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

小团子凭空出现，圆润的身体里蹦出两个小尖尖，怒目圆睁，呈维护状挡在了明舒颜的面前。

看到小团子的出现，祂收起脸上洋洋自得的笑意，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嘶，烦死了。”

然后祂随意懒散地挥了挥手，一把把小团子给推开，小团子在空中翻转扑腾了好几下，最后直接被踢出了这个漆黑的仿佛能吞噬万物的空间。

随后漆黑幻境跟着散去，祂的身影也跟着环境一起消失成星点粒子，最后只留下了一句话：

“那就再见啦？不过，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从幻境中脱离的眩晕感像是让四肢都灌满了水泥，身上压着的重物也让她喘不上气来。沾灰的手指在地面上摸索了几下，想要支起身子。

但坍塌后一块巨大的天花板压在了她的身上，同时也隔绝了外面的大部分的光线，她只能借着缝隙中透进来的微光看清现在的处境。

她很幸运，这块破碎的天花板为她构造了一个较为安全的三角区域。

明舒颜尝试着动了动她的四肢，她现在有些虚脱无力。四肢像散架了一般不受她控制，她努力地一点点挪动，幅度很小地缓慢地蜷缩成了一团。

每一道题都有它的答案，但这一次她没能找出能解决这场灾难的答案。是她太执着了。

“如果解决了沙暴，你会保护好他们吗？”十六沙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少年过分消瘦的身影像是风大一点就能被吹折，但他却独自操控着那艘偌大的飞行舰孤注一掷地赴死，被撕裂在了狂风之中。

明舒颜记得少年问出那句话时，她的回答——

“当然。”

现在不是垂头丧气的时候，悲剧已经发生了，没有能让时空倒流来改变这个结果的办法。

她要振作起来，她必须振作起来，被他托付的小实验体们还需要她的保护，她不能倒在这里。

她要做的就是背负起十六的信任与希望，带着其他人继续走下去。

从高处跌落的伤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或许是因为“祂”将自己拉入的那个漆黑的空间起到了缓冲的作用，现在的明舒颜虽然身体难受的动一下都很困难，但她的头脑却一片清明。

光线能穿过缝隙，说明她并没有被埋在最底层。容望他们肯定很快就能找到这里来的。

三角区域很小，她只能将背抵在墙壁上，磕绊地捡到了一枚小石子，用它一下又一下地敲着坚硬的石板。用这细微的动静，试图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啾！”

六神无主的小团子率先感应到明舒颜的方向，费劲的从缝隙里挤了进来。

它用嘴和两个像手一样的小尖尖使劲地拉着明舒颜的袖子，想把她拖出去，但尝试了好几次都无济于事。

小团子被“祂”无情地赶出空间后直接就被迫与明舒颜分开了，它在四周游离了半天都没看到明舒颜，自然着急不已。

现在它泪眼汪汪地叼着明舒颜的袖子，眼泪像断了线的雨珠一般啪嗒啪嗒不住地往下落。

“团子别哭，快去找容望他们。”

明舒颜吃力地抬起手揉了揉团子的头，轻声安慰道。

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做其他的动作了，飙升的肾上腺素的功能已经消失殆尽，沸腾的血液已经逐渐转凉，五脏六腑都正在叫嚣着疼痛。

听了她的话，小团子可怜兮兮地吸了一下鼻子，呜咽了一声立马就又挤了出去。

容望和十号这类仿生人的身体构造有些类似，与金刚石密度相似的材料让他们可以称得上是无坚不摧，所以坍塌造成的碎石渣滓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

等地动山摇停止下来后，随着烟尘余波的消散，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强大的能量波。这股能力无差别地横扫过了地面上的每一个人。

容望忽的觉得胸口有些发烫，但浑身却止不住的发冷。数据库内运行的每一个字符都在汩动呼啸，吵得他的大脑一片轰鸣。

冷吗？他不知道，仿生人是感知不到冷暖的。但明舒颜又一次从他的面前消失了。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在他的脑子里出现。

“小姐，咳，滋——”

声音系统偏偏在最不该出现差错的时候再次失控，嘶哑的气流从喉间穿过，他却无法发出任何的声响，哪怕是一个字。

他惊惧地奔向那片废墟，却被碎石绊着，踉跄了一下。而后又不管不顾地往前冲去，双眼赤红，狼狈地搬动着那些已经堆叠成山的石块。

十号呆呆的在原地不知所措了几秒后，也跟着容望慌慌张张地往前跑，想要帮上一点忙，小手吃力地扒相对较小的残渣，带着哭腔：“颜颜姐姐！”

