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阿婆村雨过天晴，小洋房后院的花花草草被风雨吹倒了一大片，地上也是一地的树枝落叶，林老师正找来人重新清理栽种花草。

后门人来人往，方晴漾便牵着晴天去小洋房前的一块空地溜圈。

经过这两天的休养生息，方晴漾又恢复活泼乱跳的模样了，扎着两个麻花辫，穿着绿色长裙外搭乳白色镂空针织衫，手里拿着飞盆和晴天在空地上跑来跑去，散发着青春少女活力十足的气息。

空气湿凉，透着淡淡的雨后青草香，一人一狗身影很是轻盈畅快。

小洋房前的水泥路上，一辆军绿色越野车缓缓驶过。

转过身的方晴漾好奇地望着车开远，又转而看向车驶来的方向。

心里盆算着等有时间，她要去山上遛狗锻炼，顺便采摘一点龙葵浆果作颜料。

午饭后，左老师便迫不及待去村里的文化馆参观，这是林老师提前为左老师预约好的，这几天她们也一直在为今日的行程学习，方晴漾自是要陪着姥姥一起去，晴天则被林老师无情地锁在家里。

文化馆在阿婆村新规划的东南面新建筑群，现在叫做云鹤镇，云鹤镇和阿婆村村落被政府合称为长寿村。

那里原本是也是阿婆村的一部分，最初建有几家农家乐和一家疗养院。后来阿婆村以长寿老人出名后，很多养老的人慕名而来，政府便顺应发展需求招来投资商投资，在这处规划出一片古色古香有民族特色的旅游镇，专门接待过来度假的游客。

而原本的疗养院则迁到靠河的西北山脚下，也就是方晴漾现在住的那片山脚。庞大的疗养院旧址一部分被继续用作医院，另一部分原先就被小树林隔开，最后被政府重新利用改为文化馆。

去云鹤镇需要先过泷河，方晴漾第一天来见到的白色长河，再次从桥面上经过，方晴漾依然忍不住探出脑袋赞叹，平静流淌仍不减波澜壮阔的生命长河。

方晴漾有帮着姥姥查阅资料的基础打底，跟着一众上了年纪的研究员匠师听还不算吃力。但是他们终究还是上了年纪，有几位老工匠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挪动，每参观一个房间便要坐下喝茶休息研讨。

老工匠们不愿错过将帛画这项传统艺术发扬光大的宣传机会，更何况左老师这个高等院校来的国画教授，这位老教授退休后也不忘来这学习和研究，更是难得。

左老师虽然有六七十岁了，头发花白，戴着老花眼镜，但行动起来利落得很，此刻也陪着老工匠一起休息，林老师更是陪在一旁垂听。

中间休息的时间，够方晴漾将不大的文化馆走个二三十遍了。几次之后，方晴漾实在坐不住了，虽然挺直脊背垂眸，看似专注地听，但其实早已跑神。

左老师几次瞧见方晴漾眼睛乱瞟，虽然方晴漾走在最后并不引人注意，但是在专业上，左老师并不允许方晴漾如此失礼行为，于是悄悄挥手示意她脱离队伍自行玩去。

方晴漾冲姥姥欢快一笑，悄悄起身上厕所，然后一去不复返。

方晴漾来到文化馆外面，沿街随意地逛着，街上人不多，来来往往的大多是穿着休闲约在一起遛弯的老年人，偶尔有几个背着相机的年轻人。

方晴漾来的路上时就隔着车窗玻璃往外瞧，好奇心早已溢满，这会儿遇见的每一只猫猫狗狗她都要打个招呼，遇到年轻人拍照也大方地露出笑容然后拒绝。

每个看起来有趣的店她都要进去逛逛，特别是树荫下老婆婆的摆摊，她没有一次不驻步停留，奇怪的水果，古朴的藤编玩具木镯，绣有民族特色图案的方块布，形状奇怪的老木根，简陋的木头鞋……

考虑到她自己拎着东西逛街太累，便只是停下欣赏，然后记下位置下次来买。

若是错过，方晴漾觉得，能够遇见便是值得欢喜的缘分。

最后停在一家主卖亚麻衣服的商店，商店外面装饰古朴典雅，里面的衣服款式各异，有清新淡雅、华贵庄重、富贵轻盈等等。

方晴漾目光在店子扫过一圈后，疲惫也一扫而空，然后眼睛亮晶晶地走动一圈。

商店里此时没有其他人，在问过穿着旗袍的导购后，方晴漾拿出手机，对着通讯录思忖了一会儿，最后选择打视频给小姨。

接通前铃声响得有点久，方晴漾有些纳闷，平常最多只响两下就会被性急的小姨接通，但方晴漾一听见小姨的说话声便忘记了这事。

“哇漾漾，你身后的衣服好好看。“

小姨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夸张，一出声就将店里所有导购员的视线全给引了过来，方晴漾匆匆调低音量，压一下高高扬起的嘴角，弯成月牙的眼睛异常明亮有神。

方晴漾欢快地和小姨打过招呼后，将手机镜头对着店内转一圈，“小姨，你看，你有喜欢的……妈！”

方晴漾将手机对着店内转完一圈，切换镜头，猛然发现视频里多了一个人，吓得手机差点砸地。

待方晴漾重新端好手机，方妈妈的声音幽幽，“怎么？我长得很凶神恶煞吗？竟让我的女儿如此惊慌失措……”

