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诺威得知自己没有受伤后迅速恢复平静，瞧见雾卯还在试图缓慢起身。
她身上的伤是有点严重了。
背后被烧伤一大片，还有各种磕碰和蹬踹造成的伤口。
汉诺威居高临下地望着雾卯狼狈支撑身体，接着一脚踩上雾卯扶在地上握着深黑短刃那只手的手腕。
他脚下用力，口中嘲讽，“你的异能呢？不是很能跑吗？你也只有这把有毒的刀可以置人死地。”
异能？
为什么这个人一直在强调她有异能？
背后传来的灼烧感时刻刺激着她的神经，加上此刻被踩在汉诺威脚下手腕传来的痛意无时不刻在告诉雾卯，风云江湖的游戏体与拥有异能的原住民身体素质隔着巨大的鸿沟。
大相径庭，易受伤的身体异常累赘。
冷风从半开的舱门外灌入，依旧免不了雾卯疼得冷汗涔涔。
肆虐的寒风让她的头脑在此刻格外清晰。
在杀汉诺威前一具躯体时，汉诺威也问过她的异能是什么。
前后之间有什么关联？
汉诺威的话激不起雾卯的怒火，她轻嗤：“管用就行。”
下一瞬，雾卯左手上的永堕便迅速划伤了汉诺威的小腿。
汉诺威因疼痛撤开了自己的脚，他神色阴翳：“你！”
雾卯借着舱门的横杆支起身体，她半掀眼皮，在汉诺威暴怒中温声重复：“你看，管用就行。”
还不等汉诺威上前，他身旁的士兵就对着雾卯的肩膀用劲踹了一脚。
“贱人！”
然而就因为这个动作，雾卯还没站稳的身体便在两人的视线下跌出了直升机。
汉诺威苍白面孔抽搐，他转身使劲掐住士兵的喉咙，“谁允许你的？”
他手心的力量渐渐收拢，幽绿瞳孔凑近士兵：“作为下属，在上级面前，没有命令自主行事？”
士兵被汉诺威滚烫的手掌捏得说不出话，他只是想给雾卯一个教训，他也没想到怎么对方就这么掉下去了。
他颤巍巍：“准…准尉，属下…属下只是不希望她伤害到您….”
汉诺威瞪视着士兵，接着拎着对方的衣领将人摔向舱内。
“自以为是的蠢货。”
雾卯在下落的前一刻听清了汉诺威的大喊。
汉诺威不想她死啊…
为什么呢？
雾卯背部迎风，身躯在没有任何阻力的情况下迅速下落，渐渐远离了直升机。下一秒，一条带着火焰的铁链便飞速缠来，结实绕紧了雾卯的一只脚腕。
雾卯被烫得一激灵，她咬紧牙关，强忍住痛苦难挡的低·吟，脚腕肌肤彻骨灼烧。
不想她死但也不会放弃折磨她。
她被倒吊在半空中，狂风刮卷着她外漏的皮肤，雾卯此刻忽然十分平静。
对于普禅寺，这些人的目的是绝对的血洗屠杀，而对于她，目的竟仍旧不单单是杀死她这么简单。
就因为可笑的皇室命令吗？
她倒是更希望对方只想杀死她。
毕竟，目的相同的对决才配叫战斗。
与此同时，一直关注直升机动静的陈玄注意到这一幕，她火速跑到直升机下侧一角，焦灼地张望。
水芸长老为了避开面前士兵的枪击正侧靠在一处游亭的半柱旁，余光恰好瞥见雾卯从空中落下又被铁链拴住的模样。
同样看到的还有叶扶疏邹止二人以及一同前来的莲花宗弟子。
甚至于普禅寺的一众僧人。
众人的情况并不乐观，却依旧时刻关注上方的动静。
没有人愿意看到雾卯牺牲。
就像没有人情愿见到普禅寺遭受如今这般的侵袭。
雾卯眼睫因疼痛而控制不住地颤动，加上倾倒的身体，全身血液冲击大脑，头部的血管膨·胀，用不了多长时间她就会头晕甚至晕厥。
