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晟本来给她誊字呢，结果她貌似手控。

他看她半天了，那漂亮的眼珠子跟五二零胶水黏在他手上一样，挪都不挪半下。

过了足足五秒，她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

然后就见她后撤，眼睛愣在那儿，不知道的以为憋着什么坏呢。

实际上可能只是没反应过来，自个要做什么，没过一会，脑袋转一边去，长睫微翘，下一秒手立马挡住。

这反射弧可捞月。

他垂着头，乐不可支。

他伏在桌子上，手挡住一边，克制住自己后，才从抽屉里抽出来一个本子，大手一挥，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占满了小半张纸，他撕下来。

「学妹喜欢看着人发呆？」

等她缓了会儿，他才把纸条推过去，碰到她手的时候，他视线一垂，他学妹的皮肤还真的白，她转过来，看了一眼，皱了皱眉，然后看他。

他没解释，扬眉示意她自己看。

明枝另外一只手捏过，纸张边缘的线凹凸起伏，像一片山脊，又像他写字爱时而停顿的翘角。

她沉默地瞅了两眼，捏着笔落下有理有据的三条。

①首先我不是学妹

②其次我不是看你

③最后我是在 emo

看了眼台上的老师，她倒没有什么好学生的偶像包袱，就是目睹了刚才那一出，她总觉得，应该在尊重Charlie的基础上，要多点别的东西。

至于什么，她暂时还说不上来。

捏着纸的边角，慢慢推过去，也是他那个推法，莫名的有种限定暗号的感觉。

上午四节课上完了，夏栖该补的作业早补完了，后面帮旁边这大爷补，又用了不少时间，铃声一响，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头也没转一下，“宿，走，吃饭去。”

宿晟没搭话，握着笔还在那一笔一划。

“干什么，干什么。”

“我做咸鱼的时候，你也别想翻身。”

宿晟落下最后一个字，闻言抬头瞥了不要高兴的夏咸鱼一眼，点了点头。

“卧槽，你这是什么表情，有点渣男那味了啊。”

夏咸鱼安静了几秒，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激动，一副妇女主任，外加妇女之友的模样。

他站起身来，把誊写好了的纸递给夏栖，随后捏了捏脖颈，“去，帮她交了。”

夏栖接过：“我怎么有种工具人的感觉。”

“能不能边走边聊?”时邈拽着工具人，“你不是自称妇女之友吗？这点小事儿就要把自己符号化了?”

夏栖耶嘿一声，“我们不食人间烟火的时少爷也有说哲学的时候？”

“……”

不食人间烟火的时少爷哼道，“只有你这种士力架，才不怕饿好吧?”

夏栖气死途中，“什么士力架，我这叫双开门电冰箱，气死我你就不饿了?”

时邈“哦”了一声，“那倒没有，只是看到你不开心了，我的新陈代谢会加快。”

夏栖没理清这个逻辑，“新陈代谢加快，不是更容易饿吗？再说了，我不开心了，你的新陈代谢为什么会加快?哪里来的科学依据?”

时邈笑道，“我不食人间烟火不是也没有科学依据吗？你还不是张口就来?”

夏栖微笑:“好士兵。”

去办公室交完东西，顺着那条道，三人一路下楼，夏栖在少爷那没讨到好，视线转向一直没开口的宿晟。

他正一边走一边低着头看手机，时不时滑一下，后面又滑得很快，一目十行，眉头微皱，看起来心情很不怎么样。

夏栖过去撞了一下他的肩角，他们俩差不多高，他斜眼看过去的时候，亮着光的手机屏幕在搜索框里可以看到——

「脸色苍白，突然感觉到肚子不舒服是什么原因？」

搜索框有限，但是用脚指头想，都可以知道后面是什么内容。

给出的答案五花八门，说什么吃坏肚子了，天生体质不好，便秘已久，阑尾炎……但是对应她的反应，应该都不是。

他刚想切屏问问明寄，给她吃什么垃圾食品了，就被撞了一下。

他撩起眼皮，眉眼里有一点点烦躁，摁灭手机的光，深呼吸一口气，慢吞吞道，“干什么?”

夏栖挑眉，“刚刚看你半天了，你搜这个干什么?”

宿晟瞥他，“你网管?”

