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珂的期末考成绩非常糟糕，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王慧每天晚上10:30。都要在自己睡前臭骂阿珂一顿，以消心中怒火。

也许初期是真的望女成凤，恨女儿不争气。后来养成了习惯后，生命中就有了个发泄口，总而言之，心情不爽了。觉得不痛快了，便可以把所有归因放在阿珂成绩不好这件事情上。

阿珂有时顶嘴骂回去，有时忍着，日子久了，摸索出了一套规律。

日子嘛，不就是这样吗？苦来了，难来了，以一种平和的状态去面对他，是苦就忍着，是痛就受着，然后事情就过去啦。

阿珂想开后，心情明朗了不少。

王慧的骂声不绝如缕，有时会提早到九点半开始。

阿珂始终保持着平和的心情，甚至可以在她痛骂自己时，笑容可掬地点头示意：好的，好的。

阿珂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她在想以前王慧老骂自己内向、不大方，扭扭捏捏、太腼腆。

会不会这些本来都不是毛病，只是一种性格？却是被王慧痛骂之后变成了一个个缺点。

她上辈子害怕去人多的地方，因为一站在里面就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射向了自己，特别不舒服。

而此刻的阿珂却认为这是一种应激反应。因为王慧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她时常在公众场合大声痛骂阿珂。

阿珂越想越觉得心酸，明明她也是一个很好的小孩子，没有什么毛病，也没有偷鸡摸狗的坏习惯，更没有去干道德品质恶劣的事情，可为什么她老是那个倒霉蛋，在家要挨骂，在外要吃亏，还要被表姐算计？

因为太老实了，所以才处处被拿捏。

这个世界有时蛮残忍的。书本上老是宣扬要善良可爱，要诚恳老实，可是这些品质往往被更有心机的人利用。

善良可爱的被欺骗，诚恳老实的被奴役。假装善良可爱的吃香喝辣，假装诚恳老实的到处骗人感情，对象换了一个又一个。

生活并不应该逆来顺受，一直忍的结果就是这件事情变成常态。

第二天晚上九点半，王慧准时开骂。

阿珂在她骂第一句时掀掉了桌子，站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瞪着王慧，回嘴道：“不就是考差了一次吗？难道我就要去死吗？我被你骂的像个烂人一样，那又怎么样呢？难道成绩差的人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吗？还是说每个年级的倒数取名全部都要去跳楼？”

“你小时候是年段第一吗？你现在是县里的主要领导吗？你挣到了很多钱吗？你自己也没有秒杀你的同龄人呀？”

王慧哭天抢地：“我真是命苦呀，生了你这个不孝女。不过就是说了你两句，你就在家要把屋顶掀翻。现在就敢这样了，以后是不是不打算养我了，等我老了，你是不是会打我呀？”

阿珂：“你这叫命苦，你一天到晚作威作福到处骂人，这是命苦的女人可以做的事情吗？我看你不是命苦，是有病。有病就得去治呀，去找医生给你开点安神的药，好不好？别一天到晚把家人搞得跟仇人一样。”

上辈子的阿珂得过双相，治疗了一段时间。而现在的她认为上辈子的自己其实是个正常的人。真正需要治疗的是王慧。

阿珂：“你不要再抱怨了，你自己承认吧，你就是个废物，你一天到晚除了发火，什么事情都不会做，有份本职工作做不好，一天到晚想着发财的捷径，想挣钱的门路，一毛钱没带回来不说，还把家里的钱全赔进去了，想在亲戚当中博个好名声，结果带了个白眼狼侄女回来，除了给家人添麻烦，你还能干什么？你是个失败的人。”

王慧目瞪口呆地看着阿珂，她没想到阿珂敢这样骂自己。

阿珂却没有丝毫心理负担，她只不过是用王慧平时对待自己的方式回报对方罢了。

阿珂：“一天到晚就知道说别人的妈妈爱享受，把钱全部花在了保养和美容上，而你节俭，把钱花在了家里。可事实上呢，事实上是这么一回事吗？同样都是拿了一笔钱出去，别人的妈妈把钱用在自己身上了，你把钱花在了娘家人身上。这怪我和爸爸吗？是家里没给你这个钱吗？”

“你真是可怜，在家里不讨好，在娘家也没人喜欢你，我要是你，我宁可把这钱花在自己身上，把自己弄得光鲜亮丽一点，这样就算没有内涵，至少还有几个人会被我的外表所吸引。”

王慧被阿珂痛骂了一顿后，也反应过来了，她激情开喷，母女连续吵架一晚上。

第二天，阿珂在放学的路上买了治嗓子的咽喉糖。

到家后，王慧脸色阴晴不定，在关门关窗的时候故意非常用力，嘴里还时不时低声念叨几句，神经病。

阿珂看见王慧这样，愈发心疼上辈子的自己。

王慧没有忍过一小时，再次开骂。

阿珂看着王慧，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用非常温柔的声音回答：“好的，妈妈，就听你的吧。”

