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迫不及待地想去马场，但吟鸢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决定优先处理正事——毕竟那么大的家业，即使有几个能干的帮手，也还有许多事需要她来拿主意、许多款项往来需要她亲自过目。

幸好，过去几年她早已习惯了这些事，两天时间就处理得七七八八。

从东宫回来的第三天，她再次去了胡氏马场。这次她胆子大了些，当真把屏儿和瑶儿都带上了，然后又找了两个可信的丫头冒充他们。反正那些侍卫也从不进院，即便发觉了什么，有那两个油盐不进的比丘尼嬷嬷挡着，和思清、妙莲两位法师护着，问题也不大。

纪攸也在她到马场的第二天来了。

吟鸢对他的态度还有些纠结。纪攸知道她是女人，那天救她时，他不小心触到了一点她的胸，当然，也许在更早之前，甚至第一次时，他就已经看出来了也说不定。那样的话，只能更加说明他还挺喜欢她的。

她对纪攸当然也很欣赏，但更多只是把他当成和顾璟一样的兄长。以她现在和祁峥之间的关系，她实在无法再和其他男人有任何情感或身体上的联结。

但现在不行，不代表将来也不行。总有一天她会离开祁峥的，她对诗里那些美好的感情也还有向往，而纪攸看上去正好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最关键是她不缺钱，不缺给她做其他事的人，但她缺一个武功高强的人，这个人可以在她施行出逃计划时保护她，或者在她的计划失败后仍能带走她。

可这样的话，就是赤裸裸的利用和利益交换了，他先付出，然后她才用身心慢慢回报。这样很不公平，尤其是他刚救过她。这就是吟鸢最纠结的地方。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许还有些过早。毕竟纪攸也没有告诉她他的真实身份，而且，等他知道自己早已不是处子之身，可能还生不了孩子，就会直接放弃她也说不定。

不如就先顺其自然吧！

这么想着时，她已上了墨雪的马背，纪攸也随即跃了上来，从她腰侧绕过双臂，接过她手里的缰绳。吟鸢在他触碰到自己的一瞬间颤了一下，纪攸显然也感觉到了，但两人都没说什么。

墨雪在纪攸手里变得无比听话，让跑就跑，让停就停，转弯时也没有一点故意甩人的意思。可这小小跑马场对于这样的好马来说总是太憋屈了，于是跑了几圈后，纪攸便与老胡打了个招呼，带着吟鸢去了马场旁边的一片旷野上。

这下，墨雪可欢脱了，四蹄彻底撒开，大步奔跑起来，那速度才叫风驰电掣！

有纪攸在身后搂着，吟鸢一点都不害怕，她忍不住在马上呼喊起来，墨雪仿佛也感受了她的快乐，速度更快了！眼前的景物快速向两边退去，鼻息间是田野上的青草味，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和纪攸的轻笑声，一切都让她觉得舒心、愉悦！

跑了好远之后，纪攸终于让墨雪慢了下来，任它随意漫步。吟鸢脸有点红，在马上大喊大叫什么的，这时就觉得有点丢人了，好在纪攸很贴心没有提起来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吟鸢便催纪攸往回跑。一是她确实还没跑过瘾，二是不跑的话，两人贴得太近太亲密了，纪攸说话时的气息又总洒到她敏感的耳背上，让她心里有背德的羞耻感，毕竟她现在还是祁峥的妻子。

纪攸总是会顺着她的意的。他很快调转马头，双腿用力一夹，墨雪又往马场的方向飞奔起来。

接下来三天，吟鸢便开始在马场里练习独自骑墨雪，纪攸一直在一边紧紧盯着，时不时给她一些指令。由于吟鸢知道自己即便要摔下去，纪攸也能及时救她，心里的紧张就少了许多，所以当墨雪再欺负她，突然加速时，她也渐渐能从容应对了。

白天在马场里练习完，傍晚时分，纪攸就带着她去野外跑一阵，然后，一起回老胡那儿吃晚饭、聊聊天。

日子这么过着，真是充实又自在，让人流连忘返。

但吟鸢毕竟还是太子妃，再不回去，只怕真要出问题，所以第五天她就不得不离开了马场。

这次离开前，她给了纪攸一个在城里能找到自己的地址。

......

要说在京的产业中，吟鸢最爱去的两处，一是飞云楼，京师最大的酒楼之一，楼里有好酒，也有最好的乐师、歌姬和舞女，吟鸢虽然自己是女子，但她也一样爱看美女。

第二个地方是墨韵茶楼，与飞云楼的奢豪相反，这里弄得极为清淡雅致，加上又是闹中取静的位置，慢慢就成了文人墨客最爱来聚会的地方，时不时还会有大儒来此论道。吟鸢常来此处听听士林风向。

这天午后她便又来了，没走正门，而是从侧门进来的，上了二楼之后，她先站在廊上观察了一会儿。这时门口又进来了两个人，吟鸢一眼望见走在前面那人，立时吓了一跳，迅速转身进了背后的阁子里，心里一阵后怕——幸亏祁峥没有抬头！