汉诺威收回火焰紧拽住绳索，紧接着利用悬梯下落。
雾卯缓缓呼出一口气，灼烧滚烫的痛意遍布脚腕，几乎要失去知觉。她在悬梯下降到一半时陡然借力晃动铁链，铁链在摇晃中大力摆动，带动起下降迅速的悬梯。
悬梯开始无规律摇摆，汉诺威额角青筋暴起，他大声喊：“你想死？”说着便催动火焰。
距离地面并不剩多少距离了，雾卯不认为自己还需要被钳制。
心随意转，她翻身握住正向下蔓延火焰的铁链，调正颠倒的身体后艰难地撕扯开脚腕处的铁链，相同的，撕扯下来的还有雾卯自身损坏的部分皮肤和黏膜组织，脚腕处一片血肉模糊。
雾卯深知自己伤得很重，痛入骨髓，包括背后的伤口。她原先的枪伤就没好，算上刚刚不经意间被偷袭成功，汉诺威的火焰很厉害，是她进入虚拟世界以来受过最严重的创伤。
火焰裹着铁链即将翻腾至雾卯的手心，她在汉诺威的视线中毅然放开锁链，即刻旋身飞扑向下，往跟前的屋顶移动。
到底是严重的烧伤，还在最重要的踝部，雾卯下跃的那刻就清晰地感知到受伤的脚没办法准确行动，这一跳，迎接她的是更艰难的挑战。
落向屋顶的瞬间，雾卯无法灵巧地转动僵硬脚腕，身体即将在惯性作用下失去控制向前倾倒，她竭力抽·出腰间的长剑，瓦面翻飞间使用长剑和瓦片摩·擦降低冲击力，只是依旧避免不了四肢在破碎的瓦片之间出现伤口。
雾卯跪倒在因为她的动静而毁坏的重檐屋顶上，手边是谢知非留下的那把剑。
鲜血自分布周身的伤口间汩汩渗出，深黑衣袍被血液点点浸湿，遍体冰凉，恍惚间，好似有片刻神志抽离，偏偏四肢百骸传递出的疼痛还在不断告知她还活着。
“自不量力。”
汉诺威降落至雾卯身后，他扬手甩动铁链，重檐的一角便在重力之下爆裂成无数碎块炸向四周。
狮状脊兽的半颗狮首裂开在雾卯淌着鲜血的指尖下。
“如此不堪一击，还妄图杀害殿下，简直是痴人说梦。”
“嗒——”
“嗒——”
血珠间断连串地滴向狮首，雾卯浅浅移动目光，视线几不可见地停留在那半颗狮首上。
手指渐渐蜷缩，随后立刻握紧半松的短刃。
她侧过脸，音色极淡地哼笑：“总要有目标不是吗？”
话音落下时，雾卯便借力长剑站直，转身面向汉诺威：“只要我死不了….”
她动作格外慢，费力却不见失态，握着无间短刃那只手的食指抹过嘴角涌出的温热血丝。
雾卯轻轻转动另一只手中的长剑挥至身前：“…塞拉斯就有死的可能。”
而面前这个人。
不想让她死。
是以，
这个假设句成立的可能性是绝对的，因为必要条件，它丧失不了。
汉诺威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脸色难看，“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把你的生死和殿下的生死摆在一起？”
火焰铁链破空，汉诺威狂奔而来，周身火焰翻腾，巨大火焰席卷整个屋顶即将燃烧至雾卯脚边，雾卯不作停留，避开脚腕伤口飞身后撤，顺势落向地面。
汉诺威的铁链紧随其后，伤口拖累，延缓了雾卯敏捷的行为能力，避不开了，带火铁链不偏不倚抽中了雾卯的后背。
铁链重创下雾卯自空中撞向另一重檐之下的檐柱。
“咳…..”
