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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S01E11–七月初–プー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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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伏宅的早晨,是决计称不上安静的。

楼下厨房的锅铲、碗筷碰撞声,燃气灶的火焰打着时的嗡嗡声,爸爸翻阅报纸时的纸张的摩擦声,哥哥小声的背诵课文声……而二楼响起的闹铃声又压过一切,刺得人头昏脑涨。

诸伏景光从梦中惊醒。

顾不得梦里的那条尾巴随着眼睛睁开而骤然消散,他先是拍掉闹铃,接着又坐起来缓了好一阵,才迷迷瞪瞪地推开被褥起了床,晃晃悠悠地走到楼梯口。

他蹲在扶手旁,朝下面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妈妈,早上好——”

得到回答后,他才噔噔噔地跑回房间拉上门,准备开始换衣服和收拾床铺。先是折叠好被褥、卷成“玉子烧”的模样,然后艰难地抱到了橱柜门摆放好,最后再换上摆在床头旁边的幼稚园制服。

他理着自己的领子,感觉好像已经听见了小伙伴的撒娇声。

啊、真是的,怎么会有人到现在还不会理衣服……

小孩子有些嫌弃地想着,抹了一把镜子上的水汽,不期然间看见了自己的脸。

……笑得像个笨蛋一样。

他眨了眨那双漂亮而稚气的蓝色眼睛,不动声色地斜开视线,把牙刷杯里的水全部泼在了镜子上。

“哗——”

*

另一边,回答过幼子后还在厨房忙碌的诸伏太太趁着味增汤还在火上保温,在热汤冒着咕噜咕噜的小泡时探出身来,仔细看了一眼钟表。

比平常早了差不多二十分钟不说,今天甚至是闹钟第一次响就起来了……看来是昨天睡太多了啊。

“早上好,景光。”

“唔、早上好,哥哥……”诸伏景光从洗漱间走出来,有些惊奇地眨了眨眼,抬头看向钟表,浑然不知自己的表情和几分钟前的妈妈如出一辙,“哥哥今天还没走吗?”

小学要求的到校时间比幼稚园更早不说,路程也比幼稚园要更远,还是幼稚园生的诸伏景光很少能在起床的时候看见他——诸伏高明早就出门上学去了。

“今天爸爸说要开车,所以晚一点出门也没关系。”穿着黑色诘襟制服的兄长收起书,抬手把景光叫到身前,平淡而温柔地帮着他理了理衣领,“不过说到底,是你起早了。”

“那爸爸现在在哪?”诸伏景光乖乖地走过去,仍由他摆弄。

“爸爸的话,现在在外面检查车子呢。”回答他的是妈妈。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熄火,利落地把厚蛋烧堆叠进便当盒,造就出一道金黄诱人的风景线,叮嘱道:“早饭已经好了。景光,去和爸爸说句话再回来洗手吃饭。”

“是——知道了——”诸伏景光清脆地应道。

不论期待还是抗拒,今天就是游泳课开课的日子了。

泳裤、泳帽,外加昨天诸伏景光带回来的袋子(准确来说是犬井户缔带回来的诸伏景光和袋子)里的东西,速干巾、防晒乳……

这些零零总总的东西,加起来收拾出了一个小袋子,被妈妈整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诸伏太太的眼神扫过景光提着下楼、随手放在桌面上的袋子便笑了起来。

知子莫如母。

她笑眯眯地摆好了早饭,又把准备好的便当装进包里,故意问道:“要不要给犬井君也带一份便当?妈妈还没感谢他上次对景光的照顾呢,竟然真的把你带回家了,实在是可靠的男子汉。”

“……妈妈!不要提啦!”诸伏景光抓着勺子的手一抖,好不容易才手忙脚乱地捞了回来,没让它在味噌汤碗里沉底。他有些恼羞成怒地瞪了笑得前仰后合的妈妈一眼,“哥哥都没笑我!”

诸伏高明喝了一口味增汤,假装没听到他们的争执:“嗯……妈妈,今天的汤很好喝。”

“啊啦,是吗?你喜欢就好哦。”女性温柔地回应了他。

*

等味如嚼蜡地吃完早饭,带着自己的大包小包,诸伏景光被笑得促狭的妈妈送上了幼稚园的巴士。

根据巴士的路线,诸伏景光会比犬井户缔早几分钟上车,而帮忙占个位子也就成了他的日常工作——虽然按照他们班的人数车子根本坐不满。

“啊、KIKI,这边这边~”他直起身,对着刚上车的犬井户缔挥了挥手。

咦……今天换地方了吗?