夏栖一秒钟深思熟虑，“为了拯救我的好兄弟，从事这行也不是不行。”

时少爷哼笑，“感情我们夏哥哥要当个斜杠青年啊，有理想，有目标，有追求，可惜这是中午，说梦话时选的场景和时间都不对。”

夏栖举手投降，八卦心理让他短暂服。

“哎，宿，坦白说，是不是和同桌有关?”夏栖勾着宿晟肩膀，凑到他耳边说。

宿晟闻言一愣，半晌看向他，过了一会，别开眼，“她好像不太舒服，问她，她说没事。”

没事就是有事的意思，再说，症状他都知道，就是不知道这个属于什么类型的难受。

要怎么做，可以痊愈或者减缓。

他关心这个。

夏栖一听这话，乐得脸上笑都挂不住了，实在没忍住，捏了一下宿晟的脸，“俺兄弟怎么能这么纯啊，妈耶，女孩子的大姨妈知不知道，就算没听过你的那些个追求者说过这词，在林词那二傻子长期的耳濡目染下也该有点印象吧？”

宿晟挥开他作乱的手，皱眉道，“大姨妈?她大姨妈来了，她为什么会不舒服?”

“宿，就女生都会有的生理期，”少爷也看下去了，手搭上他肩膀，解释的挺粗糙，但简洁易懂，“就都有的那个阶段，你懂吧。”

宿晟点头。

三中有食堂，但是学校没有强制要求一定要在学校吃，外面除了校门口，其余的地方到处都是吃的，不过基本上都是卖煎饼果子、寿司饭团之类的。

往对面马路上走，拐个弯，还有两条听起来很正规的小吃街，一条叫“灯酒绿”，另外一条叫“呼唤雨”。

这两条街的东西贼多，麻辣烫，窝窝头，关东煮，一堆满足人味蕾的小吃和炒菜。

夏栖偏爱甜，时邈偏爱辣，而宿晟对吃的没什么要求，但是不爱吃香菜和葱花。

折中考虑，他们挑了家麻辣烫店，点了鸳鸯锅底，这间店他们常来。

挑了地坐下，没一会儿菜也上来了，那桌冒着热气。

虽说是鸳鸯锅，但是视觉上的红艳艳还是挺刺激味蕾的。

“听说了吗？他们说高二的转校生和插班生也要并入高一新生一起军训。”夏栖埋在汤汁里，夹起一个牛肉丸咬。

“……”少爷服了，拿着一个绿色瓶子作死往自己碗里倒，“你真的够八婆。”

夏栖拦住他的动作，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丸子放在他碗里，“我这不是在汇报有用的情报吗？醋劲那么大干什么？”

少爷不解，这个人除了八婆，还非常自恋，他的醋劲大他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你哪里看出我醋劲大了?”

夏栖借着他的手把面朝他的标签转了个圈，“你要不自个看看，你要是不认字，那当我没说过这话。”

标签是一块挺破烂的纸，字写的倒有几分端正，就两个字，陈醋。

哪里得出来的结论?

他的眼瞎。

林挽月带着明枝来这家远近闻名的麻辣烫店，问她，“哎，你听说了吗？”

明枝:“什么?”

林挽月:”高一要军训。”

沉默了一下，明枝回答道，“嗯，不听说也知道。”

夏栖撞了下旁边人的肩膀，等他不再戳那颗丸子，往他这撩眼，才头往门口一点。

旁边人顺着视线看过去，原本挺没胃口的，他敛眸，头偏下了点，声音低低的，“那个……”

夏栖:“什么?”

他咳了声，问道，“就是生理期，她能吃辣的吗？”

夏栖和少爷对视一眼，满眼含笑，话说得模棱两可，“能是能，总之吃过之后不会很舒服就对了。”

“那她为什么来了?”