许是制造研究所时用到的材料非常特殊，或是爆炸导致了月表磁场的短暂紊乱，不论容望怎么探查，他都没能感知到属于明舒颜的那道熟悉气息的存在。

别无他法，他只能慌不择路地用最笨的办法寻找着明舒颜，双手不停地在破碎的体积庞大的石块里翻找。

但明舒颜掉落下去的位置和他们预估的位置相甚远，石块与地面的撞击声完全覆盖住了明舒颜那微不足道的敲打声。

不可以再失去她了，一定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机械制左胸膛内的驱动器一下比一下更有力地跳动着，那里产生了一种不知名的感觉，支配着他现在所有的理智。

这是生为只懂服从命令的仿生人的容望第一次感受到名为“失控”的情绪。

脑中的处理器因为过载而发出尖锐刺耳的鸣叫，连接着四肢百骸的每一根神经像是被木马病毒给侵入一般，让他手脚发麻。

但他不顾上这些了。

少女染血的面庞在他脑中挥之不去，莹润瞳眸中涣散的光芒是他隐藏至深的、不可磨灭的阴影。

他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在他面前发生！

容望怔怔地看着面前一切，他不知道自己花费了多少时间才将面前的碎石移走，但石堆的下面空空荡荡，明舒颜不在这里。

废墟之上一片沉寂，安静的让人窒息。从未出现过故障的双手此刻无力的垂落在身侧发着颤。

容望身上沾满了灰尘和泥土，脸上布满脏污，与以前那个温文儒雅、文质彬彬的人全然不同。

“呜嘤！”

一道极小的力道拽着他的衣角，容望低下头，是明舒颜身边的小团子。小团子口脚并用地叼着他的衣服，将他往另一个方向扯，嘴里“吱呀吱呀”的乱叫。

这一次，容望领会到了小团子的意图。

他无暇考虑太多，只能跟着小团子在钢筋横飞的断壁残垣上飞快地狂奔，余光里的一切都快速倒退着，迷幻且缥缈。

终于，小团子在一处角落停了下来，容望也跟着它猛地停下了脚步。小团子在空中四处漂浮了几下，立马寻到一处缝隙，朝容望示意，嘴里不住地发出阵阵抽泣。

容望眼前一阵阵发黑，但他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一切，手上的动作一刻也没有耽搁。他近乎扑了上去，扒开每一块碎石瓦砾。

“啾！”

小团子又挤了进去，用微弱的光线尽自己所能照亮着三角区域内部的一切。

在一块极其狭窄的缝隙间，他终于感受到了独属于明舒颜的气息，那么微弱但又那么清晰。

胸口内那个代替着心脏的已经几乎陷入凝滞的驱动器此刻重新鼓动起来，搅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冲击着每一条神经脉络。

容望好似注了铅的身体仓惶地俯下身去，一寸一寸地将明舒颜周围的杂物清理干净，然后将那具身体抢进了怀里。

少女唇色淡白，不如往日那般红润。她安静地阖着眼，纤长细密的睫羽，在染了薄灰的脸上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曾几何时，少女也是这样躺在他的怀里，却胸口再无起伏，止了呼吸。那双澄润的眼睛也再也没有睁开过。

他颤抖着修长的指尖探着少女的鼻息，虽然浅薄，但依旧温热。

万幸，这一次，少女没有在他怀里逐渐变得冰凉，她的脉搏还鲜活地跳跃着，她还活着。

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舒缓下来，他的手抚上明舒颜冰冷苍白的脸颊，极尽轻柔地摩挲着。

“滋——”

容望艰涩地开口，想要说点什么。但损伤的声带让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他小心翼翼地将明舒颜环抱了出来，擦拭着少女脸上的污秽。接着又准备去处理她身上的零星的伤口，虽然只有几道，但依旧触目惊心。

忽的，容望的动作一顿。

“容望？”

怀中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清澈的眼瞳，确认自己已经从那个逼仄的角落里出来后，正抬起眼眸静静地望着他。

她能感受到仿生人的肩臂不收控制地收紧，似要将她镶嵌进怀里，她安静地伏在他的肩头缓了缓，然后又伸手抚平了仿生人眉间的褶皱，眉眼弯弯：

“我没事，你别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