王慧见阿珂服软，骂的更来劲了。她本来说话有轻重缓急，语气停顿，现在就像机关枪一般突突突突，没半点停顿，骂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阿珂在王慧骂累的间隙，忽然毫无征兆地掀了桌子，把家里的东西全部砸了。

王慧目瞪口呆之际，阿珂又笑眯眯地拿来扫把，把家里打扫干净，温温柔柔说：“妈妈，你去午休吧。彻底交给我就好。”

王慧回到房间，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准备睡觉时，阿珂把打扫好的垃圾扔的到处都是，在客厅里大声地骂。

如此反复几次后，阿珂听见王慧偷偷给在外面出差的秦东打电话。

“喂，老公，阿珂好像疯了。”

阿珂躲在房间里偷偷地笑。

其实她真的好想一辈子都做个温柔体面的女孩子。每天带着甜甜的笑容，像那些在温室中被娇养的小花朵一样，天真无邪。

然而生活却是，阿珂只有通过发疯的方式，才能让自己逃过一劫。

她走在上学的路上，心情比上坟还要沉重。前面那个高挑洒脱的背影是顾廷宇，路边奶茶店里吸着饮料的是校花纪美如。

大家都活得体面光彩又舒服，而阿珂，都过下辈子了，还依然过着狗都不如的生活。

中午在家时，她为自己的机智表现感到得意。笑得特别开心，而现在，走在洒满阳光的道路上。看着自己缩成小小一团的影子，却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悲伤。

阿珂心一横，逃课去了公园。

在公园里，他看着退休的老人家跳舞，走走逛逛，拨弄一下树叶，逗逗路边的小猫，混了一个下午，也不想回家，便在街上当街溜子。

到了傍晚更不想回家了，一个人走到了桥边，趴在栏杆上吹着风。

微风迎面吹来，很温柔，很轻，阿珂的心灵好像也得到了慰藉。

她就这样在桥边混了一个晚上。肩膀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阿珂回头一看，是顾廷宇。

顾廷宇：你下午怎么没去学校呀。

阿珂：堕落了呗。

顾廷宇蹙眉：你妈教训了你？

阿珂：嗯。

顾廷宇：告诉你一个秘密。

阿珂：什么？

顾廷宇：这座桥下的河岸种了很多花花草草，所以有很多很多毛毛虫。

阿珂：噫，真恶心。

顾廷宇：你快回家吧。夜深了毛毛虫就要出来了。

阿珂：好。

她慢吞吞地挪到家门口，非常不想进门。今天很累，不想吵架，好想去个安静的地方待一待呀。

这时阿珂听见门里面有说话声传来。

是班主任林老师的声音。

林老师：“阿珂在我心中是一个很懂事的女孩子，她也很努力，这次期末考得不好，并不完全是阿珂的问题。”

王慧着急道：“这个成绩太差了，按照这个分数根本上不了好大学。未来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这个孩子就是太叛逆了，她考这么差的成绩，故意想气我！”

“我侄女和她在同一个班，他们一样的学习环境是一样的东西，用一样的课本，我就不明白成绩怎么会差这么多！”

王慧越说越气，语气愈发急促：“这孩子怎么搞的？为什么一定要和我作对呢？我尽心尽力供她吃，供她喝，想给她一个好的环境，她就这样回报我。”

林老师：“秦妈妈，你冷静一下，期末考成绩下滑有很多原因，这个学期她受伤了。在伤的那么严重的情况下，能来参加考试已经是精神可嘉了，你没有注意到吗？她瘦了那么多，想必也吃了不少苦。”

王慧：“吃苦？能吃苦算什么本事呀？她现在要是不好好读书，下半辈子还有更多苦可以吃。”

林老师有些生气了，语气也重了。

“你是她妈妈，怎么这么不理解自己的孩子呢？她又不是故意要考不好的，她努力了呀，可你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换做任何一个小孩。可能都熬不住了，阿珂被你连累，被打到住院。坐在□□上和精神上的打击多大呀？秦妈妈，你要面子，你以为小孩子不要面子吗？你不过是被骂了几句，被砸了点东西，你都觉得面上无光，那你有想过孩子被打到住院，身上多痛，心里多痛？都这么惨了，换做成年人，可能都想换个上班的地方重头再来，可是阿珂一点要求都没提，照常上课。我甚至不忍心问她好点了没有，你怎么还一直戳她伤口呢？”

王慧：“我关心她呀！关心则乱，这是为人父母的心情，你怎么会懂？”

林老师：“你这是关心吗？你这是道德绑架，你这是自私。跟你说实话吧。她下午没来学校，孩子心理肯定出问题了，你当母亲的，肯定不会承认，这都是被你逼的。”

王慧一听就要炸，林老师叹气：“你看，我才说你一句，你就特别不痛快，这就是被误解的感觉，可是阿珂每天都要被你这样说。你换位思考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