夏栖又是往后一点，他们校友和他同桌正拿着菜单在窗口点餐。

“看见没，她和别人一起来的，估计是林挽月提议要吃麻辣烫，明枝同学不好意思拒绝，而且，她不是个懂拒绝的人，这应该就是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少爷换了个碗，夹着牛肉丸咬了一口，差点人酸没了，还有一股子醋味。

他垂眼看去，这颗丸子颜色有点深，好像是对面那个傻叉夹到他碗里的沾满陈醋的牛肉丸。

沉默地看了一会，还是皱着眉，小口小口地吃掉。

这会儿，听到他转过来和他们分析，有条有理的陈述，深谙人性的心理，“你这嘴挺能说的啊，平常有让着我的嫌疑。”

夏栖这会儿正观摩那俩小朋友的情况，看着身边人拿手机正和谁发着消息，键盘上三个字“煲仔粥”还没发出去。

他闲来无事，叉了颗绿色的晶莹剔透的丸子放入嘴里，听见这么一句，嘴里的丸子还没咽下去，随口说了句，“重要才让。”

少爷闻言，捞丸子的手一顿。

夏栖没在意刚才的小插曲，看向收起手机的身边人，“你刚刚干啥呢？”

宿晟拾起筷子，低垂着眼，不紧不慢地吃着，比起刚刚戳丸子，现在看来食欲大涨，“干了点有食欲的事儿。”

-

明枝平常就有痛经的毛病，这次更甚。

而且这次还不规律，比上次提前了两周多，第四节课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她感觉到不妙，肚子浓重的下坠感拖着她眩晕。

她忍痛从书包内侧摸出卫生棉，手捏成小小的一团，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和同桌说自己的去向。

第四节课是生物课，老师姓王，但是今天有事请假了没来，没有老师驻班的班，会被巡逻老师格外关注。

他那会儿，正看着英语书，一手握着笔，时不时画两下，看样子是在做阅读理解。

“没事。”

“啊。”

她同桌在那声“啊”后，才抬眼看她，视线逐渐认真了起来，她看见他的喉结动了动，然后下一秒听见他压低声音问，“学妹，你说什么?”

她愣了下想，或许他刚刚条件反射了，又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点了点头，似乎为了让她放心去，还添了一句，“没事，去吧，老师来了我解释。”

她说了句谢谢才走。

厕所的布局是两大隔间，在大隔间的布局里，女厕所又用一道薄墙把它隔成两间。

上完厕所出来，她正洗手，听见弯道的厕所发出一声尖叫。

她洗手的动作一顿，水开的有点大，急促地顺着她的手滑落，还有些溅起水花。

又传来一声，这次尖叫更急促，迟疑片刻，她抬手把水龙头开关扭紧。

她轻手轻脚地靠近，躲在门后，声音渐渐清晰了起来。

“林挽月，你要不要脸，你一个穿几块钱地摊货的贫困生怎么好意思跟桦哥表白的?跨阶级也不是你这么跨越的吧，人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为好。”

一个戴着红绳子手链的女生双手环抱着，靠着门杠上，下巴微抬，讥讽道。

她对面的那个头发凌乱的女生应该就是她口中的林挽月，顺着视线看过去，她长了一张很漂亮的脸蛋，皮肤白的透亮，“你爸爸我跨阶级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红绳子气得眼红脖子粗的，“你——”

林挽月抢过红绳子手里的黑色鸭舌帽，抬手调整了一下位置，反扣在脑袋上，没给对方说完话的机会，“你什么你啊？怎么，你刚刚乱七八糟说一堆，我都心平气和的听了，我现在和你说两句实话，你还听不得了？”

旁边有个穿洛丽塔的女生嚷嚷道，“月姐，你和她说那么多干什么？咱们直接动手啊！”

几个女生在这话落下时，调整了一下位置，几乎是把她团团围住，就等着红绳子一声令下。

红绳子抬头，眸色暗了暗，上下点了下头，随后退到了一边。

洛丽塔笑了起来，手高举起来蓄势。

“啪——”

随巴掌声响起来，还有明枝的一声“喂”。

再抬眼，和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对上，她扯了下嘴角，不卑不亢。

-

明枝下到二楼时，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下，她拿出来，点开看。

「你闷起自己是一朵花:点了，在哪，送哪。」

「Play Ka:在学校，去青青子衿。」

那边应该是在等，没多久消息就回过来了。

「你闷起自己是一朵花:行，那儿的热水袋给你充好电了。」

「你闷起自己是一朵花:建议你吃的清淡一点，不要吃爆辣刨冰。」

「你闷起自己是一朵花:楼上有个租户移居叫去，房子给你交了三年租，钥匙放月月那里就行，免得你忘记。」

明枝看着屏幕跟放炸弹似的，接连不断的振动，垂着眸。

刚刚那一下，让这一出整得心情不愉畅快了起来，像一直密封的封闭空间突然有了窗。

「Play Ka:我突然发现，你好像我……弟。」

这次“你闷起自己是一朵花”没有再回消息，反而直接弹了个语音过来，一接通，具有高辨识度的御姐音在她耳朵边炸开，“得，明小姐，夸我的话少说，你夸起人来和半夜看惊悚片差不了太多，我读书少，没见过什么世面。你还是闭嘴，对自己上点心，好好照顾自己。”

