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打算提前结束假期回霍格沃茨。

当薇薇安吃完早饭把这个打算跟坐在沙发上处理文件的陈女士说出来时，薇薇安明显感觉到她看向克里维先生的眼神瞬间又凶狠起来，盯得克里维先生下意识地龇牙咧嘴，连忙起身以找小精灵们有事为由飞快离开。

“明天我们也要继续去工作，你想提前回学校……并不是不可以。”

陈女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是薇薇安，我还想问一下，你……为什么会想提前回霍格沃茨？”

于是薇薇安就把缇娜圣诞夜来信的事情和母亲简单说明了一下。缇娜的灰林鸮休息了一晚，今天早上成功恢复了健康，薇薇安让绒球循着信封上的地址送它回家，并查看缇娜情况。当得知缇娜准备明天回霍格沃茨时，她没多想就打算和好友通行，并答应了帮缇娜和西莫买车票的事。

“绒球说他们的情况不是很好，本来我想今天把他们接过来住，但缇娜说不太方便，想和我直接在列车上见面。”

薇薇安解释道，虽然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

“你说过他们的母亲是女巫，而父亲是麻瓜。缇娜的母亲是不是也曾就读于霍格沃茨？”

“是的，缇娜说过，他们的妈妈好像叫玛莉娜。”

“玛莉娜·艾博？梅林！如果真的是她，那么我们也算熟人呢！”

陈女士兴奋地一拍手，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她是你爸爸拉文克劳的学姐，成绩一直很优秀，在魁地奇球场上也是位可敬的对手！只不过……神秘人的事情发生之后就很少有她的消息，前几年听说她嫁给了一个麻瓜，和家族也没怎么联系，真是非常可惜……”

薇薇安抱着抱枕心不在焉地听着陈女士讲故事，随便捕捉了几条关键信息打算明天在车上问问缇娜。

第二天一早，当薇薇安收拾整齐准备下楼吃早饭的时候，家里已经没有了电视与计算器的响动，当她叹了口气以为自己父母早就离开时，餐厅忽然传来响动。她抬头一看，视线刚好和自己父亲克里维先生对得正着。

“你们不是要去处理工作吗？妈妈呢？”薇薇安率先打破尴尬的沉默问道。

“她有事先走了。让我送你去站台乘车。”

克里维先生似乎也不大习惯在妻子不在的情况下和女儿相处，他最先错开视线，有些手足无措地放下给薇薇安准备的餐盘和鲜榨果汁。

“先来吃早餐吧。”他干巴巴地说。

“不了，我想早点过去，还要给缇娜和西莫送车票呢。”薇薇安看了眼桌上另一个餐盘，提着手提箱寻找着小精灵们的影子。

“时间来得及。”

克里维先生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自己先坐在了餐桌旁，“火车上的零食怎么能和正餐相提并论？长大了就不能像孩童一样贪吃，要懂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薇薇安沉默地看了父亲一眼，无奈地放下手提箱，“好吧……”

毕竟只是吃个早饭而已，并不需要太久。

薇薇安知道，这是母亲陈女士想让他俩修复一下在她眼里岌岌可危的父女关系。可这对薇薇安而言很难。

餐桌另一边的克里维先生也吃得并不安心，因为他发现，他又把关心变成了冷冰冰的说教。

圣诞节晚上他对薇薇安进行了一番并不温和的教育后，回到房间的那一刻，他立即熟练地施放魔咒将房门反锁并套上几个隔音和防御的魔法。可意外的是，陈女士并没有发泄她的怒火，反而十分平静地坐在沙发上喝茶等他回来。

“尼尔，我们不是说好了不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回家里吗？”

克里维先生疲惫地脱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背靠房门叹了口气。

薇薇安家的生意最近出了问题。

几天前，运载公司新产品的货轮在一个南半球小国的港口靠岸，其中一个货箱居然混杂着极其危险的黑魔法物品，转运时意外在港口引起了巨大骚乱，许多人因此受伤不说，光是目击者就不下百人，该国魔法部几乎全员出动处理事故，层层追溯剥析最终将矛头直指克里维先生与陈女士。

