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会召开的质询会按时召开，说是质询，除了宋甘南以长辈自居敢说三道四，其他董事即便都肃着脸也没敢说些什么。

毕竟宋承泽的余威深入人心，不过一次的折戟，掩盖不了以往的光辉。他们不同于宋甘南，多少还姓个宋，有个依仗哪怕和宋承泽闹得再僵，宋承泽多少在长辈的份上，也不会太难看。

只是这些事情，旁人看得清，宋甘南却看不清。

“我可都已经听说了，江家可在到处说，多亏你临时调价，惹恼了郑晓柔，才让人家宁愿赔本卖给江风国际，也不愿意给宏临。”宋甘南皮笑肉不笑地肆意嘲讽道：“买卖不成，还得罪了人，可真是让业界笑掉了大牙……”

从坐下开始，宋甘南便开始阴阳怪气，让这个质询会生生变成了一个人表演的批判会。

反观宋承泽，从坐在这里开始便没怎么说话，微垂着头，姿态落拓地坐在老板椅上，颇有一股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的气势。

他等宋甘南停顿休息了，才抬眉看了他一眼。那沉谨斯文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油盐不进一样，又似乎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平静淡然地忍耐宋甘南的态度让大家更是心中怔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桌子上的笔，轻轻敲了敲，示意大家看过来。待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身上了，才神色从容，静静道：“收购月照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关于后期和月照周旋，却被人钻了空子的事……”

宋承泽锐利无波的眼神扫了在座的人一圈，让所有人虎躯一震。“这件事情，见仁见智，也涉及些许收购过程的机密，目前我不多做评价。”

“不过，诸位应该也知道，月照后期提出的价格，已经不适合我们再谈合作了。”宋承泽继续道：“我并不觉得收购成功是一件好事，反而现在……”

“无稽之谈！”宋甘南早就等着这个了，立马言之咄咄地拍桌子道：“没到手就是没到手。承泽，这个时候用这些说辞搪塞我们，是不是有点拿不出手？”

他如今高昂着头盯着自己的侄子，像是一个骄傲的公鸡，哽着脖子敲着桌子道：“收购月照可是年初就筹措的，现在年都快要过了，却成了这幅局面。”

“你说收购成功不是一件好事，那你说，现在这个局面，你该怎么交代！”

宋承泽被他肆无忌惮地抢了话，倒也没恼。只意味不明地撩了了唇角，似乎在笑。可在那冷冽的眼神下似乎又不太像。他只敲了敲桌子，温方便带着秘书将打印好的收购方案分发给了董事们。

“我准备收购晨星。”

淡然寂静的声音不带任何的语气，却像是惊雷一般，在这间会议室里炸开。

“晨星？你在跟我们开玩笑吗？月照都拿不下来，你拿晨星？”宋甘南第一个拍桌子，一张老脸通红，恨不得站起来把宋承泽吞了。

不怪他今天那么反常激动，他从昨天接到一个电话后心里便藏了一件事。

跟他合作的江风旭半夜告诉他，从宋承泽手里抢的漏，可能不是漏，而是个坑。电话里说，宋承泽压根都没有想过要收购月照，之所以大张旗鼓就是为了有人跳进去给他接盘，他自己好脱身。

宋甘南本来不信，可那边却告诉他，他们已经调查过，盛宁这段时间根本就没有筹措大笔资金的动向。这也就是说，宋承泽之前说邀请盛宁来帮助拿下月照的消息，其实是假的。

听到这个，宋甘南当时就慌了。为了帮助江风国际成功收购月照，自己可是筹集了不少的资金偷偷投进去。要是真是一个坑，那可是血本无归。

这才是他今天故意耀武扬威的目的。一方面逮着机会打压打压宋承泽，另一方面，也是借此试探一下宋承泽，想要知道昨晚上自己收到的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