明枝低笑，悠悠道，“林大小姐，明小姐表示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请正在集训的林大小姐把那颗当妈的心放在肚子里，以大人的视角看待我，同时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明小姐，我还是懂你的，一边说我像你弟，一边又阴阳我有当妈的气质，阳奉阴违，你是第一名。让你不干什么，你非要干，很叛逆啊，明小怂。”

明枝换了个手接电话，“哎，别老这样叫我，你这样我是很难长大的。”

林让毫不留情揭穿她，“嗬，明枝小朋友，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外柔内刚，心里像养了一百只老虎的动物园。”

明枝哑口，不愧是她闺蜜啊。

“喂，你干什么？”

后面传来声响，随后耳边传来热源，“不会是被我三言两语打击到了吧？”

明枝偏头，看见林挽月，不动声色地挪开距离，“你以为你是包青天?”

林挽月一愣，一时没找到“三言两语的打击”和“包青天”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而且她现在的这个态度，和她刚刚帮她，以及她逗她时，两个时间区域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有点过于生硬冷淡，显得她刚刚的多管闲事是突然生出来的善心。

林挽月试探道，“真被我打击傻了？”

明枝白了她一眼，“你又不是断冤案的包青天，我傻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林挽月:“……”

明枝继续往前走，林挽月上前，把鸭舌帽扔进了门口的垃圾桶，“那我们刚刚也算不吵不相识了啊，四舍五入，我们也算是朋友。”

明枝从她刚刚厕所那一出，就知道不能用常规的脑回路来猜测她。

看了她一眼，觉得她说朋友那几秒神情挺认真地，不想再极限拉扯了，说，“行吧，朋友。现在我要去吃饭了，咱们在这就分道扬镳了吧。”

林挽月好笑，语重心长地叹口气，“朋友，一个人多孤单，缺饭搭子吧？”

明枝算是看出来了，林挽月天生具有说话的天赋。

她挺喜欢女孩，一般不会对女孩散发恶意，叹了口气，任她拉着自己走。

一路上，明枝听林挽月说了好多学校的事情，但是这个好多事里，每一件都无足轻重。

直到林挽月说的麻辣烫店，她的分享还没停止，眼睛里带着亮晶晶的状似一种叫温柔的东西。

她们先去点餐，林挽月问，“能吃辣吗？”

明枝沉默了下，“平常能，今天不能。”

林挽月笑，“你吃东西怎么还看今天明天，有什么说法?是不是甜辣妹限号?”

过了一会儿，她想到一种情况，“哦”了一声。

接下来她们没怎么再说话，林挽月最后还是点了个鸳鸯锅。

等菜全部上来之后，林挽月拆了双筷子递给她，自己又拆了一双。

明枝看着红艳艳的锅底，腹部的下坠感不降反升，她不动声色地揉了揉小腹，对一片触目的红有点无从下手。

这时，有个服务员上前递了个砂锅，笑着解释道，“本店限时特惠，予本月第一万名顾客精心熬制的煲仔粥一份。”

明枝一顿，笑着道谢。

服务员回了句不客气，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林挽月在这里呆多久了，从来没听说过烫烫火锅店有这福利。

顿觉旁边人在看她，她也看，她的表情赤裸裸写着“要吃吗”。

她下手夹了个丸子给她看，用她的话回她，“辣妹还是死性不改，甜妹还是顺其自然。”

明枝捻起瓷勺，勺起一大口，粥里香菜飘香，胃被人间烟火气抚平。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好士兵的解释：可参考第五章，“不懂以退为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嗯……野马同学怎么不算梗王呢）

关于不知道大姨妈的解释：宿晟不算是那种特别纯情小男生，他不知道女生的生理期，不是厌女，也不是什么纯情人设。

而是他六岁不到就失去了母亲。

（后面剧情把我写哭了。后面他说出那句，明枝，你是我明枝不可为而为枝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