城墙之上。”

夜念秋的动作本就轻，在这如此吵闹之地，白曜就算再怎么仔细也注意不到夜念秋的到来。

听到夜念秋的声音时，白曜有一瞬间的晃神，耳边响起的却是另一句有些模糊的话语，模糊到了他连说话之人的声音究竟是男是女都没听清。

见白曜不语，夜念秋再次询问：“师父，我们一同去看看如何？”

这一次倒是清晰了不少，白曜侧过头，往他的方向看去，微微点头：“也好。”

在高处至少比在人群中好，太闹了他不喜欢，他更喜欢离这些远些，最好永远不会有交集，哪怕是最高处还是最低处，他都不在乎。

夜念秋一笑，轻轻的抓住白曜的手腕，从地面上跃起，带着白曜向街道两旁的房屋跳去。

白曜只觉自己的身子一轻，手腕被夜念秋轻抓住，只稍片刻他们便在一处落了脚，耳边只有风声，与方才那嘈杂之地不同：“这里是？”

“在城墙的阁楼外，这是此处最高之地，也没有人，师父感觉可好？”夜念秋让白曜站好后便收了手，一双眼眸直直的看着白曜，静等他的话。

“看着为师作甚？你不是来看天灯的？”捕捉到夜念秋的目光，白曜微微侧过头。

夜念秋这点地方倒是与洛慕寒有几分相似，囔囔着来看灯，都把人拉过来了，却怎么也不看灯，而是做着其他无关紧要之事。

夜念秋笑纠正道：“不止是看，也是同师父来放天灯。”

白曜一愣，也笑了：“你喜欢这般说那便是这般。那光看着为师也不放灯是为何？找不到想落笔之事？”

“想落笔的事情太多，师父有什么想写的吗？”夜念秋倒是不急自己的，反而对白曜更为上心。

“没有，念秋不是说想写的多的写不下？不如将为师这盏天灯拿去写，能写一点是一点。”说着，白曜将手中的天灯往夜念秋的方向递了递。

他本就不喜这东西，找点送出去也好，拿着这东西着实太麻烦了。

“师父之物师父自然有决定去留的选择，但对于念秋而言一个便够了，有些事情总要做出取舍，万事终究是无法两全。”看着手中的画着几朵花的天灯，夜念秋笑了笑。

白曜冷笑一声，嘲讽道：“你倒是明白。”

而夜念秋的这般明白，倒是显得他幼稚了，他应当说果真是皇家的吗？知道应当怎样说话才听起来好听，但实际却包涵深意。

夜念秋却没有白曜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更不知在白曜心中他已经成为与朝廷中人不相上下的存在了。

白曜话后，夜念秋那里便没了任何的声音，正当他以为夜念秋听懂了他话中的讽刺而尴尬时，他就感觉到手背一阵温热，随后夜念秋的声音在他身前响了起来。

“师父在想许什么愿望吗？”夜念秋将天灯落了笔后，便见白曜一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事情。

“你能离我远些吗？你怎么总是喜欢凑到我的跟前？还是说，你对谁都这般？”就他和夜念秋认识的这些日子来，夜念秋都不知道多少次往他跟前凑了，难不成是他身上有什么奇怪的气息，才让夜念秋这般？

闻言，夜念秋往后退了点：“我只是觉得近一点说话能听得清楚不少。”

夜念秋这话也没什么问题，白曜就算想说他也找不到从何处开口。

白曜偏过脸，手背上的温热仿佛正在蔓延，让他整个人都感觉暖了不少，曾经他是不是也感受过这般的温暖？

‘没事的，我会一直陪着你，不会再让你一人。’

一道模糊的声音突然在白曜的耳畔响起，勾起了一些让白曜都将要忘却的记忆。

一开始还微凉的触感渐渐的变成深入骨髓的冷意，后来师父告诉他，那是雪，是冬天才会下的皑皑白雪。

他不知道什么是雪，后来才有了一点明白，可是，当时他只觉得好痛。

他挺许多人说下雪很美，但他只觉得下雪是有人要死的预兆，因为雪会埋葬许多的东西，那时候白雪与血迹将毫无区别。

冬日杀人是个很好的选择，只可惜如今还有些日子才到霜降。

“师父若是不喜欢便算了，我只想做师父喜欢的事情。”夜念秋的声音将白曜从思绪之中拉回。

手背上的温热也随着夜念秋的话而消散，消散之后却是比方才还要刺骨的冷意，如同白曜初次接触到雪的时候。

白曜身子一僵，手也不知为何不听了使唤，一把抓住了夜念秋收回的手，声音有些急促：“等等……”

话才刚刚的说出口，白曜就后了悔，就连抓着夜念秋的手都松了几分。

他这是在做什么？在留恋？在不舍？他又怎会这般？在爹爹逝去之后，在他被那人重新救过来之后，他便不该再有这般愚蠢的东西了。

“师父可是想好许下什么愿望了？”夜念秋将目光落在了白曜手中的天灯之上。

如今正是天灯最多之际，众多的天灯缓缓地飞向空中，一盏的灯火或许不足以照亮什么，但当其全部聚集在一起时，天地却如同白日一般明亮，足以让夜念秋看清白曜面上那细微的神情变化。

白曜实在是过于敏感与抵触，敏感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抵触所有向而来的人，从头到尾都在防备着，为的便是在他人出手时能一击将其致命。

夜念秋自然是无法凭借短短的相处而改变白曜的，他也并不打算改变白曜，这是白曜的选择，而他只需要讲选择的权力送到白曜的手中，但在此之前他想让白曜多一些选择。

“差不多，能帮忙落个笔吗？”白曜顺着夜念秋的话说了下去，并将天灯塞进了他的手中，借其将抓夜念秋的手收回。

夜念秋将天灯拿好，从袖中摸出一只笔：“只要是师父要求的，我都行。”

“嗯。”白曜微微仰头，似是再看空中的天灯。

昏黄的灯火在白曜的面上留下了几分暖意，一袭白衣在黑夜格外的明亮，在满是灯火的时刻也不失半点光芒。

沉吟了片刻，白曜才缓声问道：“这天灯上写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什么愿望都可以，只要是师父想的，这些愿望也终会成为事实。”夜念秋轻声的回复着白曜的话。

白曜笑了：“那便愿我死无葬身之地，无牵无挂，无人留念与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