雾卯擦干净的嘴角又有鲜血溢出，她踉跄着再次站起身，表情丝毫未变，视线从汉诺威手中的铁链上淡然掠过，语气平淡。
“配不配，取决于你杀不杀得了我。”
汉诺威眼色阴沉：“你没有可以被我杀的价值。”
雾卯半掀眼皮，长剑被她收入剑鞘：“可是怎么办？”
汉诺威眯眼，这个女人还想说什么？
——“我想杀你。”
话落，三枚铜钱从手中抛掷，以无可匹敌之势射向汉诺威。
汉诺威呼吸微滞，连忙做出反应，避开一枚铜钱并挥动铁链甩向另外两枚铜钱，只可惜铜钱的攻势野蛮，他避过两枚铜钱，唯独一枚射向右臂的铜钱他没能设法避开。
汉诺威放任被卡进手臂的那枚铜钱重新挥动铁链，短短一个晚上，这个女人却激怒他了无数次，但还没到能够杀了女人的时机。
铁链袭来时，雾卯略艰难地侧身背靠檐柱躲过汉诺威这一击，可惜火焰沿着檐柱斑斓丹青迅速升腾燃烧，雾卯只好闪身离开。
汉诺威趁机迎面上来，他握链的手钳住雾卯的双手，膝击雾卯腹部，待雾卯因疼痛弓身的时候徒手掐上雾卯的脖颈，幽绿眼底透着寒凉。
颐指气使，目下无尘。
隶属塞拉斯麾下帝国军人的傲慢模样尽显。
“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线。”
雾卯并不畏惧，唇畔染上些许冷峭弧度：“底线真低。”
汉诺威极力压抑自己的怒火，眼中已满是戾气，掐住雾卯脖颈的手掌因克制发力而微微颤抖。
极近的距离，雾卯能够一眼望尽对方眼底。
他想杀了她。
然而残存的理智还在告诉他，还不是时候。
理由是什么？
绝不可能是塞拉斯的命令，从汉诺威十分遵从帝国皇室命令来看，此人必定不会在执行明确的任务时还做出这番挣扎的模样。
除非，他还有什么顾虑。
又或者，她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她死了之后就会消失的，而对方又迫切需要的。
前者，她身后没有任何势力值得帝国忌惮。
所以是什么东西呢？
她好像，快要猜到了。
终于，她试探道：“你似乎，不敢杀我？”
问题没由来又突兀。
暴怒的状态下，汉诺威一时没反应过来，微表情暴露了他的情绪。
他瞳孔放大，下意识反驳：“不敢杀你？怎么可能？”
“杀你，轻而易举。”
重复问题，明显的心虚。
雾卯直视汉诺威绿色瞳孔，直截了当的揭穿：“怎么，我猜中了？”
“或者说，你想在我死之前从我这得到什么？”
汉诺威心脏猛跳，她猜到了！
为什么？
汉诺威神情紧绷地对上雾卯平静的浅棕瞳孔，太冷静了，这个女人。
为什么这个女人境遇越差，反而越冷静。
汉诺威无法抑制地后撤半步，紧张引起的干涩致使喉结上下滚动，这是他自塞拉斯殿下之外，第一次在一个陌生人身上，从精神上感受到压迫和恐惧。
他很快反应过来，从始至终，这个女人就在试探他，从直升机内下来之后，这个女人就已经在试探他了。
汉诺威重新掐紧雾卯的脖子，语气中是难以压制的兴奋：“也是，反正你会死，没有隐瞒的必要。”
“说，你的异能叫什么？”
原来如此….
这个人想要她的能力。
面前这人，有某种近乎变态的，掠夺他人异能的能力，不过，掠夺是有条件的，起码要知道异能的名字，并且，被掠夺的人不能死。
或许还有其他的什么，雾卯还不知道。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以为，她的轻功是异能，而且迫切渴望她的能力。
难怪，在击杀汉诺威前一具躯体时，他最后问出口的问题是她的能力叫什么。
雾卯面目无辜：“为什么要执着于我的能力叫什么？”
汉诺威愤怒瞪视雾卯，手下用力，雾卯的面颊因缺氧而逐渐通红，“你说不说？”
雾卯：“咳….你的问题，我没有义务回答。”
汉诺威面目扭曲，他奋力把雾卯摔向二人身侧的墙面，下一秒挥动锁链，迎着雾卯的面门甩去。
他不信，这个女人不畏惧濒死般的痛苦。
雾卯在脊背碰上墙体时轻嘶出声。
真是易怒啊。
多显而易见，他舍不得杀她，而她，却一点都不在意他的死活。
把自己的弱点尽数暴露于人前，可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他已经没有供他使用的躯体了。
作者有话要说：艰难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