毕竟，宋承泽要是真不屑于收购月照，当然不会甘于被自己这么数落。

今天宋承泽确实是纹丝不动，任凭自己嘲讽到现在。

自己都放下了心来，以为他确实心虚了。却没想到宋承泽竟然拿出了收购晨星的方案。

一下子就让宋甘南又激动不已。宋承泽这个人实在狡诈，平时板着一张扑克脸，一些作为虚虚实实的，压根就不给人看透的机会！

只是激动也没有办法了。宋承泽没有再陪他们的耐心，理都不理他。

一推椅子，便翩然站起了身来。回首望着其他人道：“晨星的方案，虽然只是初具雏形，但确实比月照好很多。”

“我知道这个决定比较大胆，诸位不妨先下去看看，消化一番。下次会议上我们再详细谈论具体事宜。”

说完，长腿一伸，就出了门。

留下一众董事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对着这份方案做什么反应。

…………

宋甘南心绪不宁，他拿着方案出了会议室的门后，却发现手机已经有了很多个未接电话，来自他的大嫂余倩。

他与余倩关系本身没有太近，只是因为共同看不惯宋承泽，才会有所接触。左右都是一家人，一些利益往来到底分不开，久而久之，便成了沆瀣一气的合作者。

余倩替他摆平一些家里的事，公司这边，由自己帮衬她一些。这么多年倒是有来有往。

内部的董事会议，手机都会静音，这是规矩。余倩不会不知道。坚持不懈地打了这么久，肯定是有急事。

宋甘南想也不想地快速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打了回去，瘦削的脸有些凝重，语气不耐烦问道：“大嫂，出什么事了，开会的时候打来那么多次电话？”

余倩没有辜负他的预感，连客气话都没来得及说，开门见山道：“今天的会，你拿住宋承泽没有？”

“他今天一早打电话告诉我，他打算和盛宁的那个丫头结婚。让我抓紧时间准备。”余倩那边早已经失去了分寸，激动到一贯温柔的声音都尖利了。“他做什么梦？盛宁迟家家底不弱，我早就打听了，那个叫迟若的丫头压根不是个省油的灯。和迟家联姻的是他，让他们家的女儿进的却是我们家的门，还嫌他这个扫把星闹得家宅不宁吗？”

“我早就提醒过你，趁着他还只是相亲的时候赶紧给他物色几个家里拿不出手的对象，也好等他们有感情了，咱们被动棒打鸳鸯……”宋甘南有些烦躁地捏了捏自己的眼角。生怕别人听到了，边戒备着四周，边低声道：“靠我在董事会上落宋承泽面子，让他次次听话？这怎么可能。”

“我这边也不行。”

宋甘南重重吁了口气道：“宋承泽拿了一份收购晨星的方案出来，非说收购月照的过失是他故意的。董事会暂时被他唬住了，我们刚散会，他让我们先看看新方案，改天再讨论。”

“你当我不想棒打鸳鸯？我也想啊？可他听我的吗？”余倩听到他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恨恨道：“你上次给我介绍的那个助理，都已经帮我找到了个满意的了，可他给我机会吗？这么多年他连一声妈都不叫我……”

“你先别抱怨了……”宋甘南一听到余倩的声音就烦，此刻事情挤在一起，简直被宋承泽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个人实在太精了，明明刚在收购月照上失利了，可落于下风手段还能这么雷厉风行，简直让人……

宋甘南突然灵光一闪，听到余倩提到曾明，心里更是一怔。一个想法从心中冒了出来，他快速敷衍余倩道：“这件事情，你先等等，不用管，也别理他。”

“我总觉得宋承泽不可能那么顺遂，手头有一件事情亟需确认。先等我确认了，可能宋承泽就不会这么得意了，到时候我们再从长计议。”宋甘南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那精明的眼微眯了眯，望着手里的关于晨星的方案，有些出神。

…………

半夜的电话准时响起。

早已经等在旁边的曾明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打来，面无表情地接了电话，淡定问道。“宋董事，有什么事情吗？”