这场事故的调查报告早已在圣诞节前就被放在了英国魔法部官员的办公桌上。在《国际保密法》签署生效以后，巫师们彻底转入隐蔽，但这并不能切断所有联系，魔法世界不少家族私底下都与麻瓜们有生意往来。只要每年交够一定数量的保证金，且不放在明面上公布，即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魔法部的官员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次的事件实在复杂，一下破坏了许多微妙的平衡。好在刚好遇到圣诞节假期，经过克里维先生的多方周旋，他们最终争取到了一段自证清白的调查时间，虽然期间不可避免会有魔法部派人监视。但陈女士和克里维先生始终相信事情是可以解决的，哪怕需要付出不少代价。

“但你要明白，薇薇安不是天才。”陈女士认真地看着克里维先生说。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及时纠正她，尽管已经有些迟了。”

克里维先生疲惫地拿过陈女士面前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提神。

“显然，你并不了解薇薇安。”

陈女士不得不承认他们一直以来忽略得太多了，“当然，我也明白得太晚，她只是个普通小女孩。”

“我们都有着不太愉快的童年经历，就想让薇薇安过无忧无虑的生活，当我们发现无法用陪伴来营造家庭温暖时，就习惯尽量用物质弥补缺憾。正因如此，我们忽略了太多东西，比如她的教育——从小到大，她想要的东西都触手可得，这样怎么还会有动力去努力？甚至我们来不及给她制定目标，引导她找到一个感兴趣的方向——这也无法指望才二年级的她无师自通。”

“尼尔，我们应该多给她一点时间，无论什么事情都要一步步来。”

“我知道，但是我们还有时间吗？老实说，我这次的预感并不美好，我们甚至对谁将东西放进去、什么时候放进去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克里维先生扯松了领口的衬衫扣子，对纠结在一起的线索感到烦躁——薇薇安一直以来都过着顺遂的生活，甚至很少经历挫折，他担心如果事情真的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她怎么面对得了这些风雨？

“这也要讲方法——沟通是为了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新的矛盾！你要知道，她才12岁！在她这个年纪，我们不也曾手足无措过吗？”

“好吧……我也许真的着急了一点，但我只是想让她快点强大起来，而学习是最直接的手段。”

克里维先生推了推灯光下流动着光彩的金色的眼镜框，依旧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看法。他会向妻子承认不足，但不会选择对自己的女儿道歉——他认为时常狠敲警钟，才会养成忧患意识。

累了一天的陈女士并没有阻拦这个内心丰富的男巫自我剖析、持续思考，到浴室洗澡前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递给了他——那是薇薇安送给他俩的圣诞礼物。

克里维先生一下就被放在上面的薄薄一叠相片吸引，那是球队庆祝胜利时笑得格外放松灿烂的薇薇安。

那个晚上，他坐在落地灯前忍不住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脸上浮现淡淡的微笑，那是他从来没见过的薇薇安的样子。

“爸爸。”

“嗯？”

薇薇安的声音打断了克里维先生的思绪。

“我吃完了。”

克里维先生低头望了一眼女儿的餐盘，盘中的鳕鱼排一口没动。

“我不怎么能吃海鲜。”薇薇安注意到了父亲疑惑的目光，提醒道。

克里维先生一愣，随即又点了点头。他想说“不好意思，我忘了”，但是这句话没准会把现在的气氛搞得更糟糕。

也许是总是缺席薇薇安成长的原因，他一直不会和女儿相处，不是凶巴巴的让人难以接受，就是好心办错事像一个傻瓜，完全没有平时在外雷厉风行的精英形象。

薇薇安不知道自己父亲在想什么，这些天她的压力格外大，脑海里总不受控制地回想起着父亲那天的话语还有母亲眼神里的欲言又止。心里一直有声音在告诉她——她不是一个符合父母期望的孩子。