方晴漾赶紧截住话头，撒娇认错，“妈～，我错了。”

但方妈妈仍板着脸，一脸严肃。

方晴漾只好走到一个角落坐下，不停地撒娇认错，小姨也在一旁疯狂点头帮腔。

方妈妈转而斜着盯小姨，小姨点到一半，突然发现点头不对，又开始摇头，没摇几下，又听到侄女可怜兮兮的撒娇声音，只好抿嘴同样板脸，一本正经地看着手机屏幕，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方妈妈这才转而看自己的女儿，躲过一劫的小姨悄悄后移撇脸舒一口气，方妈妈在视频里看见了也懒得理她，女儿要紧，“漾漾你怎么一个人在商店里？姥姥呢？”

“姥姥和她的学生在文化馆里参观学习，我坐不住，姥姥就让我自己出来玩。”

方妈妈听完并不意外，点了点头，发现女儿穿着长袖，视频里刚刚扫过的导购员都穿无袖旗袍，“漾漾怎么穿长袖？长寿村降温了？需要妈妈给你寄衣服过去吗？”

“不用不用，妈妈，我之前也寄了几件长袖过来，够我换穿了。前两天这里下大雨，今天早上起床有点凉意，我就穿上了长袖。”

“那行，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姥姥。所以你打电话给小姨，就只是想给小姨买衣服吗？”

“好的妈妈，是啊，打电话……不是，妈～，我这不是怕你还生气吗？想让小姨参谋参谋，帮忙给全家挑一下衣服嘛。”

方晴漾说到一半才发觉方妈妈又给她挖坑了，抠着大拇指，心虚地错开视线，结结巴巴地说了她原本的计划，又拖长声音讨饶道：“妈～，现在在商店里，我们先买衣服好不好？”

“把手机摄像头往上抬。”

方晴漾下意识照做，心里正疑惑，看到抬起摄像头后屏幕里出现的衣服，眼睛一亮，明白她妈放过这个话题了，喜滋滋地站起来给她妈看全貌，“妈，要不要叫导购过来给你介绍？”

“不用，你按妈说的转动手机就好。”

方晴漾在她妈妈的指挥下，给她妈挑了两三件风格款式都差不多的衣服，再轮到她小姨挑，都是风格夸张颜色鲜艳的几套衣服，然后再是方妈妈两姐妹出谋划策给方晴漾和左老师挑，还有方爸爸。

其中方晴漾的衣服最多，比她妈和她小姨加起来的还多，主要是方妈妈姐妹二人挑选衣服眼光不一样，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小姨这时也不怯方妈妈，最后全给买下了。

但是方晴漾太纤瘦，才五十多的腰围，收腰的裙子要重新改尺寸，不然太过松垮，穿出方晴漾人在衣服里面晃荡的效果，显得格外凄楚。

虽然方晴漾在旁边念叨说她马上就会恢复健康体型不用改尺寸，但方妈妈姐妹二人一致坚持要改，导购员在一旁立刻接话说衣服是自制的品牌，店里有针线师傅可以量尺寸改。

确定好要改的尺寸后，又将快递的事情和下次来取衣服的时间确定，方晴漾便重新走出商店，不过视频电话仍没挂断。

方妈妈没有主动挂断，方晴漾她也不敢挂。

知道方妈妈还有其他事要说，方晴漾便走去先前走过的广场，那里有一片绿化林里，绿化林里停着一辆崭新光亮的军绿色越野车。

“漾漾，去那边，那辆越野车，你左边那辆军绿色的越野车，对，就是这辆。”小姨激动的声音传出，整个人挤在屏幕前，眼睛发亮地盯着屏幕，似乎这样就能隔着屏幕看清越野车。

方妈妈没好气地被挤开，为了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方妈妈就不和这个车迷计较了，便主动让开，让她暂时霸占整个屏幕。

方晴漾往左边瞧，果然看见一辆军绿色越野车，崭新霸气，为了满足小姨的好奇心，方晴漾举着手机绕车走了一圈，发现车里没人，便停在车头，将手机摄像头对准小姨要看的内饰。

她在心里默默想自己上午是不是见过这辆越野车。

“果然是库里南，经过改装的库里南越野车，这大灯，这花轮胎……”

方晴漾不怎么懂车，她只知道这车酷炫，适合她笔下的人物，于是给小姨看的时候也截屏保留照片。

“长寿村和富豪很搭啊，果然富豪是最惜命的……”小姨没说完，就被不耐烦的方妈妈扯到一边。

方妈妈已经忍她很久了，这车看完就算了，还要浪费时间发表一些与车无关与漾漾无关的言论。

在爱好面前，小姨的胆也上来了，硬要往屏幕前凑，方妈妈拉人动作停下，语气寒似冰，“给我出去冷静冷静。”

小姨终于瑟缩地退开手机镜头，然后在方妈妈带有杀气的犀利眼神下，被迫出门冷静。

方晴漾没管这姐妹俩的争夺，她只知道小姨一定会输，她举着手机看了看，广场上有人来来往往，这里的位置最好和妈妈聊视频。

除了车头的透明玻璃，两侧根本看不见里面有没有人，方晴漾又谨慎地从车头观察了一下，还是被前面宽大的座位挡住视线，一时也没发现车后座有人，便走到靠里面的车侧位置停下，让越野车挡住身形。

看见小姨退场，方晴漾率先说：“妈，相亲不行，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