犬井户缔的视线略过他,下意识扫向了平常坐的位置,果不其然,现在上面坐着两个同班的女生。看见犬井户缔的目光,她们还笑着双手合十比了个口型。

唔……算了,他坐哪里都无所谓。

“……早上好,景光君。”犬井户缔收回视线,在诸伏景光的旁边坐下。

“嗯……早上好,KIKI。”刚刚还十分积极的诸伏景光偷瞄着他,蓦地陷入了奇怪的沉思。

犬井户缔伸手在诸伏景光眼前晃了晃,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像是神游天外一样的表现。

“怎么了,景光君?”

小孩子鸦黑色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金色的眼眸中盛满了清澈的疑问,清晨又在他眼中落下了细碎的光,就像是水一样沉静,但其色泽又像是有黄金在其中流淌一样闪亮。

诸伏景光看着看着,又陷入了沉思。

……好像不是错觉啊,就这几个月以来,KIKI是不是越长越好看了?明明身高一点都没变。

他从没觉得自己是很看脸的人,但是看着KIKI那张完美到总是让人生出非人感的面孔,总是会忍不住和他人进行对比倒是真的。

看见诸伏景光投过来的视线,犬井户缔困惑地“嗯?”了一声,手指轻巧地揽住散落的发丝捋好,归在耳后。

看着诸伏景光发愣的眼神,犬井户缔歪着头,再次伸手在诸伏景光眼前晃了晃,心里的问号多得几乎要实体化了。

他今天出门有好好洗脸的呀……

诸伏景光沉默着抓住了他的另一只手,从脖子到脸颊再到耳廓,都慢慢晕染上一层浅粉。他晃了晃发烫发热的脸颊,尽量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语气却莫名有些磕磕绊绊:“怎、怎么了,KIKI?”

犬井户缔看着他,被反问后竟然真的愣了愣:“……诶,问我吗?”

*

因为今天是向日葵班的第一节游泳课,幼稚园的课程做了些特殊安排,完全围绕着游泳课而展开。

毕竟第一次游泳,能不能留下好印象、让小孩子喜欢上这项活动是非常重要的事。就像是给猫咪洗澡一样,如果真的想让它日后足够配合,第一次就要让它知道这是舒服的事,绝对不能让它害怕、厌恶——

幼稚园方面也是这么对待人类幼崽的。

因此,在一节安全教育课过后,狩野稚便松开了约束着人类幼崽们的绳索,宣布十分钟后全员要换好泳装,在教室外面集合。

“游、泳、池——游、泳、池——”

这是兴奋到跟着节奏喊起来的小孩子们。

狩野稚被教室里嘈杂的声音吵的头晕。

他抱着胳膊忍耐了两分钟,还是觉得自己不该如此纵容:“如果十分钟……唔、现在已经只剩九分钟了。如果九分钟后大家没能换好衣服排好队,我们今天的游泳课就让给隔壁班了。”

“不要啊,狩野老师……”

这是迅速哀号起来的小孩子们。

“还有八分半。”狩野稚不为所地继续倒计时,他没有看钟表,而是刻意放慢了一点倒数的速度,“八分二十九、八分二十八——”

“数慢一点、慢一点嘛狩野老师——!”

“不可以!”狩野稚莫名较真起来,“都给我听好了,在大人的世界里,时钟转动的速度是不会变慢,只会变快的——这就是世界的残酷!”