“太子殿下怎么会来这里？”虽然楼下肯定听不到楼上阁子里的说话声，屏儿还是不由自主放低了声音。

“大约和新政有关吧。”吟鸢想了想说道。前些日子，右相林邦衡针对这几年越来越明显的朝廷积弊提出了几项改革的新政，结果却遭到了左相顾徳钧的全盘反对。表面看这似乎只是施政意见不合，其实却是太子党和晋王党的又一次交锋。

刚刚她看到的楼下的人里，有几个正是如今士林中名望颇高却并未出仕的人物。祁峥微服出访，想必也是为了了解这些人的看法，再行拉拢。

果然，刚坐下没多久，祁峥便借机和那几人说上了话，也不知说的什么，引得那几人一阵感叹，接着他就被邀请过去一起交谈了。

吟鸢从二楼阁子的窗户里望着他，虽然只穿着普通的白色锦袍，祁峥看上去却仍是龙凤之姿，面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爽朗笑容，那双凤眸里也仿佛闪着夺目的光，沉稳自信却又谦逊有礼的模样。

那一桌人谈了一会儿，看样子都对祁峥的见解赞赏有加，态度愈加热情。

哼，装模作样！吟鸢心里暗暗不爽。

又聊了约半个时辰，吟鸢见这桌人似乎终于转向了轻松些的话题，那几个儒生脸上也不再是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她脑子一转，有了主意，而后便叫来茶楼管事，从袖中抽出一方手绢递过去，这样那样吩咐了一番，那管事一脸为难的出去了。

“少爷，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万一太子殿下大发雷霆怎么办？”瑶儿又担心又有些期待地问道。

吟鸢：“他生气才好，就是要看他又生气又不敢发作的样儿！”

主仆三人于是不再说话，都带着期待又兴奋的目光，继续盯着楼下对危险一无所知的太子殿下。

大概也就过了一盏茶时间，茶馆门口突然起了一点喧闹声，接着，不知哪儿来一只黄毛猴子突地蹿进了茶楼！

一个衣衫破旧、头发花白的老翁也紧跟着追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截锁链，显然是用来锁猴儿的。两个茶博士一见这情况就明白了，马上放下了手里的茶壶，和那老翁一起捉起猴儿来。

可那黄毛畜生体型小巧，灵活的很，在大厅里蹿来蹿去，把客人扰了一圈，还在逍遥法外。就在这时，它又蹿到祁峥那一桌附近，却猛得顿住了，鼻子翕动了几下，而后突然抓起桌上的一把桃酥往祁峥身上砸去！

这畜生之前只是跑，并没有砸过人，这一下没人想到，祁峥也没反应过来，那桃酥便准准地砸到了他肩膀和胸口，然后散成屑状落了他满身。

楼上阁子里的三人，看着太子殿下一脸懵的样子，已经笑疯了。

这还不算完，那黄毛猴儿趁人都没反应过来，又跳到另一张桌上，拾起一个青皮大枣，“咻”得又迅速扔向了祁峥，这一下直中脑门！祁峥洁白的额头上立马就红了一大块，太子殿下本能地伸手捂了一下，看来应该是挺疼......

接着，那小泼猴就如法炮制，围着祁峥周围的几张桌子跳来跳去，捡到什么扔什么。太子爷反应过来之后，身手倒是敏捷，左右闪避，那猴儿基本就没扔中过了。

但，被一只黄毛泼猴追着打这事本身就够可笑了，那几个儒生的脸上显是又莫名，又是想笑不能笑地憋着呢。

吟鸢却是毫无顾忌地笑得肚子疼了。

当然，这混乱的局面只持续了一会儿，祁峥的随从和茶博士几人已将抓猴的包围圈越围越小了。那猴儿眼看要被捉，竟直接向祁峥身上扑去！

可祁峥反应也极快，略一侧身，右手出手如电，一下擒住了小东西的后颈。

“老爷饶命啊！”那追进茶楼的老翁，见猴儿终于被擒，连忙朝祁峥跪了下来哭求，“小的没一时没留神被这畜生跑了，冒犯了老爷，请老爷饶了我吧，这畜生随您处置！”

楼上楼下早已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有人喊道：“把这畜生的毛都拔了，再给炖咯！”

“炖了太便宜了，我看找个链子给它沉河里去！”又有人建议道。

祁峥捏着吱吱吱乱叫的猴子看了一会儿，问道：“这猴子，老人家用来做什么的？”

那老翁低着头战战兢兢：“回老爷，小的平时就训着它演演杂技赚几个铜板。”

“那要没了这泼猴，老人家靠什么吃饭？”祁峥又问。

那老翁有些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

“给，以后留心着点，别再让它跑了。”祁峥对他笑笑，竟也不嫌脏，俯下身亲手将猴子递到老翁手里。

见那老翁接了，他直起身，又转头对一个茶博士道：“这里的损失都记在我账上，不要为难了这位老伯。”

“多谢老爷！多谢贵人！小的从没见过您这样大慈大悲的贵人呐！”那老翁俯在地上不停拜道。

那些文人儒生脸上也是显而易见的敬佩之色。

太子殿下顶着额上一个大红包，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虚伪！”吟鸢忿忿道，过了一会儿，又将管事还回来的手绢往地上狠狠一扔，“伪君子！”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预告: 寺中春情

啊，为什么我如此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