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西延的担忧并不多余，雾卯的状态很差，她和汉诺威两人半斤八两，都失血严重。

雾卯轻靠在机舱的内壁，战术腰带上的弹匣在她攀爬过程中不慎掉落，此时她手中的冲锋枪里只剩一发子弹，她必须杀了汉诺威。

汉诺威目露凶光：“你竟敢追上来。”

雾卯举着冲锋枪，心底的戾气在某一瞬间达到顶点又在她极力压制下藏进眼底：“你把人害成那样，凭什么认为我会放走你？”

雾卯因为伤口的痛楚而手抖，冲锋枪的枪口瞄不准跟前人的额头。

明明连枪都举不稳了却还执拗地想杀他，汉诺威看出这点，嘴角不自然地轻撇了下，嘲讽的话到嘴边却戛然而止——

汉诺威带有明显轻蔑的眼睛对上眼前人浅淡的神色，狭长双目还翻涌着来不及散去的负面情绪，带着难以窥探的阴郁，令人心底发寒，但眨眼间，又消失殆尽。

女人站在舱内明暗交界处，半个身子在光里，却不妨碍投下的阴影浓重而沉霾。

汉诺威心脏极不自然地抽紧一瞬，他在这刻明白，要不是他此刻手上的手·枪还能对面前人构成威胁，他大约已被面前的女人一枪毙命。

帝国的声势、皇室的威压，在女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他记得第一次被女人杀掉的时候对方说了什么。

她说，她要杀了殿下，且翘首期盼。

汉诺威骤然屏息，这就是个疯子。

他深刻地意识到，假如面这个女人能活着抵达帝国，杀害殿下的可能性或许并不低。

皇室那些贪生怕死的鼠辈如何能够跟横冲直撞的疯子较量？

“斯普鲁，杀了她。”

和汉诺威的想法不谋而合，直升机的通讯设备忽然外扩出一名男性的声音。

雾卯眉头拧紧，余光微凛，是谁？

她目光紧盯着汉诺威，不错过对方一丝一毫的神态变动，注意到对方明显起伏的胸膛，不是幻觉，声音不是只有她一人听到。

敢于对汉诺威下命令的只有汉诺威的上级和塞拉斯。

而此时此刻，关注着她的唯余那个躲在背后，将恨意投之于她身上的塞拉斯。

“塞拉斯·奥斯波。”

雾卯姿势不变，贵为一国殿下的名字被她念得轻描淡写。

——塞拉斯改变了亲自处死她的想法。

雾卯清楚，这是未知带来的恐惧，而这份恐惧，她要种进塞拉斯心底。

不仅仅只是因意外杀害至亲而对她产生仇恨，她要让对方打心底里将自己摆到无法轻易敌对的位置上。

这事说来难办，但她一向很有耐心。

她惯用无害的模样伪装，也不轻易将人往充满恶意的方向揣测，而此刻那些伪装已经不需要，十足的恶人面前，磨人上套也用得更顺遂。

杀害对方的亲人并非她所愿，恶花结恶果，作为一名外出任务，蚕食另一世界的现役军人，本就该有被反抗者反杀的觉悟。

赌徒玩不起就不要上赌桌。

可惜赌徒被囊中取物的利益冲昏头脑，不会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

她无视塞拉斯的话语，低头看向身着帝国军方作战服的汉诺威，作战服是十分低调的暗色，却挡不住由内而外散发恶臭本质的血腥气息。

雾卯视线上移，先前的汉诺威妥帖体面，此时却只能坐在机舱地面借助舱内的座椅支撑身体，座椅的布质坐垫被他左侧肩胛渗出的鲜血洇湿。

她狼狈，汉诺威也不逞多让。

雾卯没有半点心慈手软的想法，松槐洲、普禅寺的惨象历历在目，她做不到替遇害的人原谅汉诺威，更做不到放下印光法师死在她面前的惨状。

汉诺威和驾驶座上的夏尔却在听到雾卯的话后猛然一震，这女人怎么知道殿下的姓氏。

女人从出现在军方视野开始就已经暴露了身份，对方是和异界同时出现的那批外来者，出现在帝国的外来者会知道皇室的姓氏不是难事，但女人显然是在异界出现的外来者，一个极其落后的世界，连抵御枪支弹药的能力都没有，根本无从获取帝国的信息。外来者出现的时间并不长，她到底是从哪里获取的帝国情报。

这批外来者，很特殊。

汉诺威：“放肆，你怎么知道殿下的姓氏？”

那端不再发出声音，似乎也在等待雾卯的回复。

雾卯往前迈了一步，并不回答汉诺威的问题，她嘴角扯出不咸不淡的笑容，“汉诺威·斯普鲁，以你的精神状态能维持正常还是难为你了。”

雾卯的话令汉诺威毛骨悚然，她知道些什么。

他举着手中的枪械：“别过来，你是想被我打死吗？”