“八分二十七——”

幼稚园生们着急忙慌地从袋子里掏出泳衣,直接在教室里换了起来。

虽然换泳装的全程都吵吵闹闹,但在狩野稚拉长版的倒计时结束前,向日葵班大部分人仍然完成了换装任务,一个个挤着跑出了教室,只剩下狩野稚和三三两两的小猫在一片狼藉的教室里站着。

狩野稚粗略扫视了一眼,起码在地上看到了三条短裤,两件外衣,好几只凑不整的袜子。

他捡起来随手放在桌面上,又收起那副有些严肃的表情,温柔地蹲在了两个没换好衣服的女孩子前上手帮忙。

没办法,制式泳装对女孩子来说确实有点难套。哪像那些男孩子,不少人直接把泳裤穿在了最里面,直接一脱外衣就可以撒着欢跑出去……

青年教师一边腹诽着,一边利落地解决了两个女孩子的泳装,还帮着盘好了头发、用泳帽固定住:“好啦。”

他捏了捏两个被藏在泳帽下的小发髻,“你们去外面吧,西园寺老师在那里,她会带你们去冲个水的。至于你们两个……”

“……再等一下、狩野老师,我马上就能搞定……!”诸伏景光头也没回,急得浑身都有点冒汗。

两个女孩子彼此推搡着跑了出去,狩野稚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语气无奈:“你那样弄是固定不住的,景光君。”

“啊……那怎么办?”再次失败后,诸伏景光丧气地松开手,仍由绕着固定在手上的黑发滑落,“KIKI的头发不够长,没法盘起来。”

“泳帽包不住吗?”

“不行的啦……”诸伏景光捞过旁边的泳帽,气呼呼地拽了拽,“KIKI说那样子太难受了。”

犬井户缔背对着两人盘腿坐下,学着梅丽沙耶时的样子,权当自己是个死的人偶架子。

诸伏景光:你根本就是个活着的否定机器。

两个人斗嘴的时候,狩野稚上手试了两回,每次都固定住了,发丝也没有从泳帽边缘露出来,但犬井户缔为自己争辩之余,头脑也没忘记动。

一旦觉得不舒服,他就会下意识地甩头,然后嘛……

狩野稚一把抄起格外事多的小鬼,压住有些狰狞的表情,勉力露出了为人师表应该有的微笑:“景光君,你先去和大家一起冲水吧……我去找宫本老师问问看有没有多余的发卡好了。”

“……如果没有的话,我能不能不下水?”犬井户缔被他夹着腰卡在腋下,只好可怜地奋力扭过头,试图捕捉狩野稚的表情,“狩野,这样好难受哦……”

小孩子像是提前进入了游泳课一样,开始挥动着四肢在空气里拨弄了起来。

诸伏景光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小腿,狩野稚则是冷笑了一声,给出了自己的威胁:“你最好还是祈祷有比较好,户缔君……因为没有的话,我就只能帮你剃光了。”

猫眼的小孩子感同身受般地替小伙伴抖了抖,撤退的步子却毫不迟疑:“那、那我就先去了,狩野老师……KIKI,我在那边等你哦!”

*

幼稚园的游泳池并不算大,清澈见底,从最浅的0.6m到最深的1m都有,底面呈阶梯状,按照深度划分好了区域。整体是标准的长方形,作为幼儿泳池来说少了些趣味性,作为标准的泳池来说又太小、太浅,上面连划分赛道的浮标都没有。

说是游泳课,其实也没有什么指标要求,不存在说必须要学会的道理。毕竟幼稚园开设这门课的目的不是为了选拔未来的运动苗子,只是让小朋友们能多一项爱好、参与不同的活动,健康成长罢了。

“竟然没有剃啊……”

“……你在遗憾吗,景光君?”

“怎么会?我只是有点想看看KIKI新的造型而已~”

在被狩野老师带着做完热身操后,向日葵班的小朋友们都强忍着雀跃,乖乖地坐在泳池旁,听着西园寺老师的指令,把脚伸进水里适应被水包围的感觉。

是的,狩野稚又一次——出于老师的本能而随口欺骗了小孩子们。

游泳课本身就是两个班一起并班上的。

而正是因为如此,现在不在太阳晒的范围里的游泳池旁边根本是人满为患了。诸伏景光算是动作快的,给两个人占了一块地方,其他挤不下的小朋友就惨了,只能坐在被太阳晒的发烫的瓷砖上。