“收购晨星的企划案，你看到了吗？”宋甘南的面色不好，坐在自家的书房里迫不及待道。

“当然看到了。”曾明勾了勾唇，扫了眼桌子上的东西，静静道。

“有什么评价？”宋甘南抿着嘴，一双眼睛因着神情严肃被挤出了丝丝皱纹，他不安地摸着这份已经不知道自己看了多少遍的企划案。幽幽问道：“你觉得……”

“假的。”曾明知道他想要说什么，还没等他说完便凉凉嘲道：“温特助能力卓越，手段非凡，短时间内能做成这样已经很难为他了。”

“不过……”曾明冷哼了一声，才继续道：“假的就是假的。时间太短，我敢保证，这份方案，做出来花费的时间，不超过五天。”

“五天之前是什么时候？”曾明耷拉的眼皮轻煽了煽，那副精致的金丝眼镜下夹杂着冰冷的嘲弄，笃定道：“江风国际和月照签合同的日子吧。”

“他倒是乖觉。知道当机立断打起晨星的主意……”曾明语气不屑道：“可惜，瞒不过明眼人。”

“是吧……”宋甘南听到曾明这么说，那一整天悬起的心才落了地。咽了一口唾沫才继续道：“我今天下午也是，越翻越不对劲。这东西，这么简陋，宋承泽也好意思拿出来？”

可只说了一句，便又想起了昨晚上接到的电话，还是有些不安道：“你确定吗？”

“可我派人去查了一下盛宁这段时间大笔的资金动向，并没有到和宏临合作收购月照所需要的那么大笔的金额。但他今天还说要和盛宁的千金结婚。”宋甘南有些踌躇问道：“你说，有没有可能从收购月照开始，就是恍我们的。晨星的方案其实也已经准备好了，就为了耍我们玩？”

“不可能！”曾明那浓重的眉重重拧起，快速地反驳道：“他哪里能这么出神入化？”

“即便假设他做了，可目的是什么？”曾明森然的脸上神情有些幽远，喃喃道。“倒是他要结婚……”

“看不惯我不行吗？”宋甘南同样皱眉道：“他这些年给我找的事也不少啊。”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曾明在宋甘南看不到的地方鄙视地抽了抽嘴角。

心里更加否定了宋甘南的这个看似滑稽的想法。跟宋甘南道：“再和你针锋相对，你也是他的三叔。他不可能以牺牲自己的信誉和宏临的利益，去做这样得不偿失的事情。”

“你刚说他要和盛宁的迟小姐结婚。可能这才是症结所在……”

“这个时候联姻，只能说明上一次的合作的筹码不够。他稳不住盛宁……“曾明思忖着的眼神突然一亮，挑眉道：“一个连盛宁都稳不住的人，有什么好顾虑的……”

“宋董事，盛宁压根没有通过的资金动向，不是正好证明了宋承泽收购月照会失败是必然的结果？你在担心什么？不管是什么导致了这个结果，月照在您的手里能给您带来收益。至于宏临下一步怎么样，那是宋承泽要考虑的事情。您只需要躺着收钱就行了。又何必管那么多？”

曾明颇为自信地勾了勾唇道：“不过，你要是还不相信。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倒也不难。”

“要求他这几天找晨星谈判一次不就知道了？”曾明耷拉着眼皮，跟他道：“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遛遛。看他的表现到底是不是对晨星有所准备。”

“你这么说倒也是……我这就跟其他董事通气，催宋承泽去谈判。”宋甘南的眼睛一亮，终于还是打消了疑虑。曾明说得对，不管宋承泽想干什么，可月照不是已经在他们手上了？挣钱还是赔钱，还不是他们事在人为？

至于宋承泽想要干什么，无论结婚还是什么，那是他的事情。自己只是不介意给他找点麻烦。

“宋董事还是不要开心太早。”电话那边的喜意格外明显，让曾明阴鸷的眼神一闪。暗骂和这个蠢货合作简直是浪费时间，却还是平静着语气，幽幽道：“毕竟，要是我是宋董事您，我可能会更重视一个问题。”

“宋承泽一定不能和盛宁联姻成功。”曾明喃喃道。“联合一个强有力的姻亲……，那才是他往后破局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