雾卯无声扬了下眉峰，不等她说什么，通讯设备再次响起塞拉斯的声音。

“斯普鲁，开枪。”

“砰——”

话音刚落，就听枪声乍响。

夏尔在前方操纵着直升机，被身后的枪声惊了一跳，直升机在空中略偏移了一寸。

汉诺威的额头被子弹洞穿，鲜血从洞穿的位置四散至面颊，眼神逐渐空洞，瞳孔在扩散的前一刻依旧紧紧凝视着雾卯。

两人是同时开枪的，只是雾卯侧身躲过了胸口的致命一击，汉诺威的那一枪打中了她的左臂。

雾卯抛下枪，无视自身的伤口转身拉动被她丢出直升机外的半截悬梯，将陈玄拉上直升机的地面。

陈玄一早在直升机的突然晃动下昏过去，雾卯仔细检查了一遍，脉搏和呼吸都还平稳，只是直升机速度一时过快导致的昏迷。

正放下心时，身后传来一阵动静，不等雾卯转头，脖颈处便被扎·入了一支针剂。

“呃——”

注射器被按下，雾卯猛攥住握着针剂之人的手，她转过头，但来不及了，针剂里的药物已被注射·进她的体内，雾卯用力朝身旁撤开了一大步，针剂被她迅速拔开丢到一旁，身体因惯性跌在了机舱座椅上。

“你…..”

雾卯抓着座垫再想站起身时便发觉四肢失去控制，意识也逐渐模糊，针剂里是麻醉剂！

雾卯看清了给她注射药物的人，是那名被她用铜钱废了手腕的士兵！

士兵还活着。

身体已经无法动弹，雾卯视线移动到通许设备上，她知道，塞拉斯正在看着她，她用尽最后一丝神志低笑出声：“嗤，帝国的三皇子也不过是个躲在研究所制造怪物背后的废物。”

塞拉斯对她的行踪最关注，想来已经掌握了一部分情况。从帝国一系列行为里可以猜到帝国希望从玩家这里了解到他们出现的原因，抛出诱饵或许能让对方有所迟疑。

人总是对未知的东西最好奇，而身居高位又树敌众多者更是多疑，他会想知道她到底知道些什么的。

士兵看着雾卯闭上眼，他走到汉诺威的尸体边捡起从汉诺威手中滑落的手·枪，士兵拨开弹匣看了眼，接着重新装回弹匣挪回雾卯身前，枪口瞄准雾卯的额头。

“慢着，”塞拉斯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把人带回来。”

士兵扣上扳机的手顿住：“殿下？”

“我不重复第二遍。”

话毕，明显能发现对面的通讯断开了，即便如此士兵依旧将手放在胸前深深鞠躬：“是。”

士兵回头朝倒在座椅上的雾卯狠瞪了眼，随后转身坐在夏尔后侧的位置用力咬了下后槽牙道：“臭婊·子，便宜她了。这个节骨眼上，殿下怎么又不杀她了？”

夏尔在前方出声：“我们没有质疑命令的权利。记住，永远不要揣测上级的意图。”

沉默了一会，士兵拖过医疗箱包扎起自己手腕处的伤口：“我知道。”

夏尔：“包扎好后别忘了把人绑起来，”他想了想，“我记得这女的伤挺多，检查一下，医疗箱里有生理盐水和伤口钉，控制一下出血，用抗生素输液给她吊口气…”

士兵哐当一脚踢上座椅：“你他妈脑子有病？你想让我给这个臭婊·子治疗？这么多战友死了，准尉都被她杀了你知不知道？”他咬牙切齿，“她还废了我的右手！”

夏尔更暴躁：“你才脑子有病！他妈的！你是白痴吗？时速开最快抵达帝国皇城也还要六个小时，不管不顾的话这他妈的贱人血都流干了！总不能让她在到达之前死了，你想被殿下问责处死吗？”

“操！”

-

通讯那头是低调奢华的会议室，会议室中央的光幕照在会议室尽头的显示器上。

会议室空旷，但气氛紧张。

显示器上赫然是直升机其中一个通讯设备先前的画面，雾卯杀害几个士兵的招式正在上面重复播放。

片刻，画面被定格在雾卯杀完第一位士兵站在机舱后位擦拭面部血迹的那一刻。

“殿下？”

声音从上首右侧传来，说话之人一身墨蓝军服，安放长剑的皮革饰带横跨左肩至腰侧，象征军事权利的长剑因面见之人而收容，足见所见之人地位尊贵。

“金梅尔，”上首中心的金发男人双手·交错抵住眉心，“她似乎知道的太多。”

男人正是对雾卯恨极的塞拉斯。

言外之意，他希望在杀掉雾卯之前弄明白远在异界的外来者是如何清楚帝国的消息的，这个女人之前分明连自己杀的是他的侄子这点都不清楚。

“殿下，她很危险！”会议室上端是盏盏繁杂下沉的水晶灯，灯光透过形状规整的水晶切割面洒在墨蓝色军装的人脸上。

“将她带入帝国内部不是一件理智的事情。”