听着其他人呲牙咧嘴的痛呼声,犬井户缔的心情奇妙地高涨了一分。

虽然他还是很讨厌水,但是……嗯……对比才会产生幸福嘛。

小孩子高高兴兴地晃着腿,把自己的脚蹭着泳池内壁,一点点地伸进了温凉的水里。

和平常洗澡的时候感觉完全不一样。

诸伏景光有些得意地歪着头,脸上是藏不住的小小笑容。他一会晃晃腿,一会前后动一下上半身,最后干脆勾住了犬井户缔的小腿,偷笑着把他的脚往下踩。

犬井户缔鼓着脸:哗啦啦啦啦啦——

诸伏景光眯起眼睛:唰咚咚咚咚咚——

两个人幼稚地把面前一小块的水踹得飞起。

*

坐在游泳池的岸边时,呼吸里全是那股独特的消毒水一般的气味,而大部分人似乎更愿意称呼这种独特的气味为“夏天”。

阳光照射在水面上,让其沾染了一份薄薄的热意,但水一旦流动起来,那种温热感便会迅速消失,包围着身体的水流会逐渐变得凉爽起来。

落败了点的诸伏景光鼓着脸用被水打湿的手稍微碰了碰同伴的脖颈。

“……你做什么……”被脖颈上冰凉潮湿、又带着点温热的触感吓了一跳,犬井户缔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一抖,差点直接从池子边滑进泳池。

“是狩野老师叫做的哦~”诸伏景光理直气壮地说着,温温柔柔地捧起了一捧水,干脆直接往犬井户缔身上浇,“我只是帮你一把而已!”

“唔、为什么要往身上浇水啊……”犬井户缔后仰着身体试图躲闪,还是被追着泼了个透彻。

“适应温度啦。”诸伏景光说着,小腿分外愉快地在池子里来回划动,荡起一圈圈水波。

……想正大光明地往他身上泼水就直说嘛。

感受着水从赤露的皮肤上流淌下去的感觉,犬井户缔没忍住小小地打了一个哆嗦。

在狩野稚的指令发出后,不仅是诸伏景光坏心眼地把这当成了泼水许可,其他同学也一样,泳池旁边立马响起了阵阵泼水声、络绎不绝的笑声。

“好~KIKI可以下水了!”把犬井户缔浇透后,诸伏景光心满意足地弯起了眼睛。

“必须得下去吗……我想就这么坐在这里诶。”

“必须要下去啦,这可是游泳课哦?”

“……完全不想下去。”小声地嘀咕着,犬井户缔把泳镜戴好,又犹豫了很久,才在诸伏景光威胁的视线里,怀揣着莫大的勇气开始尝试。

浅浅的泳池里铺着浅蓝色的小方块地砖,透过一层晃动的水面,被折射的光线使人无法很好地判断距离。犬井户缔抿着唇,扶着池壁上面的扶手一点点晃动脚尖向下,直到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后才松了一口气。

水温并不像浇到身上的感觉那样让他发抖,除了一开始会感觉有些冷,身体适应后便会感觉温凉的水温相当舒适。

但即使只是站在浅水池里,堪堪漫过腰部的深度,窒息感以及耳朵进水的嗡鸣感也一齐涌了上来。

隔着一层深蓝色的镜面,犬井户缔看见诸伏景光张嘴说了些什么,口型一开一合,但他的世界一片嘈杂混乱的嗡鸣声,像是有无数声音在混乱地争吵,什么都听不清。

……果然,他还是很讨厌水。

犬井户缔咬着唇把泳镜拉开挂在脖子上,尽可能保持着平静,而不是随便钻到什么没人的角落缩成一团以获得安全感。

“你刚才说什么?”

“为什么你带着泳镜,反而是耳朵听不见?”诸伏景光的表情有点无奈,他走上前双手拖着犬井户缔的手站在水池里,“我刚刚说,我们找个地方适应一下泡在水里的感觉怎么样?”

没等犬井户缔应声,诸伏景光就从后面被人泼了个透彻——从泳衣来看是个男孩子,他一边笑着一边拍打水面,溅起的水花甚至越过诸伏景光,飞溅到了犬井户缔的身上。

“看招,景光——!”

“三——树——!”摸了把脸上滑下来的水珠,诸伏景光一双猫眼瞪的浑圆,气势汹汹地回过头。

……等、等等……!

