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叶擎擎而立，荷花盈盈而舞，藕花深处几分凉爽，还有花香阵阵，水鸟偶尔在花叶间出现，扇着翅膀忽高忽低的觅食嘻戏。舟上的莲蓬堆成了小山，周暮染也停了下来，转而折了一朵半开的荷花落到了舟上，荷花花瓣浅粉，薄薄的透着光，“这天地自然之间果然是灵气充郁，感觉精神都好了很多。”

段朝旭点了点头，“花香幽幽，清风徐徐，确实是很好。”

周恒青认真剥着莲子，听到段朝旭的声音，他抬头看着那朵荷花的方向，“姐姐，我们中午喝莲子汤吧。”

“我看这湖里的鱼不错，不如钓几条上来煮汤。”周暮染拿着荷花点了点水面，眼睛看着水下，看到一条鱼从底下游过，拘了一缕风瞬间将鱼拎了上来，丢到了舟上，鱼离了水在舟上挣扎着乱跳乱蹦。

周恒青看着愣了愣，在他看来这鱼就像是自己从水里跳到了舟上的，不由得笑出了声，“还是煮鱼汤的好。”他的姐姐就算是成了鬼魂那也是最厉害的。

段朝旭也不由得也笑了笑，“看来不用我们动手。”

太阳慢慢的热烈起来，有些晒了，周恒青摘了面荷叶盖在脑袋上遮阴，划动竹篙，准备回去喝茶，还未出荷花丛，忽的水波荡漾，不远处掀起浪涛，一艘在湖中的画舫不知被什么猛撞了一下，船底撞破水一下子就涌了进去，不及施救，画舫又被反复撞了几次，船板装断，整个画舫就往水中沉去，舫中人已经不少落到水里，会水的还能划动几下，不会水的挣扎的就只能沉下去。

“妖！鱼妖吃人了！”水中人有看清水底的东西的，慌忙的就喊了起来，着急得就往岸边游。

事发突然，周围零星几艘画舫纷纷避开也不敢靠近，忽见水浪冲天而起，一个人被撞出水面，紧接着一只巨大的鱼跃出水面，鱼身呈现黑色带着殷红纹路，狰狞面容，鱼眼宛若一口钟那般大，偌大的鱼嘴大张着，那人不受控制的落下径直是落入了鱼口，而那鱼妖张扬着的鱼鳍宛若一排长枪利刃，摆尾间掀起浪涛，刹那又沉入水中。

隔着那边太远，段朝旭的符咒也无法近前，眼看鱼妖肆意吃人，段朝旭眉头紧皱，想近前去，看到周恒青又微迟疑，那鱼妖暴虐，他不能让周将军涉险。周恒青看那边变故，“段公子，能否除妖？”

“未带兵刃法器，我也没有把握，周将军，我们速速上岸去，你派人帮我取除妖剑过来，我先回来看看。”段朝旭想拦住周恒青，周恒青看了看周围，一叶轻舟风摇水打的，也装不下几人。

“好！”周恒青立马回转上岸。

周暮染看着那边，画舫就要沉没了，“我先去试试，你们小心。”飞身而去，阴风掠过，化水成冰，凝出一把弓箭，搭弓朝着水中射下三箭，冰箭化入鱼妖体内，鱼妖只是身形一顿，转眼间扬涛而起，水花四溅，道道浪涛扑向四周。

周暮染就在水浪之间浮空而立，眼看水箭无用，她挥手间扬起风，风从四周聚拢而来，风形成一道网朝着鱼妖束缚而去，风网罩住鱼妖，鱼妖在里面挣扎着挣脱不了，努力的摆尾扑腾起浪涛。水中还有不少人，周暮染用风将木板送到他们旁边，让他们攀附着别沉到水中。

漫天水光之中，被风吹落的荷花瓣漫天飞舞，她的身影在水影间显现了出来，皎皎如玉俊郎君，凌波踏浪宛若仙人。周围人仰望着这道身影，惊诧间满是敬畏。周恒青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顿时眼中不由得泛起了泪光，他的姐姐啊，她还是像曾经那样的耀眼美好。

回到岸上的段朝旭自来不及回去取剑，借了兵士的剑，踏着轻舟就飞掠而来，看周暮染束缚住了鱼妖，他结印施咒，引来几道雷电击中鱼妖，鱼妖鱼鳞被烧焦了几处，痛楚的撕鸣了几声，挣扎了几下，速度的沉入了湖底深处。

浪涛渐渐平静下来，水雾散去，周暮染的身影也在众人眼中消失不见，周暮染随意的踏在水面，对段朝旭说道，“看来那妖一时不会出来，快救人吧。”

“好。”段朝旭帮忙着先把水里的人拉到轻舟上，周恒青也率着两艘画舫过来，将人都先救了上来。回到岸上救助伤员，清点人数，这画舫上有二十三人，救了十六个上来，有三个淹死了，其他的都被鱼妖给吃了。