措辞严肃却带着细腻的声线，显然，这是位女性，暗红色的长发被一丝不苟低系在脑后，深邃艳丽面貌上是一对暗红瞳孔，与身上那件暗沉军服对比鲜明，十足野性。

“金梅尔中校，陛下下令出兵异界本就是为了异界的资源和土地，帝国的权威已经因为基地的出现产生影响，这过程中，不能再因为外来者而发生意外。”薇洛·金梅尔对面身穿深黑军服的男人说道。

“另外，请注意自己的身份，我想您没有约束殿下的资格。”

薇洛·金梅尔不悦地皱起眉头：“伊斯特少校，我想少校军官同样没有资格插嘴中校军官讲话。”

两人都是战场上实战厮杀的将领，气势上谁也不输谁。

塞拉斯打断双方，“好了，金梅尔，威廉是我那病死的大皇兄唯一的继承人，可惜就这样惨死。金梅尔，你也知道，威廉一直陪伴在我身旁，血浓于水，舐犊情深。”

他继续：“何况他的母族也等着我给他们一个交代。”

帝国的财富积累少不了伦道夫家族对帝国皇室的推崇，威廉·奥斯波的母亲是伦道夫家族的千金，伦道夫家族对威廉更是重视，如今人在皇室的看护下死于一个异界外来者手上，可谓损失重大。

伊斯特少校：“殿下知道其中的利害便好。”

薇洛·金梅尔因为对方的讲话将视线投到对方的身上：“既然如此，伊斯特少校，眼下事情已有定夺，您还要尽早复禀陛下，夜深了，您也该早些休息。”

这是下逐客令了。

乔治·伊斯特皮笑肉不笑地接话：“金梅尔中校说得是，属下还需上禀陛下，我们金梅尔中校的得力下属，两大编队的总指挥官，斯普鲁准尉意外身亡了，中校殚精竭虑，也该好好考虑如何安排两大编队的新任指挥官，”他站起身朝塞拉斯弯腰鞠躬，“那么属下告退。”

薇洛·金梅尔瞳孔微缩，双手不自觉捏紧。

眼看着伊斯特出了会议室的正门，薇洛·金梅尔才小声重复：“殿下，您明明都下令让斯普鲁杀了她，您也清楚那样危险的人物不应该继续活着。”

塞拉斯的视线还在伊斯特的身上：“嗯，”他扬扬下巴，“不会让她活多久的，等她抵达帝国，押入监牢，将她知道的东西套出后便立刻处死。”

“此事便交由你来执行，”男人站起身，朝会议室外走去，“金梅尔，你可千万不要和斯普鲁那个蠢货一样让我失望。”

薇洛·金梅尔紧随其后：“当然，殿下。”

塞拉斯自然对雾卯是忌惮的，但相比一个手无寸铁的外来者，对其余皇子的忌惮更深，他摸了摸自己的眉尾：“我好像记得，伊斯特家族近来与二皇兄关系有些近？”

“殿下，二殿下手中的势力并不强劲，拥护二皇子的戴维上校所监管的第四兵团刚遭到三级丧尸潮的入侵，眼下损失惨重，实力太弱，不足为惧，至于伊斯特家族，陛下不会轻易放任。相反，597基地和五殿下才应该是您需要重视的。”

塞拉斯沉下声：“戴维那个蠢货，连三阶的丧尸潮都处理不了，一个三级的木系累赘，任命他为上校都是抬举。”

他停下责骂，接着道：“至于你说的哈罗姆，父皇的确喜爱他，但一个毛头小子，蠢得出奇，如何值得我重视？”

“殿下，您知道的，我在帝国军校担任·训·练·师，我有关注五殿下的能力和成绩，他….”薇洛·金梅尔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回，“能力不错。”

塞拉斯：“你和他同龄，你觉得他实力与我相比如何？”

金梅尔中校低下头：“自然比不过殿下。”

“那便不足为惧，退下吧，明日与我一同早些上禀父皇。”

薇洛·金梅尔欲言又止：“是，属下告退。”

一直跟在二人身后的侍者上前递过手中质地上乘的深黑披风：“殿下，您还是对金梅尔中校有所怀疑？”

“她自小跟在我身边。”没说怀疑，也没说相信。

塞拉斯拢上披风，显示屏最后的影像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丧尸浪潮或许难以抗衡，但帝国想杀一个毫无势力的人，却如同践踏蝼蚁一般轻松。

数次踏空的能力在帝国没人能实现，格斗技巧罕见，能力确实不俗。可是个疯子又如何，一旦进入帝国的土地，与帝国的千军万马为敌，简直是蜉蝣撼树。

没有自知之明的蠢货，还妄图和他叫板。

等到弄清楚外来者出现的原因，将她所知道东西套出，就是她的死期，他会亲眼看着对方如何被折磨至死。

作者有话要说：jj真的好严格，我总是不知道违禁词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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