犬井户缔瞪大眼睛,后退着试图收回手,却被诸伏景光下意识的拽住,连着一起被迎面泼了一串水花。

在满是消毒水气味的水池中,他紧紧地闭着眼睛站在原地,确保水滴是顺着睫毛向下滑落而不是漫进眼眶,连呼吸也死死的屏住,不让鼻腔跟着遭殃。

如果可以的话,他觉得自己干脆晕过去算了。

“你这家伙……!”相较于近乎于停机的犬井户缔来说,一起被泼的诸伏景光反应迅速,立马就半眯着眼睛把犬井户缔护在身后,手上毫不示弱地组织起了反击。

沙滩椅上的一日救生员直起身,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无法对读取到的犬井户缔的无声求救信号视而不见,他叹着气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救生哨,在嘹亮透彻的哨声中对着犬井户缔招了招手:“你们两个先暂停一下,老师要来营救可怜的户缔君了——”

“欸、KIKI……?”诸伏景光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被水蒙住视线的眼睛还没有成功聚焦,被压着泼湿了泳帽的三树就果断地趁人之危,又泼了一捧水。

“好了,你们两个——”站在泳池中央,被女孩子们团团围住的西园寺老师投来了带着点警告意味的视线,“不要再泼了——”

“西园寺、狩野……”犬井户缔小声发出了可怜的呜咽,眯着眼睛往岸边看了半天,也只敢试探性地迈出一小步,还差点被荡漾的水波冲击的失去重心。

又一次向前迈步、然后随着水流向后滑了一步后,他站在泳池里面,有些寸步难行。

明明距离上岸的扶手阶梯只有不到两米的直线距离,却感觉就像下个世纪那么遥远。

“……有那么怕水吗?”狩野稚站在泳池边缘蹲下身,有些无奈地看着犬井户缔,又看了看更远一些的同事。

西园寺老师正扶着教学用的浮板(郁金香班用的),并没有过来的打算,只是密切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生物、生物的本性是没法违背的……”犬井户缔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磕磕绊绊地辩解道,“我是陆生生物,溶于水……”

可是不管猫还是狗,正常来说都是会凫水的才对。

“好吧……会溶于水的户缔君。”青年教师放下哨子,由着它垂落在胸前,无可奈何地叹着气说道,“你站在那别动,我抱你过来好了。”

*

心情愉快的时候,时间总是飞快的。

“嘟——”狩野稚吹响挂在胸前的救生哨,又推了推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的墨镜,大声喊道,“向日葵班的小朋友们,现在集合——”

十分钟前,西园寺老师已经带着郁金香班离开去冲热水澡了,现在整个泳池里能看见的玩疯了的小家伙,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他班上的。

站在他身边的犬井户缔捂紧耳朵,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看见青年教师又举起哨子也毫不意外,只是苦恼地往旁边躲了两步。

狩野稚没空看他,而是注视着泳池里满脸不舍的小家伙们,又吹了几声哨子。确定自己班上的小朋友都听到了他的话后,继续催促起来:“大家快点去冲凉换衣服,小心感冒哦——”

诸伏景光扶着泳池的墙壁,一点点爬上了岸,身后是比他狼狈的多的三树。两个人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干燥的地方,连泳帽下的发根都湿透了,一边彼此拉扯着上岸,一边斗嘴。

“都怪你,把KIKI吓跑了。”

“明明是那家伙太怕水了吧……说到底,你为什么喜欢和他一起玩?”三树繁撇着嘴,一副看不上眼的模样,“那家伙满口谎话。”

“这么说的话稍微有点过分……”

“难道不是吗?天天说着妖怪的事。青色的火是妖怪,麻雀是妖怪,茶碗碎了是妖怪,一有点动静就是妖怪……我们班也只有诸伏你能忍受那个大话精吧。”

被提到的当事人动了动耳朵,从狩野稚身后投来了冷冷的视线。

虽然一开始也不相信,但是现在想想的话,对KIKI而言,那就只是普通的实话吧……

诸伏景光为难地歪了歪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三树繁的话,最后只能毫无气势地瞪了他一眼:“KIKI是我的朋友,三树不可以这么说……!”

他威胁似地挥了挥拳头,那句“如果你这么说KIKI的话,以后我就不跟你玩了”还没说出口,就看见三树繁脚底打滑,眼看着就要向后摔进泳池。

……!