以至于这两三天，她在做自己感兴趣的事之前，总会不自觉地先反问自己是否在虚度光阴。她也试着翻开晦涩的书本，但在知识掌握不到位的现实面前，努力并不是做了就会立竿见影的事儿。

一直骄傲的薇薇安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那么笨那么无用过，她感到迷茫，无从下手，身边也没有朋友可以倾诉——这种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薇薇安！这里！”

缇娜和西莫拿着不少行李在站台入口处等薇薇安，一看到她出现，立刻兴奋地挥手示意。薇薇安看到熟悉的朋友，转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父亲，然后也兴奋地向缇娜跑去。

克里维先生很少来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一回来还是薇薇安一年级开学的时候，他远远看着两个姑娘一见面就拥抱在一起又蹦又跳，不由联想到了自己的少年时期，忍不住怀念地东看看西瞧瞧。

忽然，他敏锐地捕捉到一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克里维先生一转头，正好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巫冲他微笑。

克里维先生看着她有些熟悉的眉眼，“你是——玛莉娜学姐？”

“好久不见，尼尔。”玛莉娜·艾博撩起帽檐垂下的网纱，嘴角带笑看向不停交谈着的三个孩子。她像是用幻影移形匆匆赶来，衣服上还沾染着伦敦雨天的湿意。

“没想到我们的下一代那么有缘分，缇娜和薇薇安竟然成了同个学院的好朋友。我得谢谢你们把薇薇安教得那么好，毕竟，缇娜一直很内向，刚开始我总担心她在霍格沃茨的生活。”

这是他人第一次毫不保留地夸赞自己的女儿，克里维先生有些不习惯地挑起一边眉毛，“薇薇安还有很多不足。而我听说缇娜的成绩十分优异，薇薇安要向她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尼尔，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谦虚。”

玛莉娜·艾博笑着摇了摇头，眼看两人走到了孩子们身边，她停下脚步从随身的手提包里掏出三盒包装精美的太妃糖，叫来西莫让他一人分一份。

忙完这些，她才继续说道，“薇薇安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孩子，缇娜的每一封来信都提到薇薇安的名字。今天我刚好有事，担心不能送他们回霍格沃茨，只能拜托薇薇安帮忙买票，照顾缇娜和西莫，现在看来，薇薇安做得更好，他俩的情绪比前几天好多了。”

薇薇安不知又从手提箱里掏出什么东西分给两姐弟，不远处传来一阵又一阵欢快的笑声。

克里维先生也听到了薇薇安的笑声，她似乎也很快乐。但是……光有快乐是不够的。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他在心里默默感叹道。

克里维先生想起妻子曾提过的“养花”理论，觉得合情合景。

在薇薇安出生之前，他对薇薇安的期待是平安健康就好；随着她长大，又满怀希望期她拥有魔力，能去接触那个绚丽多彩的世界；再后来——他期待她懂事，期待她独立，期待她勇敢正直，期待她成绩优异，不落后旁人……

人真是奇怪，他希望薇薇安凡事做得好或者更好，但有时候却连她的优点都没发现，甚至要从别人口中听闻。

列车响起一阵汽笛声，薇薇安拉了拉正和母亲告别着的缇娜和西莫，一行人快速登上即将出发的列车。她从车窗探出身来和克里维先生告别，但看着这一切的克里维先生总觉得似乎还有一些话没对薇薇安说。

于是，他快走几步追了上去。

时间不多了，下次见面就是半年之后，必须当面嘱咐点什么，克里维飞快地想着——努力学习？认真听课？保重身体？

“薇薇安。”

克里维先生气喘吁吁地赶到即将远行的火车前，对上女儿既疑惑又诧异的目光，他结结实实缓了两秒，开口时却仍然是一副别扭表情——他总是这样。

“希望你永远喜欢魔法。”

克里维先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