巡视的京卫已经赶过来安置众人，也自去请道门的道师过来除妖，周恒青交代了几句，便和段朝旭回到了山外楼，进了雅间，周恒青就没有了镇定，急忙拉住了段朝旭，“姐姐在哪里？”

段朝旭指了指小榻的位置，“还是在这里。”

周恒青展颜一笑，很是开心，“姐姐，我刚才看到你了，你今日穿了男装呀，还是那么好看！”

这话让周暮染和段朝旭都意外了，周恒青竟然看到了她，段朝旭忙追问，“看到了？那其他人呢？”

周恒青才起想起这个问题，立马敛了喜悦，眉头微皱的吩咐候在门口的周肃派人去周围问问刚才的情形。岸边的人们口中已经在相传着刚才在水间救人的神仙了，说这仙君仙姿无双，法力无边，慈悲救人。

周肃回禀了打听到的话，他是自小在周府长大的，比周恒青大了两岁，原是周恒青的侍从，后来一起入了军中，做了周恒青的侍卫长，领了校尉的军职。周肃自是认得那水间的身影，那是自家大小姐啊，“将军，刚才那仙人长得好像少、大小姐。”

周肃认得出不奇怪也不用担心，只是大庭广众之下，已然是堵不住悠悠众口，周恒青不由得担心会有人认出是姐姐，那样姐姐魂魄在世的事只怕会被更多的人知道。

“大概是你看错了，我觉得不像。”周恒青咬了咬嘴唇，不能在节外生枝了，“算了，我们不逛了，今日先回去吧。”

周家人回去了，澄西湖畔却还有许多的人，山外楼的一个雅间里，谢邵安看着周家的马车离开，转头看向了远处的山水，即使隔着远远的，即使再不可思议，他也确认自己在那水影之间看到了她。

那般飘飘乎遗世独立的身影，还是旧日形容，没有一丝的改变，连着那骄傲的神色，那青竹般玉立的身姿，都还是他记忆的模样。周暮染，你其实还在世间是吗？你若已是仙人，那这数年魂梦里，怎么不见你？也是，于你而言谢邵安仅仅是谢邵安，从来就不是你会惦念的人。

若当年的我，有那么一丝的勇气站在你的面前，那如今我们之间是不是还有不一样的结局？

那一年是少年，书院课堂之上，周暮染就带着浅浅的笑站在课长的身边，一双眼灵动慧黠，谢邵安就觉得这新生就不是个安生的主。果然是如他所料，这个周家少年调皮而又喜欢惹事，没几日就成为那些其他学子的中心，人人都喜欢和她一起玩一起闹。

安静文雅的书院，忽然有了笑闹声，有了互相追逐的身影，上山捉野兔，下水捞鱼，将书院里养着的小动物是闹得惊慌失措，闻声就跑。可这周暮染啊，功课样样没有落下，次次月考各个每个科目皆是名列第一，骑马射箭比剑更是无人与她争双。

这般的学生，实在是让老师们又爱又恨，无奈的只能是该罚就罚，该放过就放过。那时的谢邵安对周暮染实在是一点好感也没有，周家毕竟也是书香门第，竟养出了这般子弟，实有失门风。

一次口角之争，最后是拳脚相向，谢邵安敌不过被打得鼻青脸肿，当时觉得有委屈有生气，恼得急了就忍不住就哭了，世家公子的斯文都扫了地，回了家后他也没有向大人告状，毕竟打架打输了这种事实在是太失颜面了。

后来周暮染过来道歉，他本不想见，无奈何周暮染是在周大将军陪同下来的，他岂能不见，只好去见了，可恨那人一见他就笑得很是开心，恼得他拂袖就走。

再后来谢邵安就不理会周暮染了，便是见了也不说话，直到那个冬日，周暮染救下了他，救命之恩自然是要谢的，只是没想到到了那将军府，踏进那霁月院，看到的会是那般的景象。

冬日红梅白雪间，她一身浅绿衣裙披着那雪狐大氅坐在秋千之上，轻轻一摇一荡，蹁跹若蝶，像是春日里第一枝抽出绿芽的柳，是冰雪堆砌间那傲然凌风的青竹细柏，勃勃生机，只一眼就铭记终生。

那一眼之后，谢邵安心中再无不满与恼怒，唯有满心倾慕，这天下间千千万万婉约温柔的才女佳人，又怎及一个周暮染呢？

后来的后来，她去了北境，她成了人人传颂的英勇无双的少将军，那般耀眼，像是天上的骄阳，让他不敢仰视，也不敢去亲近。即使他是别人口中的锦绣公子，是最年轻的状元郎，与她相比，他只觉得自己是荧荧之光。

可叹，再无来日，再无可悔，她终究是葬在了那一场烈焰之中，香消玉损，万千恨，思卿不可追，此情此意从何诉？终究是水中花，镜中影，梦里人，长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