诸伏景光一手死死抓着栏杆,一手向后,好在两人身上虽然湿淋淋的,他还是及时抓住了三树的手腕,一点点将人拉了上来。

“吓死我了……三树,上来的时候要踩实了才行啊。”

“呜哇……我踩实了啊。只是突然……”三树繁也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他抓着诸伏景光的手腕,只感觉心脏在怦怦乱跳,“感觉不是脚滑了,是有人拽了一下我的帽子。”

两个人一起回头望去。

此时泳池里已经空了大半了,离他们最近的同学都远在另一边,正在等着排队上岸。

他后知后觉地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诸伏景光,道谢还没说出口,就被诸伏从没见过的神色吓了一跳。

以往总是温柔有礼貌,连生气的时候也更多的是在直白地表达不满的诸伏,三树繁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堪称是严肃的表情。

三树繁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是正蹲下身和犬井户缔说着什么的狩野老师,他看起来心情很差的样子,太阳镜下滑后露出的神色严肃。他的一只手正紧紧扣在犬井的手腕上,拉得小孩子甚至在微微踮脚。

犬井户缔仰头看着狩野稚,表情里是肉眼可见的不解。

两人的交谈声,只是因为距离的缘故显得断断续续:“……他……教训……为什么生气……?”

“……KIKI?”诸伏景光压抑着心里奇异的不安感,小声唤了一声。

几乎是他的话音刚落地,犬井户缔和狩野稚就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诸伏景光被小小地吓了一跳,差点把身后好不容易爬上来的三树繁又撞进泳池:“等等、诸伏,别往后退——!”

“啊、抱歉……”诸伏景光抹了把眼睛,往旁边让开了点位置,按捺下心里的不安感。

刚爬上岸,他和三树繁浑身都湿漉漉的,不只是头发,连睫毛都还在往下滴水。

犬井户缔最后瞪了狩野稚一眼,抽回自己的手“哼”了一声,拿上沙滩椅上准备好的毛巾小跑了过来,顺理成章地忽视掉同样浑身狼狈的三树繁。

他有些担心地接过诸伏景光手里的浴帽,紧接着抖开毛巾,披在了诸伏景光的身上:“景光君,会不会觉得很冷?”

“谢谢,嗯……其实还好啦。”诸伏景光抓住毛巾的边缘,还给了他一个小小的微笑,声音里带上了些藏不住的不安,“刚刚……你和狩野老师在说什么?”

出于某种直觉般的预感,他刻意压低声音,避开了身后跟着的三树繁。

“……也没什么啦……”在诸伏景光温柔却又不容躲避的视线里,犬井户缔瞥开视线,有些不敢直视他,笨拙地试图转移开话题,“话说、景光君,你累不累?我好想睡觉~”

诸伏景光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看了他好几眼:“这样……”

他没有被蒙骗过去,只是在心里有了自己的一些猜想。

和上次的购物袋一样吧,总之就是那样的手法……

小孩子用毛巾盖住头,攥了一把滴出水的发尾,半张脸被遮盖在了阴影下,声音和平常一样听不出什么情绪:“KIKI,我不喜欢随便伤害别人的人哦。”

“我没有……!”犬井户缔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短促地否认了一声,而诸伏景光的话还在继续。

“仗着自己力气大,就对别人耀武扬威的家伙我也很讨厌……”诸伏景光把毛巾搭在肩上,对着脸色唰的苍白了的朋友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不要变成那样的家伙哦。”

“你们两个,在那边做什么?”狩野稚赶走了三树繁,转头就看见犬井户缔和刚出泳池的诸伏景光优哉游哉地在原地聊了起来,顿时有点上火。

“是——抱歉,马上来——”诸伏景光乖乖地道了歉,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看向犬井户缔,“KIKI,走吧?”

“……嗯……”犬井户缔缩了缩脖子,弱气地回答道。他垂头丧气地跟着诸伏景光,看起来竟然比打了好几个哈欠的诸伏景光更无精打采,只是听到诸伏景光的喷嚏声,他还是立马反应了过来,有些紧张地抬眼偷偷看了过去,“你还好吗,景光君?”

“嗯……?没什么哦。”小孩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可爱的应答音,拢了拢被水打湿的短发,“快点去冲水吧,我真的有点困了。”

可是哪怕被水冲淡到几不可察,凑近了以后,蓝眼睛猫咪身上那股有些发焉的气味也非常明显……

是要生病了吧。

犬井户缔犹豫了一下,想要去捉住他的手,却被诸伏景光无意间的抬手刚好躲过。

……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小心?

小孩子看了看自己的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那股勇气就像是阳光下五彩斑斓的泡泡一样,“啪”地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

“大家,早上好~”

又是新的一天,狩野稚笑眯眯地和小朋友们打招呼。

“狩野老师早上好!~”

如同以往一样,向日葵班的小朋友们热情回应道。

只是在这十人构建的整齐划一的回应声中,少了犬井户缔所熟知的那个声音。

“在开始今天的幼稚园生活之前,老师有一件事要说哦。”

“想必大家也都注意到了,今天我们班少了一个小朋友。”狩野稚拍拍手,示意大家看向那个空缺的座位,“今天景光君有点不舒服,所以得缺席一天……”

“明天能不能来?那要看他的康复情况,老师也说不准哦。”

“是生了什么病?嗯……景光君应该只是有点感冒,但是怕传染给大家,所以在痊愈前不会来幼稚园。”狩野稚听着底下杂乱的议论声,挑了几个有代表性的问题回答道。

季节交替的时候本来就是流感多发季,四月开学以来,因为或大或小的感冒、发烧而请假、早退的人不计其数,哪怕是幼稚园的老师都不幸中过招,不管是狩野稚还是向日葵班的小朋友们都习惯了,没人会表现得惊慌失措。

“大家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如果有的话,一定要乖乖地告诉爸爸妈妈,或者告诉老师也可以哦。”

“不舒服的话可以回家吗?”有小朋友小小声地问道。

“如果是真的不舒服的话当然可以!不过请注意,因为病假而回家的话零食禁止、饮料禁止、电视禁止和漫画禁止,只能在床上好好休息哦。”

“……我突然觉得我超级健康,狩野老师!”

“嗯嗯、大家都没有,很好很好~”青年教师笑着点点头,“那闲话差不多就到这里吧,下面我们要开始今天的课程了。”

“和以前一样,在上课之前,我们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做?”

教室里突然陷入了寂静之中。

对唱了半个月的《信浓之国》陷入厌烦,又不想重新唱回《君之代》,一时间,教室里的每个人都在用眼神窃窃私语。

“狩野老师!”有人举起了手,看起来既不想继续唱歌,又不想早早开始今天的课程,转而试图倒退话题,“我们可不可以去探望诸伏?”

“这个就有点夸张了。”忍俊不禁地笑了一下后,狩野稚纠正道,“景光君只是感冒而已哦,还没到需要探望的程度,说不定很快就好了哦。”

“好吧,我知道你们也不想唱歌了,那今天就稍微替换一下……”狩野稚故作为难地眨眨眼,眼里却是藏不住的笑意,“一会我们刚好有一节手工课,不知道大家有没有什么想法呢?”

“贺卡!”

“嗯嗯,探病贺卡,这个很不错哦。”

“写信!”

“嗯……虽然老师觉得有点夸张,不过把今天发生的事写下来告诉景光君也很不错哦。”

“花圈!”

“嗯嗯,把花串在一起,作为祝贺……等等。”顺着说了一半,狩野老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刹住话茬,“小凛,这个时候要用的是花束才对。”

“为什么不可以是花圈?”女孩子不解地眨着眼睛,愤愤地鼓起了脸颊,“老师好小气!花束的花那么少,花圈才多啊。”

她张开手臂尽可能地比了个大大的圆,眼睛里满是童真的向往:“花超级多,超级漂亮的——”

狩野稚抽了抽嘴角,表情微妙地移开视线:“总之,请大家尽量在贺卡和写信中选择,除了花圈外的手工制品也可以,老师都会替大家转达的哦。”

希望病人快点好起来而制作慰问贺卡,就和为了被神明赐福而付费买御守一样,本质上都是一种无用的、只能抚慰心灵的行为。

犬井户缔不想就近加入别的组,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在班上其他同学彼此商量着该怎么做手工的时候,他趴在桌子上晃着腿,和笑着看过来不知道多久的狩野稚对上了视线。

年长的青年教师静悄悄地走了过来,蹲在他的面前,直视着小孩子那双还没经历过社会所以显得分外纯粹的眼眸:“户缔君,生病是件很难受的事。”

犬井户缔肉眼可见地变得担心了一些。

“……所以,你打算给景光君准备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还没有在咸鱼摊的零头,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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